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到达师部时,罗政委正伏在地图前凝思。显然,他一宿也没有合眼。经过简要地汇报了战斗进展情况后,罗政委略带倦意的眼睛亮了,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称赞道:“打得很好!”随后,立即把陈代师长找来,分析敌情,研究对策。这时,罗政委扫视了一下周围陷入深思的同志,胸有成竹地说:“窜犯梁山地区的骄敌,是孤军深入,遭我打击,伤亡惨重,企图困守待援。但汶上敌人兵力空虚,他们调集援兵,最早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到达梁山地区。师部已派骑兵连抵袁口镇侦察、监视阻击增援之敌。”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移到我身上,亲切地叮嘱道:“你们放心打,不要顾虑敌人的增援!”他缓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继续说下去:“现在战斗态势对我们非常有利,你们要继续深入动员,集中力量,一鼓作气,穷追猛打,争取明天10时前把残敌予以全歼!”说完,他把右拳紧握,“嘭”的一声击在桌面,补充了一句:“兵书上说,两强相遇勇者胜,我看是很有道理的!”站在他身边的陈代师长不由得笑了,罗政委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爽朗大笑起来:“嘿,师长,你说呢?”陈代师长赞同地点点头。顿时,空气似乎凝固的指挥所里渗进了少有的轻松气氛。
最后,罗政委转过身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许久没有说出话来,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希望和信赖的精神。半晌,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快回去吧!我们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我的心情非常激动,但又感到惭愧和内疚。本来我们对在一个晚上要全歼敌人的信心不足,担心敌人增援。罗政委的指示,把我们的疑虑一扫而光。凝视着他亲切的目光,泰然的神色,聆听着他坚定的声音,我更加振奋起来。于是,满怀信心地大步跨出师指挥所,火急赶回了前沿阵地,立即向全体同志传达了罗政委的指示。指战员们心中不由地腾起一股热浪,啊,师首长就在我们的身边,师首长等待我们胜利的消息,这是巨大的信任和光荣!这是党的召唤,人民的召唤!看,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挂着自豪、激奋的神采。我们利用战斗间隙,对部队再次动员,调整了战斗部署,重新组织了攻击力量,把敌人丢弃的枪枝弹药,收集来补充给各个战士,分别对伤员进行包扎、抢救。不少战士负伤后,坚持不下火线,决心同敌血战到底!
一场全歼敌人的攻击又开始了,机枪的扫射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伴着战士们的冲杀声,汇成一股坚不可摧的洪流,向着固守在几座大车院的残敌席卷而去,打得敌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步步后退。于是,我军乘胜追击,与敌人展开了逐屋逐院的争夺战。在向敌拼命冲杀的当儿,不少同志还用日语进行喊话:“八路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在我军军事打击、政治攻势的强大威逼下,当场就有三名日军士兵自动地向我军缴械投降。
“临死的疯狗咬人狠。”这句谚语用来形容田中少佐再合适不过了。火光里,他举着寒光逼人的指挥刀,叽哩哇啦地叫喊着,狂跳着,逼着他的残兵败将再次上阵。有的鬼子兵,硬着头皮向我阵地冲来,企图夺得一个有利的阵地固守待援。但是,我们决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在我军组成的刺刀、手榴弹攻势面前,敌人又倒下一大片。田中少佐臂负重伤,鲜血淋淋,只得拖着战刀,缩回房子里去了。敌人的阵地越来越小,但反抗也越来越疯狂,他们最后集中所有的火力,向我占据的房屋、院落进行摧毁性的轰击。一时间,不少房屋被夷为平地。敌人的残暴,丝毫不能阻挡我军前进的步伐,更挽救不了他们覆灭的命运。第二天拂晓时,我们向敌人发起了总攻击。我们利用夺取的有利地形,集中了十余挺轻、重机枪和掷弹筒于独山高地,组成密集的火力网,居高临下,向据守在山脚下大院内的残敌猛烈扫射。此时,我指战员趁势穷追猛打,扑向敌群。敌人被我用刺刀、手榴弹一一击退,死伤惨重,又一次缩回房内。最后,石灰窑只剩下敌人一挺机枪,还在盲目吼叫,负隅顽抗。只见我们几个战士匍匐前进,进至枪眼下,一个战士一挥手,手榴弹就像长了眼睛似地飞了进去,后面的战士也迅速扔进一阵手榴弹,顿时,敌人的机枪就哑巴了。
歼灭了石灰窑的敌人之后,我指战员又迅速向敌炮兵阵地冲去。3班长曹大顺同志带领五个战士,从敌背后一个猛扑,夺得了一门大炮。当他发现另一门大炮还在毫无目标地乱放炮时,就闪电般地冲到敌人背后,用铁钳般的双手紧紧卡住这个鬼子的脖子。伤员李占山同志发现一个鬼子兵,追着我们的一个小战士,就忍着剧痛站起,用头朝鬼子撞击,鬼子兵被撞倒在地,他自己也昏过去了。小战士乘机回身一枪,将鬼子打死,救起了李占山同志。敌人在我指战员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面前,不得不服了。经过反复冲杀,我英勇健儿,终将敌人的三门大炮全部缴获。胜利的欢呼声、喊杀声响彻云霄。这样一来,敌人更是胆战心惊,只好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应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成了“瓮中之鳖”。
3营营长刘阳初同志,自从战斗打响后,就一马当先,在枪林里穿行,在弹雨中拼杀。他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沉着、冷静、英勇无畏。此时,他抓住战机,亲自率领由12连连长苟金礼和1排排长吴云佐组成的突击队,一举冲到了大院下,登上房顶。敌人依旧拒绝缴械,我突击队就用刺刀挑开房顶,从“天窗”内塞进一串串的手榴弹。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鬼子的嚎叫声消失了,龟缩在房屋内的敌人,全部报销了。有一个阴险狡诈的鬼子兵,躲在一块磨盘底下,免于一死。他还想举枪顽抗,被我们一个战士发现,瞄准一枪,天灵盖开了花。至此,这场历时一整夜的歼灭战宣告胜利结束。
在一阵阵浸透喜悦的欢笑声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放射出万道金光。在打扫战场时,我们看到,田中少佐这个曾以为自己是天皇陛下的亲威而不可一世的刽子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的所谓“武士道精神”也得到了最后的归宿。长田少佐耷拉下脑袋,身中数弹,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清查战果,共计击毙日寇400余人,伪军200余人,生俘日寇23名(其中4名是被靳庄的抗日群众所俘)。极少数敌人仓惶逃出独山后,被我抗日群众分别用锄头、梭标砸死。缴获野炮两门(意大利制造的新式野炮,据说是驻济南的日寇仅有的两门),92式步兵炮一门,掷弹筒4个,轻、重机枪15挺,步枪150余支,战马50余匹和大批其它战利品。只有一个日本鬼子,乘隙逃到汶上县城,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被我揍得只剩下一口气,见到汶上日寇指挥官后,也一命呜呼了。
这场战斗,我们许多优秀的指挥员、战斗员,在这块不屈的土地上,为战胜民族凶恶的敌人,洒尽了最后一滴血。他们就像宇宙中灿烂的群星,永远放射出不灭的光辉。
旅长杨勇同志在战斗刚结束时,就火速从远道赶到现场,对敌我形势作了分析,指示我们要迅速作好准备,迎接敌人更大的报复扫荡。
徐徐的山风吹来,火红的高粱频频点头,仿佛是在向我们指战员致意,又好像在向死难的烈士默哀。9时许,我指战员打扫完了战场,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扛着战利品,拉着缴获的大炮,笑谈纸老虎,威武凯旋,消失在茫茫的青纱帐深处。等到午后,敌人的大批援兵赶到时,我军已转移得无影无踪了。敌人只好对着梁山独山庄的上空空放一阵炮,借以发泄内心的仇恨,然后,收拾起遍地的尸体,悻悻地撤回汶上县城。
事态的发展果然不出杨勇旅长所料,在独山战斗后的第三天,驻济南日寇指挥官恼羞成怒,重新调集日伪军5000余人,汽车百余辆,坦克30余辆,骑兵200余,以郓城为据点、梁山地区为中心,对鲁西我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寻找我主力作战,寻找被我缴获的大炮。当时因大炮、野炮携带不方便,我们把大炮进行拆卸肢解,分别进行埋藏。敌人找不到我主力,找不到大炮,就把群众抓来,迫不及待地追问:“大炮的有?”“八路的有?”“说出来大大的有奖!”但是,回答他们的却是两眼喷火的目光。敌人见欺骗、引诱不成,就撕下假面具,气急败坏地狂吼:“不说,死了死了的!”四面架起机枪,妄图用威胁的手段得知大炮的下落。但敌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广大群众为了掩护我军,保护我军缴获的大炮,宁死不屈,始终没有一个人向敌人透露半个字。
我军在广大群众的支持和掩护下,坚持反扫荡,利用青纱帐的有利条件,采取“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游击运动战,与敌人周旋一个多月。先后在梁山、大小安山、大小凤凰山地区,一次又一次地给敌人以沉重打击。最后,敌人不得不发出“八路厉害呀”的绝望惊叹,落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结局,一无所获地败兴而归。
梁山(独山)歼灭战,是我团组建后在罗荣桓同志亲自指挥下,在兄弟部队协助和广大抗日群众支援下,以敌我相等的兵力、劣势装备,在平原地区全歼优势装备的日本侵略军的第二次成功的歼灭战。第二天,八路军总部就发来了嘉奖电,表彰这次战斗是一个“模范战例”。
梁山战斗的胜利,大长了我军的声威,使我军在鲁西地区的政治影响空前扩大,极大地鼓舞了广大群众的抗日情绪,进一步坚定了广大群众抗战必胜的信心。梁山战斗的胜利,狠狠地打击了日本侵略军的嚣张气焰,一个被俘的日军上等兵水野清夫在《手记》中写道,“这对华北派遣军来说,不仅是军事上,更重要的是在心理上和政治上,遭到了一次很大的打击。”也震动了国民党顽固派,彻底粉碎了所谓八路军“游而不击”的无耻诽谤。国民党鲁西行营主任李树春也来信祝贺,并寄上五百元钱慰劳我军将士。他还亲自打电报给蒋介石,认为115师转战山东,抗敌有功,要求将115师留在山东。这份电报说明一个国民党的地方要员,也不得不承认八路军是抗击日寇的真正砥柱。
胜利了的根据地人民,深深懂得胜利果实来之不易,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支援着在前线作战的人民子弟兵。仅在梁山周围和东平湖畔就有两千多群众踊跃报名参军,涌现了许许多多“父母送子”、“妻子送郎”、“兄弟相争”上战场的生动事例。各阶层爱国人士自动捐献大批枪枝弹药、粮食、衣物支援抗战,使鲁西根据地进一步得到扩大和巩固。各地人民群众抗日武装组织宛如雨后春笋遍布高山、平原、湖泊……,陆续成立了许多支队和独立团,各县也分别成立了独立营或大队等抗日武装。年底,在东平县岱庙镇召开了鲁西地区人民代表大会,正式成立了鲁西行政分署和鲁西军区。从此,抗日斗争的烽火,在鲁西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更加熊熊地燃烧起来。
浏览:1096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