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道三传》第五章:入党以后

15521 发表于2019-06-07 00:21:35

入党之后,乔道三便把自己的主要精力用在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上。1937年秋,受党组织的委派,乔道三等人赴巩县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留守处,参加抗日军政干部训练班(以下简称干训班)。带队的是中共豫西特别区委组织部部长郭晓棠,他的公开身份是干训班政治教官。一同前去的地下党员,还有刘福德、张金亮、段光兴、段黎明、李大森、乔华堂、乔宝玉、孙西岐、韦广德、韦广元、韦绍先等三十多人,后来他们又发展了张鸿斋、陶殿瑞、陶英贤、林金铎等十多位同志。

干训班的学员主要来自两部分,一部分是豫西、豫东具有中学以上文化程度的学生,其中不少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部分是从河北、山东等沦陷区流亡过来的进步青年和学生,总数达六百多人。正值国难当头之际,第十五军开办干训班,极具凝聚力和号召力,学员们个个热血沸腾,教官们也都摩拳擦掌,决心同仇敌忾,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来到干训班以后,乔道三有了更多的机会与杨章武接触。

杨章武,原名杨宪生。其父杨源懋,字勉斋,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后被选为河南省临时议会议长,与镇嵩军统领、后任陕西省督军兼省长的刘镇华是结拜弟兄。杨源懋不幸于1912年病逝,刘镇华就把杨章武视为己出,先送其到北平汇文小学读书,后又资助他到日本早稻田大学深造,回国后在北平谋事,一度曾被聘请为偃师中学代理校长,现在带在身边帮自己处理有关部队上的一些事宜。因不愿参加中原大战,刘镇华以外出考察为名,前往日本、德国游历,把兵权交给五弟刘茂恩。之后,刘茂恩率镇嵩军投靠了蒋介石,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刘茂恩任军长。

太原会战时,杨章武主动请缨随军到前线协助工作。刘茂恩非常高兴,便任命他为军部参议,代表第十五军驻太原,与第二战区长官司令部进行相关事务的交涉。

由于国民党当局在作战指导上的失误,太原会战以太原失守告终。刘茂恩暂时跑回他在山西赵城的刘公馆,歇息一下。刘公馆是一座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既保留了传统建筑的雕梁画柱,又极富民国初年建筑的简洁典雅风格。在赵城古镇提起刘公馆,是没有人不知晓的。

这段时间,刘茂恩常常独自坐在二进院的正房内苦思冥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兄弟俩历经数度生死拼杀,再加上苦心经营,才带出这么些部队,换来个人的功成名就和家族的荣华富贵,可太原会战,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也没见怎么打,自己的部队就伤亡过半,这东洋小鬼子也太能打了;可老蒋还搞阳里一套,阴里一套,算计我们杂牌军,到现在连个固定的地盘也没给我们划定;再这样下去,若是把家底折腾光了,我怎么向大哥交待啊!

有一天,杨章武向他汇报完近期工作安排后,与他闲聊时说:“军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章武,今天怎么这样说话?我大哥一直把你看得比亲儿子还重,我又啥时候拿你当外人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正愁没人讲真话、出主意呐。”

“军座,咱十五军在老蒋眼里就是杂牌军……”

“就是后娘养的,这我还不清楚?你讲话就别再吞吞吐吐了!”因火没地方发,刘茂恩说话有点急。

“问题是……万一我们真把队伍拼光了,老蒋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取消十五军的番号?”

“阴天下雨我刘茂恩不知道,可老蒋心里怎想的,我一清二楚。当年围剿红军,他就是用的一石二鸟之计,结果呢?没见把红军消灭,自己倒折了膀臂,谁还不长记性!我刘茂恩可没那么傻,我要给我大哥守好家业。”刘茂恩虽然眼睛盯着杨章武忿忿不平地说话,其实他内心里正向蒋介石发飙。

“对,军座,我就是这个意思。”

“光有意思管屁用?得拿出办法来!”

“办法……也有,不知军座……可准?”

“我连你的什么办法都不知道,怎么个准法?有办法你就快讲。”

“我们下一步必须招兵买马,尽快发展壮大,让老蒋对我们无处下手,而且还认为离不了十五军。兵源不是问题,现在兵荒马乱的,想吃粮当兵的人多的是;武器粮草也不是问题,我去第二战区找阎长官交涉,他现在正愁无人替他保山西。关键是我们缺能带兵打仗的连排长,光有师长、团长也成不了军啊?”

一句话点到刘茂恩的痛处,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又很快地坐下:“这……谁不知道?可就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干啊。”

“能不能借现在部队退下来休整之机,我们打个报告,申请办个抗日军政干部训练班,招一些有文化而又爱国的热血青年,教他们一些军事常识、军事技能和政治时事,然后充实到部队中去。同时对战时补充上去的连排长也来进行一遍轮训。”

“难怪大哥这么看重你,你就是我们刘家的张良、萧何。这事宜早不宜迟,你从今儿就放心大胆地去干吧,有啥解决不了的困难,随时找我。”

“军座,具体操办你就不必费心了,只是在哪办班,得由你拿主意,我好立即展开工作。”

“暂定在巩县焦湾吧。”刘茂恩略想一下说。

杨章武点点头,觉得比较理想,因为焦湾一是第十五军目前的留守处,给养充沛;二是又毗邻刘氏兄弟的老家神堤,他们放心。

离开刘公馆,杨章武并没有赶回军部驻地安排工作,而是直接向他的单线联系人——时任八路军驻晋办事处处长的彭雪枫作了详细汇报。彭雪枫随即电告中共河南省委。中共河南省委立即作出决定,要求中共豫西特委务必动员一批年轻党员和进步学生参加进去,借此机会培养党的武装力量,同时抽调中共豫西特委组织部部长郭晓棠,以政治教官的身份为掩护,到干训班担任党的领导职务。

通过杨章武积极努力,干训班很快就开班了。刘茂恩亲自兼任班主任,相当于名誉校长。杨章武担任教育长,原计划与郭晓棠、刘晋清组成三人团,具体管理全班事务,但由于刘晋清因故一直未到任,他又事务繁多,干训班的运作基本上都是由郭晓棠一人负责的。

干训班设总务、教务和训练三个处。杨章武兼任总务处处长,郭晓棠任教务处处长,林孟平任训练处处长。由于三人均是共产党员,所以他们聘请的军政教官、队长、指导员也大多是共产党员和倾向革命的进步人士。

干训班名气虽小,但规模很大,设有2个大队,各辖2个中队;每个中队下辖3个区队;每个区队再下辖3个学习组,共计36个学习组。实行准军事化管理,教材主要分军事和政治两大部分,政治教材多选自有关抗战的书籍、报刊等,还包括《统一战线》《三民主义》《总理遗训》等。上课采取上大课的形式,就是集体听报告,然后各学习组分头进行自由讨论。

开班初期,干训班的共产党员就已达六十多人,所以很快建立起中共干训班总支委员会。总支书记最早由中共偃师县委委员刘福德担任,刘福德调走后,便由郭晓棠兼任。在4个中队又分别建立4个支部,其中乔华堂任总支副书记兼第四支部书记,乔道三任第四支部委员。

乔道三刚踏进干训班,就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学习生活,这种准军事化管理为他以后的成长进步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为了把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在学员中迅速宣传开来,并取得成效,乔道三倡导组建壁报社,发动各个学习组出壁报。他再次以漫画作为最有力的宣传武器。同时他严格遵照上级党组织“抓紧培养、教育、发展党的组织,不仅抓紧在青年学生和一般学员中发展党员,还要在十五军中发展党员”的指示精神,潜下身子,扎实开展兵运工作。

不久,乔道三发现干训班第二中队中队长孙作斌是偃师老乡。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乔道三就以老乡为名和他套近乎,经常利用下课时间和吃饭的机会,与他拉家常。他们从家乡偃师的闭塞贫穷,谈到社会的黑暗不公;从日本欺我华夏落后,谈到“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言论……

孙作斌不仅不像国民党军队一些军官那样朝天只知道升官发财、寻欢作乐、欺压百姓,而且还忧国忧民,希望能早一天赶走日本帝国主义,使国家富强起来、人民幸福起来。对于这些情况,乔道三随时向乔华堂一一汇报。在得到乔华堂的赞成和支持后,他决定通过自己的进一步努力,把孙作斌发展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因为孙作斌是中队长,住宿享受单间,乔道三有事无事就爱到他房间里去,一来二去,两人就混得无话不谈,成为知心朋友。有一天,乔道三郑重地对孙作斌说:“孙队长,如果我对你说我是共产党员,你信吗?你是吃惊,还是去告发?”

出乎乔道三的意料,孙作斌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很诚恳地说:“你可能一开始就没拿我当外人,和我真诚相交。从你的生活习惯和作风,以及你的言谈,我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我们那边没你这样的人,我很羡慕你们。”

乔道三一下子变得有些被动,觉得自己开展地下工作还不够成熟,今后要引以为戒,慎之再慎,但他依然不动声色。

“其实在来抗日军政干部训练班前,我已打算脱离部队回家,不愿再干祸害百姓的事,可又死不了打鬼子的心。太原会战,我遇见过你们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那才是保护老百姓的队伍,那才是打小鬼子的队伍。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你不说,我也不敢问,因为现在虽说是国共合作了,但蒋介石这个人向来说话不算数,说不定哪一天卸磨杀驴,再搞一次清党。”

乔道三从倾听变得惊讶,又从惊讶变得欣赏,没想到孙作斌这个人素质这么高,看来自己这段时间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没有白费,就对他说:“接触中,只要发现你哪怕有半点不良嗜好,或者心中没有救国救民的情怀,我就会立即和你终止交往,我们党在发展队伍方面是非常慎重严格的。”

“你看像我这样的人,还能不能加入到你们的组织?”

“英雄不问出处!和你明说了吧,当把你确定为考察和培养对象后,我就一直将你的情况及变化,向组织进行汇报。今天也是在得到组织的同意后,我才和你摊牌。请原谅,因为组织有规定,我先前没有和你明说,让你等待这么久。”

“道三,客气了。我懂你们的纪律,自1927年清党,你们共产党人就引以为戒了。假如你们能吸收我,我会像你们一样,严守纪律。”

“孙队长,只要你决心和我们一起赶走日本侵略者,救国救民,你就是我们的同志。”说完,乔道三紧紧握住孙作斌伸出的双手。孙作斌像找到家的游子,激动得久久不愿松开。

正当干训班紧张有序地往前推进时,刘茂恩突然阴沉着脸来到干训班,要求集合全体师生开会。他在会上当众宣布了蒋委员长的命令:“各军不准办政治训练班”。见师生们议论纷纷,或表示迷惑,或表示抗议,他清清嗓子接着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班还是要继续办下去,牌子改成‘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军事训练班’(以下简称军训班),取消政治课,全部教典、范、令科目和战术、兵器、交通、筑城等知识。你们学员今后要和战士一样,全部剃成光头,并且人人发枪,完全实行战时军事管理。”

刘茂恩死心塌地追随蒋介石反共反人民。他改了牌子,改了教学内容,又对人事进行了大调整,把搞政治的总务处处长杨章武,换成他的另一个亲信王和璞。王和璞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曾参加过对中共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围剿,在豫南潢川一带有“活阎王”的恶名。

王和璞擅长搞阴谋诡计,并且手段特别低劣下作。他大肆排挤认为思想不纯、形迹可疑的教官、队长、指导员,无原则地找个茬子就撤换掉。很快王和璞就把他带来的人都替换成教官、队长、指导员,对正在集训的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造成险象环生的局面。

针对这种不利的局面,上级党组织要求郭晓棠他们可以找机会转移,但在转移前最好能搞到枪支弹药,以便今后能进一步补充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力量。但由于日寇铁蹄的大举南下,敌机开始对黄河南岸的重要目标进行狂轰滥炸,焦湾一连几天都难逃厄运。所幸的是每次听到防空警报后,师生们都迅速撤离躲进防空洞内,无一人伤亡,只是炸坏了一些校舍。郭晓棠、乔华堂、乔道三、孙作斌等共产党员借机四处游说,讲日军很快就打过来了,我们这里马上要变成前线,要真枪真刀地跟小鬼子拼杀,所以军训班要兑现许诺,立即发枪进入实弹演习。

对此,刘茂恩一直处在犹豫之中,又碰上王和璞这么个阴险小人,老在后面拖腿。王和璞晋见刘茂恩道:“在没搞清谁姓蒋、谁姓共之前,枪支弹药是万万不能发放的,万一错发了,枪支弹药落进共产党人手里,上峰知道,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军训班的学员获悉原委后,立即相互转告,并于一天午饭后,围住王和璞的住处,对他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行径进行声讨。原本正打算午休的王和璞,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得不快快地穿上外衣,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出来向学员们解释。

“王处长,我们一天到晚学习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野外勤务令,何时能让我们实弹演习演习,我们总不能拿着木棍上前线打鬼子吧?眼看鬼子就要杀过来了,我们连真枪真刀都没有摸过,怎么能够射杀敌人。”王和璞刚迈出房门,还没来及开口说话,乔华堂就立即发难,打他个措手不及。

乔华堂的话像火焰,立刻点燃起学员们心中的怒火。大家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慨,争相揭露他自进军训班以来倒行逆施的行径。王和璞没有半点招架之力,左右看看,又无一个亲信在身旁护驾,只得服软赔笑脸:“误会,误会。枪支弹药我早就给大家准备好了,只是……只是刘军长的批复还没有下来,我总不能违反规定犯错误啊?”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再为难王处长了,我们找刘军长要枪去。”反应机敏的乔道三接过话茬,边大声喊着,边扭身带学员们往外走,学员们呼啦一下子全跟了过去。

王和璞这下可傻了眼,慌了手脚,做梦也没想到这帮学员这么难以对付:“大家别心急,听我说,要找刘军长请示,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好些。千万不能影响了刘军长的军务。请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让大家满意。”

其实学员们也并不想把事情搅大闹僵,只是想尽快拿到枪,好上战场打鬼子,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听了王和璞的承诺,也就慢慢散开,各自回寝室休息。果然不出三天,军训班就把枪支弹药发到学员手中,大家甭提有多高兴了,同时也很感激和佩服乔华堂、乔道三等人的仗义及能力。

可是不久,因省城开封沦陷,河南战事全面吃紧,百姓人心惶惶,四处跑反,弄得军队也人心不稳,开始乱了套。刘茂恩出于对第十五军未来的考虑,决定把军训班迁到陕西宝鸡县(今宝鸡市)虢镇附近的高家岭,使这个倾注了他大量心血和财力的后备力量得以保存下来,将来有一天好光大兴盛他的十五军。

这期间,因不少先前担任教官、队长、指导员的共产党员被迫离开,中统、军统的人又经常在军训班进进出出,寻衅滋事,特别是军训班为躲避敌机轰炸,一度搬迁到兵工厂所在地的巩县孝义镇,在王和璞的默许下,国民党当局直接派别动队进驻,严密监视师生们的动态,使大家在感情上受到严重伤害,一部分学员思想上出现动摇混乱,想脱离军训班,另谋出路,现在一听又要西迁,觉得故土难离,更是想啥的说啥的都有,纷纷要打退堂鼓。

郭晓棠发现这个苗头后,及时向中共河南省委作了反映。中共河南省委明确指示军训班里的共产党员,必须认清革命斗争的形势,党不仅需要笔杆子,更需要枪杆子,一定要保存好党在军训班的组织和实力,力争做到学员随班整体西迁。

那些日夜,乔道三凭借自己在学员中的威信和影响,四处活动,苦口婆心地开导大家:“没有国何以有家?只有学习真本领,掌握真本领,才能打败日本鬼子,将他们赶出中国,我们才可以恢复家园,创造美好的生活,创造美好的明天。”在郭晓棠、乔华堂、乔道三等共产党员的共同努力下,军训班的师生后来基本上都随班西迁,完成了中共河南省委提出的任务要求。

因为战时交通吃紧,乔华堂、乔道三等学员只能乘坐运货的火车,大家黑鸦鸦地挤坐在一起,动动身都特别艰难,更不用提吃饭出恭了,但大家一想到是共赴国难、救亡图存,就以苦为乐,不再觉得有什么痛苦难熬可言。

火车从巩县黑石关出发,当行至豫陕交界处的阌乡县境内突遭日军飞机轰炸,只好停在一个隧道内躲避。而此时,日军已经强占了前面的黄河要津风陵渡,火车不得不等待时机冲破日军的封锁线,搞不好或车毁人亡,或全体被俘。大家的心都绷得紧紧的,有人甚至提出干脆舍弃火车,徒步穿行。经过再三权衡,大家最后统一了思想和认识:还是乘火车穿行更能避免损失和牺牲。另外,同生死共患难也是对大家的一种难得的考验。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暴露和麻烦,大家一般情况下都挤坐在车厢内,不允许下车随便走动,手脚麻了,就坐在原地舒展一下。

夜幕降临后,日军的炮火渐渐地消停下来,准备行车的通知随即传达下来。大家立刻坐直身体,瞪大眼睛面向着火车头的方向。

随着一声令下,全神贯注的司机立刻卯足了劲,把火车上开得风驰电掣一般,等日军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火车已经飞越了封锁线。气急败坏的日本鬼子,只能向远去的火车背后胡乱开炮,炸起一连串的碎石尘土。火车上的学员们既为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而感到后怕,又为看到侵略者愚蠢可恶的一面而发出骄傲畅快的大笑。

军训班初迁到虢镇的高家岭,由于没有宿舍,师生们只能分散住在农家,相互联系起来目标大,这引起了王和璞等国民党顽固派的猜疑。为加强对师生们的掌控,他们要求师生每天上课前必须升国民党党旗,唱国民党党歌,遇事或外出必须得详细汇报。面对恐怖的复杂局势,郭晓棠召集总支及支部负责人开会,研究决定将原来的4个支部合并成2个,其中第四支部并入第一支部,仍由乔华堂兼任支部书记,乔道三继续担任委员。

有位山东籍的学员,名叫石宝玺。在王和璞等国民党顽固派的唆使下,朝天目中无人,颐指气使,还常常找机会向学员灌输升官发财的思想,诱骗他们加入反动的三青团。若谁稍不如他意,他不是当面骂骂咧咧,就是捏造事实向王和璞等人邀功请赏。学员们对他既恨又怕,极大地影响了中共在军训班的工作开展。乔道三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决定逮个机会杀一杀他的淫威。

“你和我讲三青团,你知道三青团的来历吗?你知道精神训练怎么讲?生活训练怎么讲?”乔道三突然向正在给他灌输三青团思想的石宝玺反问道。

石宝玺平时见乔道三文质彬彬的,言语不多,以为好欺,哪曾想谈话底力这么强厚,慌忙说:“知道,知道,就是倡导我们青年人要懂得‘礼、义、廉、耻’,进而组建起战地服务队、宣传队慰问前方将士、伤病员和军人家属,再开设一些青年服务社,办一些生活福利事业,为社会做贡献……”

“‘礼、义、廉、耻’,你不要光用耳朵听你主子怎么讲,你还要用眼睛看你主子是怎样做的?满口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三青团说穿了,就是破了产的‘新生活运动’的翻版,打着‘礼、义、廉、耻’的幌子,网罗一批无耻的小人、奸人,尽干一些破坏国共合作和抗战大业的事。”

石宝玺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乔道三是位绵里藏针的人,较起真来这么骇人,想争斗一番又觉得胆寒,再看看围上来的学员都对他横眉相视,自己人单势孤,难以招架,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一跺脚,哼了一声,夹着尾巴狼狈地逃开了。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乔道三料到自己一定会引起王和璞等人的怀疑和报复,离开这里是早晚的事,不如借现在国共合作之际,豁出去与他们针锋相对地较量,也好擦亮学员们的眼睛,尽可能多地争取他们向共产党靠拢。

为了清除异己、遏制共产党的活动,军训班于1938年3月下旬专门召开一次大会。会上,肆无忌惮的王和璞公开宣布:“在十五军军训班里,除国民党和三青团是合法组织外,其他任何组织均为非法。”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倾向革命的教官张云波立即发话,表示不满:“我认为,一切理想崇高和思想进步的学术团体均应视为合法。”

就在他们相互对视僵持不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早已义愤填膺的乔道三高声喊道:“现值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之秋,当务之急就是国共合作、联起手来共御外侮。如果一个政党或集团置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于不顾,消极抵抗,能说是正确吗?若稍有不同的声音,就安个制造摩擦的罪名,能让人心服吗?”

“胡言,一派胡言。再胡言乱语,就立即把你抓起来。你说说,谁消极抵抗了?谁制造摩擦了?”

“不放一枪一炮,就把东三省拱手让给日本人,这恐怕连消极抵抗也谈不上吧?还有韩复渠一夜带兵逃过黄河天堑,致使日寇长驱直入,这还不叫消极抵抗吗?至于制造摩擦,今天开的就是制造摩擦大会。”

王和璞被驳斥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想当即逮捕乔道三,一是理由不充足,二是又怕惹怒了众师生收不了场,只好打断乔道三的斥责,宣布散会。

乔道三清楚王和璞睚眦必报,所以表面上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该学习学习,该训练训练,但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半分大意都不敢。一天晚上他刚侧身睡下,就听见外面响起啪啪地紧急打门声,急忙起身下床,来到门后压低嗓音问话,在得知是乔华堂时,方才开门。

“道三,不好了,刚才有人通知我,说有三名山东籍的学员趁黑投奔延安,不慎走漏风声,被王和璞派人抓了回来;王和璞决定杀一儆百,天亮后将那三人当众枪毙。”

乔道三听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稍一思考说:“决不能让王和璞的阴谋得逞。”

“对,决不能。现在通知你,就是怕出意外,万一他们提前秘密处决,我们就措手不及了。现在要赶快组织学员到王和璞的住处示威,解救受难的学员。”

“好,我们屋住的人都去。”在他二人谈话时,同屋的学员都已陆续起床了,当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没有一个不赞成的。出门在外本来讲的就是相互照应,何况他们平时在乔道三的影响下,都倾向革命,倾向延安,也想有一天能脱离这里,到延安看看,就一起跟着乔华堂、乔道三冲出门外。

乔华堂、乔道三他们来到后,看见已经有不少学员围住了王和璞的住处,并大声喊王和璞出来对话。王和璞见天黑怕出闪失,不敢露头,只在屋内不停地劝学员们快快回房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乔道三仰头看看天,知道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向乔华堂建议,学员应分头行动,一部分继续留守这里,等王和璞出来对话;另一部分到关押三名学员的地方,严防死守,防止他们遭到毒手。

等日头老高了,王和璞从窗户里看到他的亲信也都来了,才敢打开房门。学员们在屋外吵闹了一夜,他在屋内也是一夜没合眼,双目通红,头发蓬乱,面色黝黑,衣衫不整,有气无力地走了出来。

“王处长,这三个学员离开军训班上延安,又不是投敌,为何要阻拦要扣押?”又是乔华堂率先向王和璞劈脸盖头地质问起来。

“他们擅离职守,在战时就得按私自叛逃罪论,必须立即枪决。”

乔道三强压心头的怒火,上前一步与他辩驳:“现在是国共合作,共同打鬼子,只要为抗战服务,只要能赶走日本侵略者,在哪都一样。何况他们离开前,曾经三番五次地找过你,求过你,可你就是迟迟不作答复。他们这样做是被逼无耐,要说错,首先错在你;要说破坏抗战,是你在制造矛盾,破坏抗战。”

乔道三的话语道出了大多数学员的心声,刹那间,把他们心里的怒火也都激发出来了,他们跟着纷纷大声斥责王和璞:“我们也早就不想在这里训练了,我们也要上前线打鬼子,你不带我们,我们自己去,我们也上延安去。”

王和璞三角眼一瞪,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敢?我这里不是开旅馆,想来来,想走走。我今天就是要当众枪毙三个逃兵,以儆效尤,看你们今后谁还敢动不动就私投延安。”

这时候,郭晓棠带着几位教官走了过来,他边走边客气地对学员们大声地说:“学员们,不要心急,要相信王处长会冷静处理好这件事的,你们都先到关押的地方等消息,我们现在就商量。”

王和璞等的就是这个台阶,赶忙请几位教官进屋协商。郭晓棠为了节省时间,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处理,是一定得处理的。但国难当头,我们不能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万一激起兵变、民变,让刘军长烦心,那就不好收场了。”

王和璞见其他几位教官都微微点头,知道自己已控制不了局面,就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事过了,得给刘军长汇报……”

郭晓棠见王和璞已经“回心转意”,心中暗喜,也不想使他太为难,就说:“如果王处长看得起在下,我愿与您一起前往。”

“郭处长,有你这句话,我心中就踏实了。三个逃兵死罪可免,但活罪不能少,必须关禁闭七天,张榜公示,并写明如有再犯者,定枪毙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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