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的富豪们
陈善庆在陈集村是首富,他当盐巡拉邦结派在平阴县黄河北四、五两区很有名气。他与平阴县土顽钱赞臣(绰号钱四爷)青红邦头目宗道祯、平阴县三盘炉之一的葛镜如等地方势力都是结拜兄弟。他们巡盐职权,仁兄仁弟的势力,到处投机钻营,很快发家致富。一家五口人,有东西两处大院,二十六间高大宽敞的房子,七十多亩连成一片的肥沃土地,还打有备抗旱用的机井;请有两个长工和一个丫环;喂着两头大黄牛、一匹高大的骡子和一头小毛驴,牛车农俱应有尽有;他嫌原配夫人不美气,又找了个花枝招展的小老婆,他爱吃喝穿戴,五十多岁的人,冬天爱戴红疙瘩瓜皮帽,穿有暗花的绸锻衣服,长筒袜黑皮鞋,行走拄个文明棍,每天吃的都是鱼、肉,山珍海味;每天就凸个大肚子,坐在门口大石板条上乘凉,高兴了就同妇女比奶,有的老年妇女的奶还没有他的奶大;外出骑着小毛驴,驴虽小却受人喜爱,一身油黑的毛,两圈白眼毛,脖子上挂一串铜铃当,出村、进村都要大叫几声,夜间走动摘掉铃当一声不吭,它是陈善庆的宠物。这样一个有权势,有财产的人,因做了一大笔投机生意赔了钱,怕破家产、丢脸面,就在三七年农历七月下旬吞金死了。
陈振华,是陈善庆的独生子,到而立之年,细高条,擂荷腰、肌黄面瘦,从小娇生惯养,只会吸白面(大烟),游手好闲,什么也不会干。为其父治丧,乡亲们七嘴八舌,他没有主见,不知听谁的。
族长陈德田是个科考的秀才,五十多岁,瘦高个、高鼻梁大眼睛,性格刚直,主持正义,爱管闲事,他要陈振华将其父的灵柜在东院北屋里停放三天后出殡,告知至亲,丧事从简。陈振华依从,只是怕事后对仁叔仁伯不好交待,一定要告知他们。
钱赞臣,近五十岁,高个头,园眼睛,骨瘦如柴,穿一身浅蓝军装,掌管着平阴县的军队,是平阴的的土顽。他从平阴县城同他的小老婆,带一个连的伪军,到陈集村为仁兄陈善庆吊孝。他在陈家坐定,听了陈振华为其父治丧的打算,就宣宾夺主了,说陈振华的打算有损其父的名望,要听他的安排:把灵柜抬到大场院,搭起彩棚,停放七天,家属至亲抡流守灵;派兵在彩棚周围站岗;请三班吹鼓手,日夜不停的吹打;请乡亲吊唁,管一顿中饭,吃白面馍、猪肉粉条菜;请花匠,扎制陪葬品。
钱四爷的安排,花费太大,用人太多,用时太长,气坏了陈德田,他要陈振华去向钱四爷讲;这样的丧事办不起。钱赞臣听后拍着桌子骂陈振华“你只怕花钱,不怕丢你爹的脸,真是个不孝之子,你要没钱,你叔我来出这个钱!”陈振华没有办法,只有服从。陈德田找了几个会算命的先生,把丧事花费先框算个数,准备要振华找四爷求钱。
钱四爷指派完了,就同他的小老婆和赶来的仁兄仁弟打把麻将,吸起白面来了,无有一点悲痛之意。侍俸他的士兵进进出出,威风凛凛,百姓不敢靠进。有一天,他吸过白面,精神来了,派人把村长陈振刚找来。
陈振刚,五十多岁,高个、胖子,留着长辫子。八字胡,走路迈着四方步,说话快言快语的。他听说饯四爷有请,认为看得起他,高兴得像麻雀打扑连——团团转,但又不知找他为何事,着摸不定。他同村文书商议,想给陈善庆的面子,向钱四爷要几个钱盖学堂。他边走边想,来到四爷的面前。
四爷对村长说: “我这次到陈集来,是为仁兄治丧,忙了几天,还算顺当,这件小事交振华他们去办理了。找你来是要谈国家事。想你必定知道,日本鬼子快打到山东来了,要准备抗日,你们也有抗日救国的精神和行动。我的队伍要马上扩大,召兵买马, 枪支弹药,要用很多钱,各乡各村都得出,你村枣树多,不算穷,先出两千元大头(有袁世凯头像的银元),你快去准备,在我走前送来!”村长心中很不是滋味,又不敢犟嘴,更不敢违抗,连声说“尽力,尽力”。向四爷要钱修学堂的事一句也不敢提, “捉鸡不成,反失一把米”。
村长找他那一邦人商议,都皱眉头,哀声叹气。有的骂钱四爷是个坏蛋,因为仁兄吊孝是假,搜刮民财是真;有的说为抗日出钱也不应该交给姓钱的,要交就各村一样出乡长统一收,不能单找陈集要……但看到钱IJ LI爷的兵马在本村,谁也不敢抗交,没办法,只有按各家各户的田亩数分摊。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有找亲戚朋友借钱,全村凑合到九百多块不全是袁大头,还有孙文图像的银元。村长向钱四爷叫苦,又说了许多好话,才算交了帐。
第七天下午,出殡可真气派。给陈善庆用的是一口大柏木棺材,油漆的乌黑发亮,外加彩轿一般的棺罩,由三十二人分两班抬(抬棺到墓地途中棺不能落地),棺前是家属至亲,头戴孝帽,身穿孝衣,手拄哭丧棒;孝队前是吹吹打打的乐队,有锣、鼓、牛腿嗡、笙、笛、管玄等乐器;乐队前是放鞭炮引路的;棺后是一长排用各种艳色的纸、竹竿扎制的陪葬品,有金童玉女,金山、银山,金屋、银车,牛、马、骡、驴、猪、狗、鸡、鸭、鹅,给陈善庆阴间享用;起棺前,钱赞臣三叩首,干嚎几声,士兵鸣枪十九响。周围村庄来看热闹的人山人海,拥挤难行,到墓地一里多路,用了一个半小时。棺木入墓坑,正由泥瓦匠用砖砌藏时,陈善庆的小老婆突然跳到棺木上,干哭不流泪的嚎叫“我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我要陪你一块去!”好言劝说,把她拉出墓坑。不一会堆出一个新坟头。纸扎的陪葬品插在坟头周围,一把火烧个净光。人们一哄而散!
送葬回来,陈德田要陈振华快去向钱四爷诉说治丧花了多少钱,求他邦一点。可是,陈振华怎能知道,就在送葬人群出村时,钱四爷就“屎壳郎推车一一滚蛋了。”气的陈振华低头跺脚,气的陈德田仰天大骂钱四爷是个“不仁不义的杂种!”
陈振华为其父治丧花费巨大,钱四爷一毛不拔,讨债的人逼得又紧,没有办法,只有变卖家产。不到一年时间,他家大变样:牲畜和大片好地全卖光;长工、丫环辞退了;他小妈看到家景败落,再得不到什么,就将家搬回娘家,一去不返,很快改嫁了;陈振华和他老婆,家里、地里的活从未干过,只靠他娘一个小脚老太婆,苦扒苦做维持家计。
陈善庆,仗着手中的权势,发家致富,一度辉煌,又固惜财弃命,这个显赫一时的富户,聚然间变成破落户。
钱四爷的表演,使陈集群众亲眼看到国民党官员、青红邦哥们的真实面目,他在陈集留下“不仁不义”可耻的骂名。
大敌当前的陈集人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日本侵略军占领山东省会济南府。陈集村离济南七十公里,村中有几个在济南干事的人,都吓的跑回老家来了。他们有陈振庭夫妇,三十多岁,在济南拉人力车;有陈善隆夫妇,五十多岁,在济南做刻印章的小生意;有陈振隆,四十多岁,在济南行武卖艺;有陈来宝,男,十四岁,在济南舅舅家读书。特别是陈善济,在济南师范学校读书,也跑回来了,乡亲们更是关注,说“洋秀才”书也读不成了。
这些人战乱回家,乡亲们受到很大震动,纷纷打听济南的情景。当人们听说山东省主席复榘对日军不抵抗,弃城南逃和日军在济南的罪行时,都气愤不已。
一些识文解字的人,像陈振纲,未中秀才的陈德田,读过诗书的陈德仁、陈家贞、王德信……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大的山东省主席,见外敌入侵,不抵抗,弃城逃跑,真是民族的败类,可悲,可恨!”
一些青年人,像陈振义、陈家岳、陈家庭、王述芹、陈家甫……说:“韩复榘有兵不战,真是孬种,熊包,丢咱山东人!”
一些老年人,像陈士宣、陈振康……说: “那大个济南府都不要了,谁还管咱们这个小穷庄?国民政府靠不住了,今后死活靠自己了,唉,大难临头了!”
从此,陈集在急速的变:
夜间串门聊天,打牌的人少了,要肉包子消夜的人少了。
天刚黑,闩大门的户多了,小孩在厅上捉迷藏的少了,敲梆子打更的人增加了。
加高院墙,在墙头上培枣树枝子的户多起来了。
有土枪的户,在碾土火药,试枪的人多了。
喂养骡、马大牲畜的户,在变卖小牲口。
有年青姑娘的人家,找媒人催着姑娘出嫁的多了。
兄弟妯娌们吵嘴,闹分家的多了。
讨债、逼债的人多了。
还有件新鲜事,就是有些青壮年争相学武术。全村有四十多个青壮年,拜陈振隆为师,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他的大院子里练习刀、枪、棍、棒,说是学武防贼、保身。
我当时年九岁,晚饭后爱出门同小朋友捉迷藏。打这,晚饭后老人不准我出大门,我非常不习惯,天天骂该死的日本鬼子。不久,我们几个要好的小删友,学起齐眉棍来了,也想有一手护身的武艺。
这些,都是没有组织的,各自有意识的防备和抗击日本鬼子的行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