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家园7:天灾与人祸(文/陈仲华)

陈集15502 发表于2019-05-31 20:36:47

敌中有我

    陈集,归牛角店区(四区)管辖,来陈集扫荡的日伪军都是牛角店据点的。为了掌握真实敌情,有力开展对敌斗争,县抗联主任刘抗东和区委领导孟月山、陈伯庭派共产党员陈家修打入牛角店伪区政府任文教助理员。

    陈家修,二十多岁,弟兄两个,他是老大。其父做卖锅饼馒头的生意,家中有两个大院子,日子过的红火:’他从小娇生惯养,起名叫“假妮”,瘦高个子,胆大,好胜心强会交际应酬。

    陈家修打入敌人内部后,装束大变样。留起分式头,用化装品擦的脸面、头发又亮又香;身穿绸缎衣服,光亮的皮鞋;眼戴墨镜,嘴叨纸烟,村民说他当汗奸变富了、变洋了。

    陈家修打入敌人据点时间不长,就开始给八路军报敌情,其中一个重要办法是遇有重大情报就回家向八路军面谈。他回家时带几十个伪区中队的兵,骑一匹瞎了一只眼的红马,伪军骑自行车。遇到游击队拦截打枪时,他们就喊:  “我们是四区队的”,游击队就不理他们了。“我们是四区队的”成了他的暗号。回到家,他安排伪军在他老院里歇脚,他在新院里与刘抗东面谈。有一次我大哥要我给他送一包书,就看到他与刘抗东在一起。

    四四年,八路军收复牛角店后,陈家修回家了,随即改为农民打扮。村长开群众大会斗争汉奸陈家修。斗争会上提到陈家修回家用的马料没有给钱,说不出他别的什么罪行。陈家修低头认罪,说不该当汗奸,对不起父老兄弟亲们,今后昕父老乡亲们指教。斗争会时间不长,喊了几个口号,就结束了。其中内幕谁也不知道。直到日本投降,陈伯庭才向村民讲明陈家修是共产党派到敌据点里去的,为他正了名。这时,村民恍然大悟,解除了对陈家修的误会。

  看来,做地下工作“人在曹营,心在汉”,做起来是很难的。

土匪驾户

  土匪三支队,原是抗日英雄范筑先领导的第三支队,三八年十一月,日军进犯聊城时,范筑先在战斗中壮烈牺牲,三支队的冯太恒为首领随即变质,勾结日寇,结伙青红邦,自拉一支队伍,在刘旺山建围子(大据点),与八路军游击队对抗,四处驾户,抢劫,危害百姓。

    四一年秋收前,在一天的晚饭后,三支队来陈集驾户,在十字路口设岗,行人只准进,不准出,我父亲因事到陈’晨家,回来经过此处被拦住,时间不长,拦住二十八个成人。土匪强制受害者解下裤腰带,一头捆一支胳膊,另一捆另外一个的胳膊,互相连结起来,用手提着裤子,谁也跑不了,被拉到刘旺山。到围子后,土匪什么都不说,用绳子把受害者捆绑起来,吊在梁上毒打。

  村里人得知三支队驾户都很恐慌,村长急的团团转。我祖母吓的晕倒了,母亲又怕、又着急,唯一的办法是给老天爷,灶王爷烧香瞌头,要神仙保佑父亲平安回家;叔父想不出办法,蹲在地上叹气;两个哥哥是抗日工作人员,都不在家;我小没有门道,只有等哥哥们回来,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天亮,村长就派人去刘旺山。一是看土匪怎样对待受害者;二是问土匪打算如何放人?

    去刘旺山回来的人说,看见了老乡,都吊在粱上,疼的叫唤(敌人用这个办法催逼钱、粮);土匪说:  “要放人,就要交五万大洋(银元),五万斤粮食,不然,人就保不住了。”

  我两个哥哥得知此事后都回家来了,一家人感到有指望了。他们说了些安慰祖母、母亲的话,就连忙去找村长了。他们同村长商量的结果是:土匪驾户的目的是要钱粮,县、区游击队没有力量拔掉土匪的围子,只有赶快找关系做工作,要土匪先把人放出来;还得想办法凑合钱,看样子,一点钱不出也不行。他们分头行动。

    陈集有个青年叫陈家玉,他在土匪三支队里干事。我二哥从小就同他要好。村里人怀疑是他领土匪来陈集驾户的。二哥说:  “不管是不是他领来的,都要做他的工作,请他家的人找他回来。”家玉果真回来了,二哥同他谈的很认真。

    二哥将同家玉谈话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给大哥听。我也在场。二哥说的大意是:

    “家玉,土匪三支队来咱庄上驾户,拉走二、三十人,你知道不?找你回来就是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快把人救出来。”

    家玉说:“来陈集驾户,我不知道,我是个小兵,没本事办这个大事。’

    二哥说:  “这个事,你得要大力帮忙,你找围子里的熟人朋友,商量商量,看用什么办法好。”

    家玉说:“我在围子里,现在还没有可靠的朋友。再说,干啥事都得用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都难行。”

  二哥说:  “土匪驾户就是为了钱,钱钱,只这讲钱,就是不讲道德,不讲良心!你也是为钱当土匪吗?”

    家玉说:  “你说我是土匪,我不这样看。现在,匪多着呢!中国骂日本为寇,寇也是匪,日伪军骂八路(军)为匪,国民党骂共产党为匪,三支队也被骂为匪,究竟谁是匪,还很难说。历来是胜者王候,败者贼,谁胜了就是王候,谁败了就是贼、是匪。”

    二哥说:  “战争,历来分正义之战和非正义之战,区分点,看为何而战,是为保卫民族、’国家和人民利益而战,还是为侵略别国、为入侵之敌、为危害人民利益的党派、集团而战。日寇貌似强大,而它是侵略者,终将被打败;伪军、土匪投靠日军,残害同胞,一定被消灭;共产党、八路军,虽然当前还不强大,但它是为民族,为国家,为人民的生存而战,人民拥护它,它终归要打胜这场战争。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二哥说:  “说了这些话,家玉低头不语,似在自悔。我看土匪不是他带来的,要他救人,他也邦不了这个忙。”

    (不几天,家玉回家,不当土匪了。过了一段时间,经二哥介绍参加八路军。他在淮海战役时任连长,在战斗中壮烈牺牲。)

  大哥在跑亲友借钱、粮。他心中最理想的是二姨家,首先向她家求助,碰了一鼻子灰。

  二姨家在南王程庄,距陈集十二华里。二姨夫叫王庆藻,伪乡长,大富户,全家三十多口人,两顷(一顷合一百亩)多地,骡马成群,护工成队,住宅占半个村庄。

    大哥怕途中出事,要我跟他一块去。到二姨家,见到二姨夫,大哥很高兴,因为二姨夫常住牛角店,碰上他不容易。进客屋里坐定后,大哥说明了来意。

    二姨夫躺在躺椅上,手拿一支烟,手指上戴着一个大金溜子(戒指),迷缝着眼,跷着二郎腿,不时的跷动,漫言漫语的说:  “你家出了事,咱们都着急,我这个做姨夫的理应大力相助.可是无能为力呀!你(指大哥)看过《红楼梦》

吗?那里面的王熙凤说,‘小有小的难处,大有大的难处’,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们这个家在外有点名气,其实难处很多,难死人啊!回去跟你娘说,实在对不起。”他一口拒绝,一毛不拔。

    大哥看姨夫那个样子和他说的那一串话,心里有气。站起身说:“你有难处,我不强求,我们走了。”

    姨夫躺在那里,动都不动的说:“晌午了,吃了饭走吧。”

    大哥说:  “救人要紧,走了。”真的,大哥忙着救父亲和老乡,已有几顿饭没有吃好了。何况有气,怎能吃得下去!

    (王庆藻,日本投降后逃到济南;济南解放了,他不敢回家,又不能不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吓死了。)

    一路上,大哥愁眉苦脸不说话,回到家中对母亲说了经过。母亲边听边叹气,听完就说:  “他(姨夫).怎么是这样一个人,这是为了救命呀!他那大个家,再难也不会分文没有?他明摆着是嫌咱穷,怕有借无还。他不借,咱再想别的办法。”大哥说:“都说‘为富不仁’,这四个字,我今天算看到它的真面目了”,  “俗话说的好,富亲戚不如穷朋友,只有找穷朋友了。”

  没过几天,土匪传来口信,限七天交齐钱粮,如拖延不交,就开始活埋人。这时,被驾户都万分紧张。

    村长陈善法,把土匪驾户的事,报告给平(阴)阿(东河)县抗日办事处主任邢凯风(四二年改任县长)。邢主任来陈集,此时,正是土匪传来口信的时候。邢主任慰问了被驾户,同村干部和我两个哥哥一块商量救人的事。他说:“把土匪拉去的人快救出来,办法无非是用硬的或软的两种,我早想用硬的把土匪消灭掉,可是我们这一带没有大部队,单靠独立营拿不下这个围子,这就只有用软办法、巧办法。冯太恒在三番子(青红邦),我给宗道祯写个信,你们派人送去,要他从中串通串通,我想,共产党找他,他不会拒绝办这个事。’

  宗道祯是小户庄人,在青红邦是个头头,辈份高,在平阿一带的三番子中他有权威,外号叫“深山一支虎”,有的伪师长、团长也得敬他三分。

  大哥拿着邢主任写的信,要我跟他一块去找宗道祯。小户庄在陈集西南,相距二十多里路,很快就走到了。宗道祯家住在一个高坡上,周围一片松树林,非常安静。他家守门的人问清我们的来意后,要我们在客屋里等候。不一会宗道祯出来了,他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留着短胡子,拿个水烟袋,面带笑容的说了一、二句客气话。大哥把信递给他,他看的认真、看完信后对我大哥说:  “邢主任写的信我看了,共产党、八路军,特别是本县邢主任要我办事,我一定尽力为之。”他要我们稍候,就到书屋里去了。他从书屋里出来交给大哥一封刚写好的信,说:  “这封信,是我写给冯团长(冯太恒)的,你们派人送给他,你们村上的事,我想他会给个面子的。”又说:  “你们的事急,快走吧!”

    信,村长派人很快送到刘旺山。冯太恒传话来说“关在牢里的人可以不打,不杀,钱、粮要快交,陈集穷,可减半。”

    村长说:  “邢主任给咱陈集办了件大好事,.看样子,人可以保住,钱交不上人回不来,想办法弄钱吧!”

    按照村里各家各户出点,被驾户多出点的办法,全村忙碌起来,找亲友借钱粮,经过二十多天的时间,钱粮基本交上了,土匪把驾去的人全放回来了。

    被土匪驾去的人回村的情景,极其动人。村长带着二十八个被驾的人往村里走,村民听说都跑来看,拉手牵胳膊,问长问短,边走边说,擦不干的泪,这种心情是全村人对被驾者的同情,对土匪的痛恨,对共产党救人感激之情的集中表示!走到十字路口,村长站在崖巴头上,高声说:  “乡亲们!咱村上被土匪三支队驾去的人,今天全回来了。大家都会听说过,土匪驾去的人,十有八九不是被活埋,就是被打成残废,咱们村被驾去的人,挨打受折磨是少不了的,可是一个没死,一个没残,这是什么原因呢?当然,各家各户都操了心,都出了力,但是最重要的是共产党、八路军帮助了咱们,是邢凯风主任找关系,做工作,出了大力呀!不然的话,他们大部分要给整死,整残的,咱们得从心眼里感谢共产党,感谢邢主任,今后不管天塌地崩都要同共产党一条心。

    父亲回家时,祖母因病走不动,坐在椅子上。父亲的腰被打伤了,一步一步向祖母房里走,走进房叫了一声娘,仆通一声跪在祖母面前,祖母颤斗着双手抱住父亲的头,母子俩哭了,全家人在房门内外站着也都哭了。

    过一会,祖母说:“噢,人回来了,应该高兴,怎么哭起来了。

    母亲说:  “您(祖母)天天为他提心吊胆,人都吓病了,看到他回来高兴的哭呗。”

    祖母又说:  “你(母亲)天天烧香磕头,要老天爷、灶王爷保佑他平安回来,亏了你。”

    大哥说:“奶奶,老天爷还没有这个本事,是共产党……”将邢主任救人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祖母听完大哥的话,说:  “共产党比老天爷还好,快给共产党磕头”。听到祖母这句话,全家都笑了,这是家庭团圆幸福的笑!

    为了救人,村里要我家出了不少钱,为了弄到钱,我家请了八桌客。事后,为还债,卖了庄北和后曹庄西北边的十二亩好地。为卖地,父亲、叔父和两个哥哥商量过多次,认为要有借有还,不能说话不算数,更不能坏了良心。父亲说:

“亲朋好友出钱救了我一条命,昭们就是割肉也要还帐”决心卖地还帐了!

    村里人都关心我家卖这么多地,马子怎么过。大哥说:“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靠自家勤扒苦做,……全家(不只我家)在艰难困苦中挣扎。

人祸天灾

    四二年,春麦连旱,秋季庄稼苗出的不全,长的矮小,到了“谷子抗枪(出穗),遍地汪洋”的季节,仍不见滴雨;全村五口井,出水量大减,人畜饮水极度困难,水坑干涸,菜园子的菜蔫黄萎枯,旱情十分严重。

    农谚“大旱不过六月二十四(农历)”,过了这个季节,雨水再好也增加不了多少收成。临近六月二十四了,毫无下雨的气象,村民心急如焚。

    老年人,要拜神求雨,不少人立即响应。

    他们将关公庙里的一尺多高的关公小泥塑像搬出来,放在庙门前露天敬神的石台子上,要太阳晒,说是晒的关公脸上出汗就要下雨。连晒几天,未见关公脸上出一滴汗。

  他们晒关公不灵,就向雷公菩萨求雨。这个行动可就大了,大个子陈善柱,用一根长木杆举着一个布窜子,上面写着“雷公显灵,降雨救民”八个大字,走在前头;跟着是一班鼓乐手,吹吹打打;接着是十几个壮劳力,不戴草帽,打着赤膊,腰缠草绳,手棒香火,边走边拜,还有十几个少年,装扮成仙童仙女,站立在强劳力的双肩上,摆着彩色飘带前进。这个求雨的长队,在前后街上逛悠,村里男女老少,有的跟着求雨,有的看热闹。连求三天雨,雷公不显灵,仍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

  村长陈善法,组织村民掏井,五口井掏好后,井水大增。同时,“临渴而掘井”,又打了一口出水量高的新井,解决了人畜饮水的困难。

    灾不单行,村民在旱灾煎熬中,又出现蝗灾。一天夜晚,明月当空,人们在屋顶上乘凉休息时,听到空中不停的啪啪声:父亲、叔父和我同.在屋顶上乘凉,父亲说:  “这响声,像是蝗虫飞的声音。”不到两袋烟的功夫,天空慢慢地被飞蝗遮住了,明月变暗了。邻近屋顶上的老人吓的说:  “飞蝗来了!”“老天爷,可不要飞蝗落在陈集地上!”“旱灾加蝗灾,灾上加灾,这日子可不好过了!”

    天亮了,人们到地里看,蝗虫在地上,庄稼上落满了一层,呆在那里,不飞不跳,不开口吃庄稼。此时,此景,人们有两种说法,一是陈德仁,他说:  “已往来过几次飞蝗,有的不开口吃庄稼,像是人累了,歇歇就飞走了,大蝗虫身上还背着小蝗虫,这叫“过路飞蝗”;有的刚落下来不吃,等歇好了就开口吃起来。这一回是啥,等一会就看出来了。二是陈善月,陈德田不同意陈善月的说法,说:  “蝗虫口上有个‘王’字,这是玉皇大帝把蝗虫的口给封住了,不让它吃我们庄稼,赶快给玉皇大地烧香吧!”他说:  “蝗虫口上有个‘王’字,有的像个‘土’字,有的像个‘十’字,有的像个‘二’字,还有的看不到什么字,这是怎么回事?咱不懂。不管怎么说,反正不是玉皇大帝封了蝗虫的口,给玉皇大帝烧香也没用。”他们还没有舆论完,蝗虫就开口吃庄稼了,吃的可快,听到刷刷的声音。很明显,这次来的蝗虫,不是“过路飞蝗”,是“落地蝗”了,玉皇大帝也没有本事封住蝗虫的口。

  这时,平阿抗日民主县政府县长邢凯风在陈集住,他同村长陈善法一块动员组织民众灭蝗。男女老少能下地的人,分成两大班子:强劳力在地头挖二尺宽、二尺深的小井,准备埋蝗虫;妇女和辅助劳力,手拿扫帚、笤帚,在地头排成长长的横队,一齐向前把蝗虫驱赶到井里,用土埋起来。村民看到县长灭蝗,劲头来了,从天亮干到天黑。

    第四天,天麻麻亮时,地下工作人员陈家修,派人从牛角店来陈集,给村长送口信,说敌人发现邢县长了,请县长赶快离开陈集。半上午(九点多钟),牛角店、旦镇据点的敌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合围陈集,要捉县长。满地是灭蝗的人群,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村长,要村长把县长交出来。村长说:  “我们这里没有县长,你们要不信,现在陈集的人都在地里忙着灭蝗,可问问他们谁看到县长。”敌人找了几个人问,都说没有看见当县长的人。敌人捕了个空,秧秧的走了。陈德田说:  “蝗虫害民,县长灭蝗皇(军)捉县长,皇坏过蝗”。

    蝗虫,经过七、八天的扑打,大都被扑灭了。立秋后又下了一场雨,对红薯、胡萝卜生长有利,但旱灾、蝗灾已造成秋粮严重减产,灾情十分严重,村民生活面临极大困难。

  村民对一年的生活,大都有个习惯按排,叫做“陈粮接新粮”。虽然当年收成不好,也要精打细算,尽量做到今年的秋粮,接到明年收麦粮。这样按排,我家的粮食,只能够一天喝两餐稀粥。吃不饱肚子怎么办,用什么充饥?村里老人大都有过灾荒年,过苦日子的经验,而冬天和来年春天的办法又大不一样。

  冬天,主要靠红薯、薯藤、薯叶,胡萝卜、萝卜缨,糠、干枯的野菜苦菜苔子,凡能吃的都奏和着吃。还有“旱枣涝梨”,天旱枣收的不少,又卖不出去,枣就成了充饥的好食品。

    春节前,村民正为过年发愁的时候,日伪军又来陈集逼粮,这次行为特狠。村长说:  “今年旱灾、蝗灾很重,没收到几颗粮食,能送的已经给你们送去了,现在硬实无粮可交了,我们还有点红枣充饥,你们要不要?”鬼子头皮笑肉不笑的说:  “你们听八路的,坚壁清野了,我没有时间听你说话,我要地挖三尺,看你们把粮食藏在什么地方!”他命令伪军挨家挨户的挖,吓的小孩哭,吓的鸡飞狗跳墙。敌人挖了五十多户,没有发现粮食,累的不挖了。“地挖三尺”为何没有挖出粮食来?不是地下没有藏粮食,而是敌人太聪明,专在隐蔽处挖,殊不知村民按照村长讲的把粮食埋在人畜经常走动的明处的地下了,所以敌人挖不出粮食来。

    鬼子头另打算盘,对村长说:  “你们快过年了,好吃的东西送皇军一些”,  “中国人说,  ‘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把你们的驴给几头”。村长和他的邻居陈振槐,都喂有一头驴,正拴在房外坑边上,敌人已看到,村长别无他法,就把这两头驴给日伪军了。

    村民最关心的是粮食,对敌人没有挖出粮食,认为是一大胜利。对此,有各种说法,有的说:  “这一回,老天爷睁眼了,保住了咱们的救命粮”。有的说:  “老天爷要有眼,早该把鬼子灭掉了,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旱灾、蝗灾,保住救命粮,还不是八路军坚壁清野的办法好。”有的说:  “人心齐、泰山移,陈集没有坏蛋,没有人戳漏子,天大的事也好办。”

    春节,全村除几户富裕户外,与往常过年相比,有六少。一是吃猪肉的少。连续旱了一年,那有粮食喂猪、喂猪户的猪长的很慢,集上卖猪肉的也不多,有的户狠心杀只鸡吃。二是吃小麦白面的少。村里的习惯是除夕、初一和初二这三天,全家人吃白面饺子、馒头。我家只在除夕夜里吃了一顿白面饺子,其余都吃的杂面的。三是供奉祖先的菜少。特别是没有猪头这道菜,显得忘祖,没有尽到孝心,父母很是伤心。四是做新衣服的少。每逢过年,长辈们都尽力给孩儿们添新衣服、新鞋、新帽子,这一次,我们几个小字辈什么都没添。父母说:“今年没钱,明年再买”。五是放鞭炮的少。我爱放起花,老人无钱买。全村的鞭炮声零零落落,没有往常过年的热闹气氛。六是走亲戚的少。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摆不出像样的酒席;谁还热心走动。这样,人们过了一个战乱年、灾荒年、伤心扫兴年、一生难忘年!

  春季生活更苦,但也有一些克服困难的穷办法。一是把棒子(玉米)、棒子芯,用铡刀铡碎、剁烂,在锅里炒黄,用碾轧成粉沫,蒸着吃,没有异味,只是大便干结难排。二是随着春暖花开,万物更新,就把能吃的树皮、树花、树叶做代食品。铲榆树皮,捋榆圈、榆叶、洋槐树花、柳树芽、柳树叶和摘白杨树的术术芒吃,我和妹妹吃的脸肿、脚肿,祖母说是吃嫩槐树叶子吃的。三是挖野菜吃。像芨芨菜、芥菜、茅根芽。这些都是不见颗粒粮的苦办法,村民就是这样度灾荒。

    人长时间食不果腹,就体弱多病,尤其老年人,少年儿童更易生病。村里,~流行伤寒、痢疾,有十多个老人,二十多个儿童死亡,其中有我的好朋友陈振木。亡童家长对孩子的死亡悲痛欲绝,但对亡童尸体的处理确太简单或没有人情味一一将亡童尸体用破席一卷,埋在村东头老墓地边沿,狗扒着吃,有的狗吃红了眼见人就咬。这个情况村里人都认同,为什么?我问过一个亡童的家长,他说:  “小孩小孩,快去快来”。原来是不当成人埋葬,想亡童快些回生。

    “水淹一条线,旱天一大片。”村里有人到外地谋生或卖儿卖女,外地也有人到陈集乞讨。清平县也有旱灾,农村的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小姑娘从百里之外转到陈集来,讨米不能糊口,卖女儿又舍不得,经人说合,将十二岁的大女儿给二十五岁的陈振林做童养媳,将十岁的小女儿给近三十岁、歪脖子、口结巴的陈振坦做童养媳,要男方各拿二十斤粮食,两家借到粮,夫妇又不敢拿,怕路上被人抢走,没住几天,把女儿丢下就走了。两个女儿长大成人,都按原意结婚了。有人问振坦的童养媳“你年青、漂亮,为啥一定要同他结婚?”她说:  “他救了俺一条命,俺要陪伴他一生。”患难之交情义深啊!

    四三年夏季,小麦长势良好,村民看到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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