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形势的迅猛发展,游击健儿的“胃口”越来越大,士气越来越旺盛,认为老是叫“游击支队”这个名称太小气了,应该有一个新四军的正式番号才显威风。
有一次,叶挺军长由江南来到了江北指挥部。彭雪枫司令员听说此事以后,便和支队其他领导同志商定,要我即日动身前往江北指挥部,主动找叶挺军长汇报我游击支队开展敌后游击战争的情况,并争取要一个新四军的正式番号回来。
要去见赫赫有名的叶军长,我非常高兴,觉得能亲眼见到号称“铁军”团长的北伐名将,是一件极大的幸事。第一次听到叶挺的英名,那是在洪湖革命根据地闹革命的时候。贺老总常给部队讲叶挺严格治军的故事,讲汀泗桥和贺胜桥两次声震中外的北伐战役,讲在南昌起义时他和叶军长结下的深厚情谊。贺老总每次讲起叶军长时,总是怀着十分钦佩和难以抑制的激/情。我在高兴的同时,免不了也感到有些紧张,情不白禁地暗自嘀咕:不知叶军长好不好接近,爱不爱训人,愿意不愿意给我们一个正式番号?
我怀着兴奋而又紧张的心情上路了。当时我在游击支队二团任政委。部队驻在皖北蒙城县境内,离驻扎在庐江地区的江北指挥部比较近,不足二百公里的路程。我带着一个警卫班,避开日军控制的铁路线,绕道而行,第三天下午就赶到了庐江东汤池。
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在一家依山傍水的大户地主的四合院里。背后有一座小山,树木葱茏苍翠,门前有一口水塘,宅院幽深雅静,凉爽宜人。这是一座古老的宅院,经过多年风雨的剥蚀,砖木显得有些陈旧。院内青方砖铺地,四周是瓦房,房前有过厅,窗户很小,尽管墙壁上涂了一层白石灰,但室内光线仍显得有些暗淡。
在指挥部参谋人员的引导下,我们先见到了张云逸指挥。张指挥问清了我的来意后,便把我带来的警卫班安排在指挥部警卫分队的住处就宿,然后叫秘书把我送到了叶军长的卧室兼办公室。
叶军长正独自站在屋内,端视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好像是在凝思着什么。我的报告声打断了叶军长的沉思,他略有所悟地掉头朝我看来。叶军长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衣,下身穿一条呢军裤,衬衣扎在裤腰里,衣着整洁,身材魁梧,举止干练利索,目光威严,炯炯有神。
叶军长弄清了我的来意后,便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坐下来,详细谈谈你们游击支队的情况吧!”我找了一张靠办公桌子角的椅子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局促,按照原先准备好的汇报提纲,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叶军长听得很认真,时而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些数字、人名、地名什么的。在听我汇报的全过程中,他没有插话。
我暗自惊叹:叶军长的寡言多思,深沉不露的风格真是名不虚传啊!叶军长听完我的汇报后,扼要地讲了四点意见:一、彭雪枫游击支队,克服了饷款不济、军装不备、弹药不足等困难,孤军深入敌后,埋头苦干,在军事上取得了胜利,在军队建设上打下了相当的根基,这是值得褒奖的。二、游击支队现在活动的地域,正是津浦路和陇海路的交叉地带,战略地位很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要在那里进一步发动和武装民众,建立巩固的根据地。三、关于要个新四军的正式番号问题,现在新四军有五个支队,彭雪枫游击支队可以改番号为新四军第六支队。弹药问题,让江北指挥部筹措一下,尽力支援你们一些。四、转告彭雪枫司令员和支队其他领导同志,随着形势的发展和部队的不断扩充,要注意抓军队建设的根基问题,使我们的游击支队逐渐成为一支正规的部队。
叶军长的四点指示,语言朴实,言简意赅,通观全局,分析透彻。对游击支队的工作既有肯定,又有希望,既交代了今后的战斗任务,又指明了今后努力的方向。顿时,我感到心明眼亮。叶军长作完口头指示以后,抬起左手腕,看了看手表。也许是开晚饭时间还不到的缘故,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抽屉,取出了一包香烟,问明我不会抽烟后,便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又突然问起我个人的一些情况来。他问我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参军的,原先在哪个单位工作等等。当他得知我原是贺老总的部属时,他那通常紧蹙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睁大眼睛,无限深情地说:“贺胡子这个人好啊,爽快得很!”
叶军长语气轻松、顿扬有序地讲起了贺老总的为人,讲起了他们之间密切配合,风雨同舟,共同参加南昌暴动的难忘往事。如果不是警卫员跑进来通知开晚饭打断了叶军长的谈话,也许他还要讲下去呢!
叶军长、张指挥陪我共进晚餐。席间,叶军长言语不多。张指挥谈兴很浓,问了我很多关于游击支队开展敌后军事、政治斗争,开展统战工作等方面的情况。吃罢晚饭,叶军长、张指挥嘱咐我在此稍事休息几天,并让参谋人员把我安排在大院南面的一间客房里。离开指挥部那天清早,叶军长又把我叫去叮咛了一番。他说话的声调仍然是缓慢而有顿挫的:“指挥部已经弄到几万发子弹和一些轻重机枪。你回去后报告彭雪枫司令员,让他派一支部队来领取,如何保证途中的安全,务必认真考虑,严密组织。你回去后,请代问彭雪枫司令员和支队其他领导同志好!你要走了,送几件小东西,作个纪念吧。”叶军长说完话之后,不慌不忙地打开了办公桌子的抽屉,取出了他自己的一张小照、一个装文件的皮包、一枚新四军的纪念章和一支白色的左轮子,一起送给了我。
我怀着万分激动和喜悦的心情,接过叶军长送给的四件礼物,并当即向叶军长表示:“请军长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把军长的指示传达好,落实好。”叶军长听完我的表态后,再也没有讲什么了。
我向他行了个军礼,便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在返回蒙城县的途中,我的心情总是不能平静。我想到了叶军长,还想到了贺老总。他们都是使敌人闻名丧胆的我军高级将领,都有自己的风格和个性。同时,他们都强烈地爱我们这个灾难深重的祖国,爱人民,爱部属,重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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