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革命洪流中(一、走向革命)3

北圩村人de 发表于2019-06-05 21:51:06

上海是军阀孙传芳统治的天下,他对港口的控制似乎没有张宗昌那样严密,所以我们上岸时没遇到大的麻烦。

    按照田慕翰的安排,我们在霞飞路上的一家旅馆里投宿,由店家买好船票,将我们打扮成跑单帮的样子再去武汉。路上也曾受到一些检查,但都平安地过去了。

    这时,北伐军已打到安徽芜湖附近的石灰窑,所以船一过石灰窑,我们的心情就完全沉浸在革命的欢乐和幻想之中了。大革命高潮中的武汉,与军阀统治区相比,当然是两个世界。我们在街上走过时,见墙上到处贴着五光十色的标语,有写共产党万岁的,也有写国民党万岁的。行人都很有精神。很多妇女已把发髻和辫子剪掉了。街上常有~队队的工人纠察队走过,他们佩着红袖章,有的还掮着枪,呼着口号。小孩子们特别活跃,满街唱着《北伐歌》:“打倒列强,打倒列强l除军阀,除军阀!”使人听了非常振奋。店里的买卖也很兴隆,店员显得很客气。总之,这里是一片繁荣昌盛景象。

    我们愈往前走,愈觉得这里好。在一家取名“血花’的书店门前,一大祥人在争购《中国青年》。《中国青年》在济南是很不容易看到的,我们也挤上去买了几本。买好书后,听得周围的人纷纷在说:“现在民众都已站起来,这一下一定要消灭军阀,收回租界了,不怕外国人不让!”

    我们听了后很兴奋,杨荣林凑过去问道:“是收回英国人的租界吗?”

    “是啊,怎么,你还不相信?咱们革命政府实行革命外交,还能让洋鬼子再欺侮下去吗?”一个操山东口音的高个子青年回答着。

    我们听了这话后,不禁想起了五卅运动时,在济南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所受到的遭遇,越发觉得革命政府可爱了。

    我们接上关系后,被介绍到武昌师范大学住宿。

    武昌是座土城,但十分结实,北伐军在这里打了好几个月,驻守的军阀柳玉春和陈嘉模非常顽固,最后北伐军挖了几里长的地道,将炸药埋在城下,把城炸开了。我们进城时还听到很多群众在纷纷谈论这件事,说没有共产党,没有叶挺的指挥,再过半年也难解决这场战斗。

    武昌师范大学里住了好多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凡是由组织介绍来的大都住在这里。我们又遇到了一批山东青年,其中有不少是第一师范学校的同学,大家聚在一起很热闹,也很高兴。我们这些青年人碰在一起,一天生,两天熟,但过了几天后,由于见解不一,竞常常争吵起来,争吵的焦点总是;国民党好,还是共产党好?三民主义好,还是共产主义好?往往争得脸红脖子粗,难分难解,直到大家疲劳了,或者觉得不值得与对方再争论时才结束。

    杨荣林是最欢喜争论的,时常跟人家争得对骂起来。我们其余几个人都是老老实实的,觉得与人吵架总不好,大家都是来革命的,萍水相逢,何必要弄得气呼呼的呢?所以常劝杨荣林不要去和别人争吵。 

    有一次,谢拙民和孙之斌出去有事,我在跟别人交谈,杨荣林又与几个人争得对骂起来了,我见公今寿捧着痰盂要出去倒,就叫他顺便把杨荣林拉回来。

    我谈好话,见杨荣林和公今寿还没有回来,就出去看他们。刚走出宿舍门,一眼看到公今寿举起痰盂要往杨荣林头上砸,我吓了一跳,连忙叫了声:

    “今寿!”

    公今寿手中的痰盂已砸出去了,不过改变了方向,将痰盂砸在自己脚旁了。“哗啦”一声,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我赶忙跑过去,见杨荣林面孔发白,公今寿脸色铁青,眼里还闪着泪花。我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把他俩拉到房里来问原因。两个人好久不吭声,我急了,责备道:

    “出来革命了,你们还是孩子啊!”

    这句话总算把杨荣林的嘴撬开了,他连珠炮似地吼道:“你们只知道要团结,只知道不得罪人,只知道我杨荣林好和人争吵,你们知道不知道那些公予少爷们和我吵了些什么?他们说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的国情,骂共产党是赤色帝国主义的走狗,是共产共妻的土匪,我能耐得住吗?我要为共产党说话,不让这些土豪劣绅的子弟逞能I咱们都是来革命的,你年纪最大”他指了我一下,“你是我们的老大哥,为什么不问是非?为什么不帮助我,还要阻碍我……”

    杨荣林讲得很激动,我听了后,吃了一惊,原来他和别人是为这些事争吵,我的确误解了。我一时在这问题上转不过嘴来,就问公今寿:“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你为什么要用痰盂砸他呢?”

        公今寿还是闷着头不响,眼里的泪水更多了。还是杨荣林把问题讲清楚了,他把声音放低了些,认错地说:

    “这是我不好,我不该骂他……”

    他们讲了一阵,我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公今寿出房门后就叫杨荣林回宿舍,杨荣林没理睬。公今寿倒好痰盂回来,见杨荣林和别人吵得更凶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杨荣林往回拖,被杨荣林挣脱了,说了句“你别管我”,叉继续和别人吵,公今寿又去拉他,杨荣林说:“你懂什么?”挣脱了又继续吵。公今寿急了,说:“你象个唠叨的老太婆,一天到晚尽跟邻居过不去。”杨荣林听了后,也不加思索,转身随口骂道:“你是什么?是个土匪,只会捣乱l”公今寿见杨荣林不同情他过去

的遭遇,反而当着这么多人骂他土匪,非常气愤,他最怕人家揭他这块疮疤,暴躁的性子顿时发作起来,举起痰盂要砸杨荣林,正要砸时,又觉得自己干过土匪终究是走错了路,,不该为这事伤了朋友,正好我叫了他一声,他就将痰盂砸在自己脚旁了。

    事情讲清楚后,一杨荣林有点激动地向公今寿道歉说:“我不对,不该戳你的伤疤。”

    公今寿掉了两滴泪,说:

    “我过去走错了路,今后要好好干革命……”他停了一会,又说,“我也不对,只听你们共产党国民党的乱嚷一通,没弄清究竟,就一再拉你。以后我也要和那些家伙坚决斗争!”

    经过这次纠纷,杨荣林和公今寿更团结了。大家思想上也明确地认识到;来武汉参加革命的青年,思想并不都和我们一样。

    一九二七年初,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招考了,前后考了好几次。第一次,我们都没有被录取。我们准备考第二次,可是杨荣林再也不愿意考了。

    那天,我和谢拙民从外面回到宿舍,见杨荣林正在收拾行李,就忙问为什么?杨荣林说;

    “好马不吃回头草,一次考不取,已经够丢人了,中央军事政治学校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已打定主意,去参加北伐宣传队了。”

    我们见他要单独行动,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简单地重复着说:

    “不要走,咱们一道出来的,别分开,等着考第二次吧。”杨荣林理也不理,说:“我杨荣林从来没有坍过这样的台,在山东时哪一次考试不是名列前茅!我还能再去考第二次?不,不再考了。我这次未能考取,连杨荣林这名字也受了侮辱,我决定改个名字,我已经想好,‘耀宗’、‘旭升’太俗气,钢、辉、毅、诚,也用得太多了,叫‘杨了’,又难听,从今以后你们叫我‘杨的’好了,我想天下不会再有人和我同名了。”

    杨荣林这人很高傲好胜,他拿定主意后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们又劝了他一会,他还是要去北伐宣传队,并一再动员我们也去。

    我们议论了一会,觉得组织上是叫我们来考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不应该随便到别的地方去,即使要去也要仔细地商量商量。虽然我们也将这道理对杨荣林讲了,但他还是不依,说;

    “北伐宣传队就要开拔了,我也来不及跟你们多噜苏,参加一枪一刀的拚杀,打到北京去,比后方干工作痛快得多,我只要始终跟着共产党,在党的领导下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总不会有错。”

    杨荣林决意要走,我们也没办法。公今寿心里很难过,但也没法挽留他。屋子里沉默了好久,最后我们只好将他送到北伐宣传队去。

    北伐宣传队开拔的时候,杨荣林紧握了下我们的手说:“一窝里生的鸟儿,难得在一路儿飞。男儿志在四方,咱们不妨各奔前程。我保证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流出自己的血汗,哪怕粉身碎骨,也决不动摇!咱们后会有期,你们一定不要忘了杨的啊!”

    回到住处,我们对杨荣林的执意孤行有点气愤,但在感情上又有些难受,所以大家好久没有开口。掌灯时分,出去了一天的孙之斌回来了,他高兴得很,对我们说:

    “我不考了。我遇到姨父啦,他叫我今晚就住到他那里去。”

    怎么,孙之斌也不考了?我急着问他为什么。孙之斌说,他在街上碰到了远房姨父,叫他一道去做买卖,不要掮枪杆子了。

    我说:“你不要革命啦?”

    他支支吾吾地说:“说不定这次又考不上。”说完,他迟疑了一会,去卷行李了。

    我还想上去劝他,谢拙民拉了我一下,轻声说:“算啦,丢掉这块烂肉吧。”

    公今寿也怒气冲冲地说:“老道哥,不要夹着两眼泥,你也要看看是什么菩萨再上金啊。”

    公今寿的话当然是说给孙之斌听的,但孙之斌一声不吭,卷好行李后,红着脸迟缓地说:

   “我去了,再见,你们帮助过我,以后要我帮助时就来找我。”   

   他从抽斗里拿出张纸,写上了住址,留在桌上,出门喊了车子,自己坐在车上,叫车夫进来提了行李。

    我心里气极了,组织上出了路费,送他到武汉来参加革命,他却去做商人了。我和谢拙民都悔恨当初不该带他出来.公今寿见我脸色不好,安慰道:

    “老道哥,算啦,这种人本来就不是革命的材料,你还气他干啥l他早点离开,少吃些公家的饭,也是一件好事。”

    谢拙民不声不响地拿起孙之斌留下的字条,撕得粉碎。第二次考试我们都录取了,大家十分兴奋。但小妮儿刘辉未能录取,因为校方嫌她年龄太小,怕受不了军事训练。这天,她从女宿舍跑来恳求我们说:

    “请你们想个办法吧,我一定要进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别人做得了的事我也能做,别人吃得了的苦我也能吃”

    当然,我们也很着急,虽然公今寿最怕与妇女接近,这时他也为刘辉的事急得双眉紧锁。大家想了会,实在想不出办法。刘辉的两只大眼睛一闪不闪,小嘴唇咬得很紧,我从来未见她这样沉重过。过了一会,她突然说道。

    “我把头发剃光,去找招生委员会,他们不给我戴上军帽,我就不走!”

    她要把头发剃光l这使我们吃了一惊。是的,在考取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一些女青年中,都自动将辫子剪了,表示革命的决心,有的将头发剪得只有一寸多长,但把头发剃光的,却一个也没有。特别是我们这些比较封建的山东人,对女人剃光头,真是一件想都不大敢想的事情。

  刘辉见我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她,并不觉得吃惊,丝毫也没改变主意,她右手捏成拳头,轻轻地捶了下桌面,自言自语地说:

    “不下决心,还革什么命!”说完,她走了。

    刘辉的决心,果然感动了招生委员会的委员们。二月初,我们和刘辉都扛起枪穿上军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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