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六年初冬,济南又掀起了一次巨大的学生运动。这是因为张宗昌请了个前清状元王寿彭做教育厅长,他到任不久就把各学校里主张新文化运动的教员大部辞退了,换上了前清的老举人、老秀才,专门讲“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凡有标点符号的书,都不准读,说《红楼梦》、《水浒传》、《西厢记》也是赤化书,谁看了就是过激党,就要叫谁的脑袋搬家。学生们受不了这种压制,纷纷起来罢课,表示抗议。残酷成性的张宗昌根本不管三七二十 一,将学生逮捕后,照例装进麻袋,投入黄河。
党准备组织全市学生举行大罢课,以粉碎张宗昌的愚民统治。那天,我们为了筹备这次大罢课,许多青年到齐鲁大学去开会了。不知怎会走漏了消息,张宗昌派来了大批军警。幸亏我们知道得早,军警未到,我们就全部跑了。但是,张宗昌已通过多方面的活动,掌握了各校进步学生的名单,准备在当天晚上一网打尽。共青团把这消息及时通知了我们,所以我们纷纷藏了起来。我和谢拙民、公今寿、杨荣林、孙之斌等人随着报信的同学,到了刘辉家里。
刘辉因为年纪轻,个子又小,不引入注意,所以共青团组织指定她为联络员,负责与外面联系。她出去打听消息,已经有两天了,一直没有回来,这真叫人为她担心。
谢拙民坐在凳子上,粗壮的手腕托着头,在沉思着什么。孙之斌在室内兜着圈子,唉声叹气,时而发出一两句怨言,懊悔自己不该轻举妄动。杨荣林这两年来的变化很大,他现在好象连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似的,遇到危险,脸上总带有一丝神秘而自豪的色彩,他曾说过:“愈是危险,愈有意义。”我不知道他这样的乐天派头是不是真的不怕死,但我可以断定,他对共产主义的认识,比我和谢拙民还要幼稚,我看他还够不上革命的乐观主义者,而只是一个热烈向往行侠好义的人。他现在又在对公今寿滔滔不绝地谈那永远也谈不完的感想了。公今寿呢,他这时好象在听着杨荣林讲话,又好象并不在听,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黑脸膛上添了一层紫色。他一会儿拍一下大腿,一会儿又敲一下膝盖,哭丧着黑脸,紧锁着双眉,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躺在铺上,看着明瓦上越来越亮的星星,无心听杨荣林的高谈阔论,却为刘辉的安全担心。
过了好一会,孙之斌突然惊叫起来。“啊!你真做过土匪?”
我侧过身,见坐在孙之斌对面的公今寿,面色跟平时有点两样,杨荣林朝孙之斌斜了一眼,说:
“做过土匪又怎样?你给土匪吓昏了!我现在也在考虑,咱们是不是干脆去当土匪算了。这世界要有个梁山泊为穷人打打抱不平,不是很好吗?”他又转过头,对着公今寿说,“你继续讲下去,后来为什么又不当土匪了呢?”
我和谢拙民听了这话题,也都打断了沉思,向他们三人靠了过去。公今寿朝我们看了一眼,叹口气说:
“起先,我受了财主的害,急于报仇,就匆匆地当了土匪,想弄条枪把那财主打死。可是,他们没有给我枪,却叫我跟着到各处去抢劫杀人,我晓得走错了路,三天后就瞅机会溜了.”他又拍了一记大腿,“那财主的仇还没有报成”
明瓦上的星星已从左面移到右面,刘辉还没有回来。公今寿急着要出去探听情况,被谢拙民制止住了。谢拙民说:“即使刘辉发生了意外,CY也会派人来联系的,现在出去不容易找到人,白白的担惊受险,说不定还会闯出事来。”屋子里静了一会,大家都不说话,只有孙之斌仍在不断地叹气,他只是近来才跟着我们参加了一些反对张宗昌的斗争,没料到也会上了黑名单。他这时很懊悔,不过,他又不好说什么,因为我们如果不带他到济南来,他的性命都难保呢。
公今寿见孙之斌老叹气,很不耐烦。杨荣林也很恼火,他问孙之斌:
“你怎么这么悲观?大丈夫遇到点险难还能垂头丧气!难道你甘愿做旧社会的奴隶?”
“不是我悲观,”孙之斌很伤感地说,“你们还有个家可归,我连家也没有,你看怎么办?再说,要是安安稳稳地读到毕业,咱们有了工作,再搞斗争也不迟啊。”
“我是不想回家,好马不吃回头草,回去后连《中国青年》也休想看到,白白受一辈子罪,无声无息地死去,岂不浪费了宝贵的生命。我要斗争,死也要死得有价值,现在形势虽然很紧张,但比呆在乡下有意义得多。张宗昌的黑名单上有了个杨荣林,我还为有这点小名气得意呢。我就主张做一个轰轰烈烈的男子汉,宁可痛痛快快地死去,也不愿做低声下气的可怜虫……”
杨荣林没有讲完,门外有人敲了三下,我们猜想定是刘辉回来了,一齐奔过去开门。拨开门闩,一个戴瓜皮帽穿马褂的人闪了进来,我们吃了一惊,定神细看,原来是化了装的田慕翰。大家见了田慕翰,先是欣喜若狂,接着就为刘辉的生命担忧,谢拙民忙问,“小妮儿呢?”“好。”
大家听了田慕翰的回答才放了心,拥着他往凳子上坐。我们迫不及待地睁着眼等田慕翰讲话,他将瓜皮帽往桌上一丢,向四周看了看,立起身子,走到门边,将门上了闩。这时我们才发觉高兴得连门也忘了上闩。田慕翰回到桌边,说道:“目前形势很紧张,奉军正在大批集结,津浦路已经不通了。你们在济南不要再呆下去了,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回家,在家乡展开斗争,有很多同学已经回家了;二是到武汉去,北伐军已拿下武汉,你们到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去学习,参加革命。不过,路上有危险。你们怕不怕?”
他向大家看看,好象在试探我们的胆量。
“不怕任何危险,坚决参加革命I”我们不约而同地说。
“好!你们很勇敢,青年人应该有这样的闯劲,按照党指导的方向去闯,就一定能闯出光明来。你们决心参加革命,组织上可以想办法送你们到武汉去。那里需要大批青年学生,训练一个时期后,作为继续北伐的骨干力量。”
能到武汉去那真太好了。我们早就听说国民革命军开始了北伐,一路打下了贺胜桥、汀泗桥,新近又拿下了武汉。天字第一号的军阀吴佩孚、孙传芳已节节溃退,国民革命军势如破竹。我们听了田慕翰的话后高兴极了,杨荣林几乎要跳起来,孙之斌听到有了出路,也不再唉声叹气了。
“不过,你们到武汉后不一定能进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因为考试很严.万一考不上,你们也可以在当地参加其他方面的革命工作,”
“只要能到武汉,咱们干啥都行。”公今寿又拍了下膝盖。田慕翰临走时,嘱咐我们将东西收拾收拾,下一天傍晚乘夜班火车先去青岛,再绕道上海赴武汉。他说有人会来领我们上车的。
这时,我们高兴得连房子的主人——刘辉现在究竟怎样也忘了问了。还是谢拙民心细,在门口轻轻地问了下田慕翰,他回答说,刘辉有新任务,要到明天才能回来。
这一夜,我们叽叽喳喳一直谈到天亮。
下午,有人敲门了。公今寿抢着去拔闩,一看,是刘辉回来了。公今寿这人很封建,见了女的就要跑得远远的,大概因为刘辉是主人的缘故吧,公今寿红着脸勉强朝她点了点头,就扭转身子往里走了。我们几个人也都比较封建,不过要比公今寿好些,其中算杨荣林最“开明”,我因为年龄较大,是个“长者”,拘束也少些,就和杨荣林站起身子和她打了招呼。
刘辉这个小姑娘还是很精神,虽然两条长辫子已经毛乎乎的了,但一对大眼睛仍然闪闪有光,使她显得永远充满了生气。她有意对公今寿挤了下眼睛,引得杨荣林一阵笑。我们问了她外面的情况,告诉她要到武汉去的事。她听到我们要去武汉,大眼睛连眨了好几下,突然说;
“我也要去。”
我担心地说;“你妈妈在外婆家病着,你怎能离开她呢?她老人家会受刺激的。”
她连声说:“不会的,不会的。”说着,走到门边,转过身子对我们招呼说,“我去去就来。”便打开门,又跑出去了。
傍晚,我们收拾好行李。领我们上车的同志,交给我们每人三十块大洋,指定谢拙民和我负责,告诉了我们一路投宿的地点和联系的人,大家就跟着他上车站。到车站时,天已墨黑,旅客们吵吵嚷嚷拥挤不堪,有不少丘八老爷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地在那里踱来踱去。我们急急忙忙爬上一辆货车。哪知道,这时刘辉早已上了客车,原来由于她的坚决要求,组织上终于同意让她和我们一道去武汉,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她乘客车.大家约好在青岛某地会面。
青岛仍然是张宗昌的统治区,而且,津浦铁路已为战火阻塞,山东与外地的来往大部靠这个海港,张宗昌怕革命党混入,也怕山东人跑出去参加北伐,所以这里检查得特别严格。
我们坐在货车里,身子下面全是一只只结实的装着麦子的麻袋。车子颠动得很厉害,因为我们都躺在麻袋上,所以倒并不难受,但头顶上盖着的那块厚厚的大油布,却使人闷得慌,不过,由于大家心里紧张,生怕有人会来掀开这块油布,这倒又使我们几乎忘记了窒闷的感觉。
我眯眼仰卧着,心里空荡荡的,并不去考虑前面会发生什么危险,也不去设想到武汉后将会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只有当车轮轰轰的响声放慢时,才有些提心吊胆,因为我已摸到规律,车轮的放慢是中途停站的标志,火车停在站里,我们头顶上的油布,就有被掀起的.危险。
谢拙民和公今寿也不说话。不过他们两人有所不同;。每当火车停站时,谢拙民总要招呼一声“留神”,公今寿的心里却很舒坦,不知他怎会那么好睡,而且鼾声如雷,谢拙民总要谨慎地叫醒他,免得惹人来掀油布。孙之斌呢,他一直躺在车厢的另一角,每当要停站的时候,他总要爬起来,胆怯地从车厢缝里向外张望。
杨荣林和我们又完全不同,火车从济南出发时,他先是忙着搬动麻袋,做成一张半躺的“靠背椅”,往里一坐,接着就天南地北的逗我们闲谈,一忽儿问孔子究竟算不算好人,一忽儿又说梁山泊如果产生在今天,那一定要有一千零八将,或一万零八将。尽管他滔滔不绝地谈今论古,说东道西,我们只是支支吾吾地应付着,谁都懒得坷答。火车快要到达青岛时,他就大谈起青岛来了,这时正好天亮,我们也和他凑了几句。公今寿到过青岛,说青岛比济南漂亮。谈着谈着,不知怎的,杨荣林忽然大骂起讲青岛比济南漂亮的人来了,他说:
“青岛是帝国主义兴建的城市,应该看成是国家的耻辱,凡讲青岛比济南漂亮的,都是洋奴思想,没有民族气节。”
公今寿听到杨荣林骂他有洋奴思想,很不服气,和他争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动起武来。
我和谢拙民都晓得杨荣林欢喜逞能,好发表与众不同的见解,所以力劝公今寿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公今寿仍很不耐烦,嘴里叽咕着:“讨厌鬼!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距离青岛车站还很远很远,司机就发出了信号——火车接连尖啸了三声。我们立即作好了下车的准备。
没有等车子靠站,我们就掀起油布,迅速跳下车来。下车以后,向两旁一看,好家伙,从车厢里跳下来的人有几十个,大多数是青年学生,有些还曾经和我们在济南一起罢过课。我估计他们大概也是去武汉的,心想。有这么多人去武汉参加革命,那真太好了.这些人中间也有我们认识的同学,但因时间短促,也不便招呼,便各自散开了。
火车拖着浓烟渐渐消失了,我们向青岛市区走去。
到市区后,一条条的柏油马路,一幢幢的洋房,果然比济南整洁美观,起伏的山势显得巍峨而优美。我们叫了五辆铁皮轮的黄包车,拖到一家小旅馆门前停下。进了旅馆,第一件事是看刘辉是否来到,我们在旅客登记簿上找到了她的名字,才放了心,就在她房间的旁边,租了一个大房间住下。
下午,我和谢拙民按照田慕翰的指示,去《青岛时报》找总编辑王子云,由他设法给我们解决购买船票和上船的问题。王子云是个瘦瘦的高个子,人很和蔼,见了我们后,稍许鼓励了几句,就说:
“你们把地址留下,明天有条船去上海,会有人来和你们联系的。”
说完,他抱歉地对我们笑了笑,又忙着写什么了。
谢拙民写好地址,交给他后,就向他告辞。他站起来点了点头,但眼睛仍然看着自己写的那张稿纸。我们刚要退出办公室时,他突然又将我们叫了回去。我和谢拙民走到他办公桌前,他手中的笔仍在不停地往下写,一面写,一面说:
“晚上警察可能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你们拿张名片去,就说是我叫你们来报馆工作的。”
我们拿了张名片,出了报馆。
在回旅馆的路上,我们到轮船码头去看了看,见码头旁停着一艘不很大的海轮,岸上岗哨很多,对上下船的客人检查盘问得确实很严格。我和谢拙民心里都有点发慌;明天怎样上船?也不知王子云究竟用什么办法。
傍晚,公今寿去看他姑姑了,我们几个人呆在房里闲聊。
大家谈得正起劲,忽然有个武装整齐的军官,推门进来,我们吃了一惊,谢拙民忙问。
“你找谁?”军官回道:“这里有没有姓谢的,还有个姓朱的?”
我心里怦地一跳,丘八老爷找上门来总不会有好事,难道我们的秘密泄露了?想到这里,我尽力叫自己镇定,但孙之斌的脸已经吓得变色了。谢拙民起先也呆了一下,但他立刻掏出了王子云的名片,说:
“我姓谢,我们是《青岛时报》总编辑王……”
军官已看出我们惊慌的神色,笑了笑,用手势打断了谢拙民的话,说:
“要沉着啊。”他又笑了笑,“你们好好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带你们上船。”
我和谢拙民这才知道他是王子云派来的,舒了口气,赶紧让坐,真想不到王子云手下还会有这样的人物。杨荣林见军官话中有话,又见我和谢拙民的态度已不那么紧张,知道没什么问题,也比较随便了。只有吓呆了的孙之斌,还弄不清究竟,额头仍在冒着汗珠。
这个军官是魏旅长的副官。他将我们每个人的情况都问了一下,又到刘辉房里去看了看。看样子这位副官已做过不少次掩护人上船的工作,所以没多久,他就想出了送我们上船的办法:他要刘辉扮成阔家小姐的模样,皮肤较白的杨荣林和孙之斌扮成阔家少爷,公今寿扮成挑夫,我和谢拙民做小姐少爷的随从,准备次日一早由他领着上船.
副官没有逗留多久,就走了。
公今寿回来了,刘辉也到了我们的大房间里,大家在研究怎样化装。刘辉扮阔家小姐是不成问题的,不仅她人长得漂亮,并且衣著也不差,加上她那只小巧的皮箱,更能衬托身分。公今寿是个大黑脸膛,如果戴顶破帽子,换上短衫,再解开几个纽扣,活象个挑夫。杨荣林和孙之斌这两个“少爷”倒有点难处理,他们身上只有那件半旧的蓝布长衫,这怎象少爷呢?没办法,我和谢拙民只好陪他们连夜上街跑了几个旧货摊,买了两件旧的毛货长衫和两双半新的黄皮鞋,还把他们送进理发店,剃了个最新式的“分头”,这才勉强象个少爷样子。这样,我们身上的钱已花掉近一半了。
第二天一早,副官来了,他一个个审查了我们的装束,又给公今寿解开了两个扣子,束上了一条腰带,将杨荣林的衣领拉得更挺拔些,还对孙之斌取笑说:“少爷,上船时额上可不要再冒汗啊I”然后教给我们一些必要的对话和相互的称呼,就领着我们出门。刚走出房门,他又将我们赶了回来,原来公今寿挑着的行李太寒酸了,不象是少爷小姐用的。可是我们只有这些破旧被子,又怎么办呢?这位副官的确有办法,他将房门关上,打开行李,将刘辉被子上的白被单拆了下来,包在行李外面,又将旅馆里的被单布拆下来,将杨荣林和孙之斌的行李也包了起来,这样,就很象个样子了。出门时他向床上扔了几张钞票。
码头上有警察,有军队,很多旅客的箱子被打开了,东西扔得一地。没有店保、没有证明信的人都不准上船,即使有店保和有证明信的也要受盘问。;已经有十几个青年,被军队从受检查的行列里拖了出来,关到码头旁的那间小屋里去了。见了这情形,我们心里多少有点吃惊。副官向我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们气派放大些,态度镇静些。他领着我们越过了受检查的行列,往布满警察和军队的关口走去。
副官走到一个警官面前,从上衣小袋里掏出了个什么,给警官看了一下,指着刘辉说。
“这位是旅长的小姐。”又指指杨荣林和孙之斌,“这两位是旅长的侄少。”然后压低了嗓门,神秘地说,“是到上海上大学的。”
警官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忽然,将目光转向我和谢拙民了。副官还没解释,刘辉就开口了,声音娇滴滴的:
“方副官,我们要在这儿喝多久的西北风啊!”说完,她显出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
副官赶紧赔礼说:“小姐,这就好,就好啦。出门可不比在司令部里啊,咱们要得到这位先生的同意么。”
杨荣林也装得有些光火的样子,说:“什么同意不同意,蒋大(指我),上船这位先生有意见,咱请伯父向他赔礼好了。”
警官连忙哈着腰说:“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张贵”“有”旁边有个警察立正应了一声.
“给小姐少爷前面开路”。”是”
杨荣林挺了挺胸,走上了小划子。我们也都紧紧跟着上去。划子离岸时,“开路”的警察还向我们敬礼哩。我们上了大轮船,这才松了口气。
船遇到了大风浪,颠簸得厉害,我们每个人都吐得昏头胀脑,我简直动弹不得,只好躺着受煎熬。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商人都最忌讳讲“危险”两字,他们虽然双眉紧锁,但谁也不敢说一声风浪大。可是杨荣林却偏要说什么“今晚一定要海底捞月了’,引起商人们的很大不满,甚至声色俱厉、咬牙切齿地骂他“瘟神”。杨荣林并不在乎,不停地反骂他们是可怜虫。我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群愤平息下去。大家都轻声责怪杨荣林不该和群众争吵,万一因此露了马脚,可不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