“烟(眼)看着,丝(死)逼着。”这是临朐现在风行的几句谣语。这几句简单的谣语,是反映着当地农产品被垄断的惨状,同时更是一般农民对目前生活绝望的怒吼!
(一)蚕丝的衰败:临朐是个山僻小县,地狭人众,以前农民全仗养蚕过活;据查厂经产量年达七千余箱,每箱价洋一千六七百元,小茧每斤亦在一元左右。自民国廿年来,丝价一跌不振,(每箱跌至三四百元)使各村的新兴巢丝工厂纷纷倒闭歇业;硕果仅存的几家,便实行垄断市场,大称小价,任意盘剥,从此农民的生活遭受了空前的打击,破产的狂风,撼动了整个的农村。
(二)纸币的混乱:丝业的消沉,形成了临朐财源的枯竭;流氓士绅便趁机发行纸票,银币与铜元几乎是断绝了踪迹,土票蝗飞,简直是成了纸的世界。后来商会强迫收清,他们便三十六着走者为妙了!继发的商会角票,也不到二年,便倒闭了。两次撇下了几十万元的土票,都落在了农民的腰里,完全变成了废纸。
(三)连年的匪祸:过去四五年间的临朐,可称山东土匪的模范区。就我住的一区来说,“杆子头”多到三十余根。这时青州“某方”的小林洋行却来了发财的机会,枪炮子弹、海洛因吗啡,无不应有尽有。他们的经常主顾,都是这些“杆子头”。他们为便于顾主起见,除了现钱交易,还有出赁的办法。自然其中油水比现钱还要浓厚得多。后来政府调军清剿,但人民的痛苦,反而火上加油了,因为缴民团枪,劫财政局,都是这些剿匪军明目张胆干的。
(四)苛捐杂税与高利贷:由于剿匪的原因,人民负担打破了空前的记录。每次征收地粮,一两银子十六元,其余额外垫款,杂税苛捐更是无从统计。一般贫农在春冬多以桑叶代食,您想哪里有钱,只好硬着头皮爬进债主的大门。利息普通每元月息五六分;另外有期粮的办法,譬如借现钱一元五,到期须还两元余。或者春吃一斗,秋还斗半。这种残酷的剥削,比五分利还要厉害数倍,并且还得有切实的保人和相当的抵押才可以借到。
(五)种烟的兴起:自蚕业衰落后,帝国主义的吸血管直接伸入农村,最显著的是奖励种烟。起先少数投机的农民,的确是发了洋财;因此把走投无路的农民,引诱得像吃了兴奋剂。“待要养活老婆孩,除非是种烟发洋财。”这是表现了一般小农投机的渴望。“创(撞)着是一葫芦头,创(撞)不着也不过是半瓢插子。”这是表现了一般贫农孤注一掷的决心。为了种烟,地租肥料便空前的提高,更不惜将多年辛苦培植起来的桑树掘掉(计全县桑树除了二分之一)。
当六七月间,看不到蝶形的豆花和点缀着红缨的玉蜀黍,遍野农田,是无边青翠招展的烟叶;刮风要翻叶,下雨要劈叉,捕虫除草,使农民从早到晚埋在烟田里,他们简直是把生命交给了烟叶。受过千辛万苦,好歹烟叶熟了,烘屋的装置,炭火的费用,都非常重大。这时煤炭肥料商人却来了发财的机会,施行期货的剥削。一交九月,沿胶济路青州杨家庄谭家坊子,各国的烟厂都开始收买了;最热闹的时候,门前烟车,拥挤着总有数里路远:卖烟的人们,都是露宿在车旁待到三四天甚至六七天,在这样场合,谁不愿早点卖妥?所以才演出挤死人的惨剧来呢!
(六)蚕业产销合作社的组成:廿三年春,建设厂与无锡××丝厂,以扶助临朐蚕业的名义,改良养蚕方法,实行乡村贷款来拉拢士绅,组织了个“蚕业产销合作社”。这里最有吸引力的一点,就是乡村贷款,但是得有大批的田产作押,一般贫农就只好望着眼热了,改良养蚕方法是:一面推销蚕种,一面设立大规模烘茧炕,包办收买鲜茧。在农民方面希望小茧有要了插,价格能比往常提高。可是残酷的事实,把这种希望打得粉碎了!就是过去最贱的每斤两角半钱也盼不到了!一角八分还得送到合作社的门上。
总之在临朐的40万人民,已经是血枯肉尽了!
(原文刊载于1937年《中国农村》杂志)
(高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