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8日清晨,乔道三刚起床洗漱,便听到张大之大着嗓门在喊:“乔市长,起床了吗?”
乔道三连忙开门把张大之迎了进来。
“乔市长,昨天夜里十二点多你还没有熄灯,睡那么晚,因为今天上午开会,我怕您睡过了头!”张大之一进门便风风火火地说。
“哈哈,什么时候我能睡到自然醒,那就好了哦。我自己安排的会议还能会耽误了吗?”乔道三打趣道。
“对了,乔市长,您任市委书记快一个月了,我咋就改不了口呢?还是觉得喊您乔市长顺口。”张大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望着身边这个比自己小8岁的好战友、好兄弟,乔道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端出早餐,招呼张大之赶紧坐下一起吃饭。
二人很快用完早餐。乔道三戴上眼镜,整理好办公桌上的报纸、文件,然后喊上陈大年,三人便一起向刚刚建成的中原舞台赶去。
中原舞台是由界首市工商联集资兴建的一个中型演出剧场,坐落在今人民路中段南侧,坐东朝西。舞台为土木结构,款式与新舞台相似,只是没有楼座。1950年改为工人电影院。
一路上到处红旗招展,“打倒蒋介石,推翻蒋政府”、“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全力支援解放军渡江,积极做好后勤保障”等红红绿绿的标语贴满大街小巷。不时有市民百姓一边打着鼓、敲着锣、扭着秧歌,一边高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从乔道三身边走过,涌向中原舞台。
八时许,乔道三来到中原舞台。放眼望去,舞台四周站满了群众,有市委市政府机关干部、部队战士,有工人、学生、船民、商人、街道市民,还有郊区农民等,足有一千多人。会场人头攒动,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汇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乔道三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舞台中央。他轻轻扶了扶军帽,环视台下的群众,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经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今天召开支援解放军渡江动员大会。下面首先请市总工会筹委会主任晏万新同志给大家作全国解放战争形势报告,大家欢迎!”
晏万新分析、讲解了全国解放战争形势,他说:“在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之后,国民党政治、经济、军事陷入总崩溃。蒋介石为了赢得时间苟延残喘,伺机卷土重来,企图依托长江天险阻止人民解放军渡江南进。他一方面于1949年1月21日宣布‘引退’,让副总统李宗仁出任‘代总统’,出面与中共和谈;另一方面则纠集115个师约70万兵力,分布在宜昌至上海段3600里的长江防线。其中九江以西由‘华中军政长官’白崇禧统率40个师25万人防守;湖口以东由‘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统率75个师45万人防守。此外,尚有海军舰艇一百三十余艘、飞机三百余架配合陆军作战。
“以毛主席为首的中共中央军委,对蒋介石的缓兵之计早已洞烛其奸,决心将革命进行到底。党中央一方面以极大的耐心和诚意同国民党举行谈判,争取和平渡江、和平解放全中国;另一方面,命令第二、第三野战军,在总前委的指挥下,准备发起渡江战役,一举夺取国民党政治经济中心南京、上海等广大地区。同时,还决定由第四野战军第十二兵团部率两个军12万人组成先遣兵团,攻取信阳,威胁武汉,牵制白崇禧军团,配合第二野战军渡江作战……”
台下的观众虽然并不一定完全听得懂晏万新的报告,但他们还是听得热血沸腾。晏万新讲话刚刚结束,台下就有人振臂高呼。
“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
乔道三来到舞台中央,一边双手示意台下安静,一边严肃认真地说:“人民解放军马上就要打过长江去,推翻蒋介石国民党反动腐败政府,解放全中国。中国人民受压迫受剥削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美好幸福的生活即将到来。支援大军渡江,做好后勤保障,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要积极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遵照上级的指示,认真做好支前工作。
“渡江作战是人民解放军实施战略追击的第一个战役,也必将是解放军向全国大进军的伟大起点。我们皖北是支援渡江作战的大后方。阜阳地委、专署已通报我市,长江北岸群众原有的船只,大都被国民党政府军队在溃退时毁掉或运往江南,还有一部分船主怕船只遭毁,于是就把自家的船只沉入水底,或者藏在内湖和内河里。大家想想,没有船只、没有水手,解放军怎么渡江?希望全市人民立即行动起来,有人出人,有物出物,有船出船,坚决按时完成上级分派我市的支前任务!市直各机关单位,各区、各街道要充分做好动员工作,迅速掀起支前工作新高潮,青壮年要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踊跃报名参军……”
乔道三的讲话立即引起了台下群众的强烈反响,顿时,会场上群情激昂,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坚决支援人民解放军渡江作战,打倒国民党蒋介石!”
“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
看到现场气氛如此热烈,乔道三着实感到欣慰,之前心中的种种担忧一扫而光。他立即又邀请几位市民、船民代表登台作表态发言,一时间观众情绪更加激昂,气氛更为热烈。
当日下午,乔道三组织召开市委、市政府专题会议,研究成立了支援渡江战役临时指挥部,由他亲自担任总指挥。
晚上,乔道三不顾疲劳,连夜制订出详细的实施方案。第二天一早,他便对康玉成说:“把王毅文找来,我有事和他说。”
“是!”刚被选调到通讯班当通讯员的康玉成迅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王毅文敲门进来:“报告乔市长,您找我?请指示!”
“毅文啊,罗克同志随军南下,做开辟新区的工作去了,你刚刚接替他出任财粮科长,便有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办哦。”乔道三微笑着递过去一支烟。
王毅文接过烟,心里顿时放松了一些,他问:“乔市长,您有什么安排?”
乔道三摘下眼镜,淡淡一笑道:“想让你协同公安局河下派出所,开展船只征用工作。由大之配合你,他是司法科长,和派出所人员沟通也方便,昨天在去开动员会的路上我已经和他讲了,他也很乐意与你并肩作战。你马上找他,争取用三天时间完成任务。”
“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王毅文响亮地答道。
“做船民的思想工作,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切不可粗暴野蛮,要让船民看到共产党的干部和国民党的干部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乔道三叮嘱道。
送走王毅文,乔道三刚坐下,曹川林走进了办公室:“乔市长,昨天下午我们界首中学就召开了支前动员会。我把您的动员报告和晏主任的形势报告一传达,整个校园都沸腾了,师生都像支援淮海战役那样,积极响应,踊跃报名参军。这是四百多名师生的简历表,请您审查一下,看看哪些人符合条件?”曹川林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摞厚厚的材料放到乔道三办公桌上。
“四百多人?你这个支部书记称职得很嘛!这样吧,你先来把把关,筛选过后报过来,市委、市政府再开会研究决定。我提两条建议:一是去掉身体不够强壮、体弱多病的;二是去掉有不良习惯如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的。”乔道三拿起办公桌上的材料,递给曹川林。
“行,我这就回去召开支委会,抓紧时间筛选,力争明天报给您。”曹川林起身告辞。
“对了,水性好的优先录用。”乔道三微笑着补充道。
“那是,那是。”曹川林遂转身走出市政府大院。
第二天吃过午饭,一夜辗转反侧的乔道三坐在办公桌前刚刚想打个盹,王毅文和张大之两个人连门也没顾得敲,便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乔市长,实在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情况紧急!”王毅文一进屋便红着脸说。
原来王毅文头天上午从市政府出来以后,就和张大之一道来到河下码头,找到公安局河下派出所的负责人,传达了乔道三的指示。派出所干警立即在河下召集船民开会。王毅文代表市政府刚讲到征用船只支援渡江,船民们就立即议论开来,反应不一。有些船员工人因一无所有,没有顾虑,愿意参加支援渡江工作;也有少数船工仍对船帮封建势力心存畏惧,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中小船主对市政府的政策是拥护的,但他们全家就靠一条船过日子,担心万一打坏了,全家生计难以维持;大船主们平时装一次货就能享用一年半载,而解放江南,他们认为自己“无利可图”,口头上说支援渡江是“应尽义务”,但办真事就不干了;还有些船帮帮头,过去是官匪皆通,本身就是国民党政府武装残余或特务分子,所以他们不但不支持,反而还想方设法做反面工作。王毅文、张大之刚离开河下码头,一些船民就聚集在河下派出所请愿,拒绝承担支前任务。
很明显,这是有组织的抵制行为,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张大之、王毅文听说船民请愿,当即赶到河下派出所对船民进行耐心细致的解释,并到船民中间深入了解情况,费了好长时间船民才被说服回去。事情的原因也水落石出,原来,以船帮帮头徐辅臣为首的一小撮坏分子,以“谁家不去捣乱就惩治谁”的强迫办法,组织起船民进行请愿。
张大之气愤地说:“征用船只的阻力这么大,主要是帮头徐辅臣在幕后使坏。”
“你看应该怎么办呢?”乔道三紧蹙着眉头,“先说说你的意见。”
“实在不像话,敢跟政府作对,‘老虎不发威,他当是病猫’!我看把几个为首的抓起来,看谁还敢闹?”张大之怒气冲冲地说。
“把为首的几个人抓起来那很容易,但能解决问题吗?”
“至少可以刹刹他们的威风吧!”
“问题的根源没搞清楚之前就抓人,恐怕不妥,船民可能会更难发动,上级分派我市的任务会更难完成!”
“乔市长,那,您看怎么办?”
乔道三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良久,他双眼一亮,长出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胸有成竹地对王毅文、张大之说道:“首先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干部要走出机关,认真调查摸底,逐船做好船民的思想工作,动员船主报名登记。同时,把徐辅臣等几个为首搞破坏的传唤到市政府,先做他们的政治思想工作,给他们摆事实,讲道理,派任务,命令他们寻找船只建立船队,并限期完成,否则就对他们实行制裁。你们看中不中?”
“中,我明白了,就按您说的办。”王毅文心领神会。
王毅文和张大之立即赶到河下派出所,向他们转达了乔道三的指示。干警们立即分头行动,很快就把徐辅臣等为首的几个人传唤到市政府。
乔道三亲自出面和徐辅臣等人谈话。他首先阐述了市政府征用船只支援渡江的意义和作用,要他们积极配合市政府的工作。同时给每个人下达任务,并责令其限期完成,否则,将以反对解放军渡江论处。起初,徐辅臣等人耍滑头,以种种理由和借口拒绝承担任务。经乔道三耐心说服,徐辅臣等人才勉强接受任务。
乔道三对徐辅臣说:“徐老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是经过风雨见过大浪的人,支援解放军渡江作战是民心所向,我衷心希望你能认清形势,分清利弊,出色地完成市政府交给你的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一席话说得徐辅臣面红耳赤。
张大之、王毅文预计到徐辅臣等帮头在征用船只时还会出岔子,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也怕完不成任务市政府会拿他们问罪。“个人吃亏合不来”的自私心理,必然促使他们会不择手段地把船只集中起来。在徐辅臣等帮头征集船只和船员的时候,张大之、王毅文深入船民之中,随时了解动向,掌握情况。果不其然,他们搞起“派款逼人”的办法,而且把经济负担大部分压在中小船主身上。所以,后来他们虽然按时完成了市政府征集船只的任务,但是所造成的不合理负担,使得船民和船主之间的矛盾更加突出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乔道三带领市委、市政府机关干部夜以继日调查、走访、宣传、发动,经过努力终于组织水手156人,木船100余只。乔道三把这些南下人员组成4个中队,每个中队都指派了正副队长,并从市委、市政府机关中选派了1名科长和9名脱产干部负责带队。
3月13日,乔道三在城东的文昌阁码头,组织召开支援渡江战役欢送大会。
沙河两岸人山人海,彩旗飘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秧歌队、歌舞队表演接连不断。乔道三在沙河岸边作了简短讲话,他鼓励支前人员要团结一致,不畏艰险,不辱使命,为界首人民争光。随后,乔道三登上船只,和支前人员一一握手送别。支援渡江战役的船队,在人们响彻云霄的口号声和激动热烈的欢呼声中,乘风破浪驶离界首。
开过欢送会后,为了整顿河下秩序,杜绝欺行霸市,扫一扫帮头的威风,乔道三利用中、小船主对帮头派款不公的矛盾,及时组织了一场批判斗争大会,徐辅臣被批斗得满头大汗,低头认错,答应马上重新合理结算账目,从此再也不敢造次。乔道三给广大中、小船主撑了腰,赢得了他们的拥护。斗争中,这些自食其力的中小船主和船员,积极向民主政府靠拢,市民主政府便以这些人为骨干,成立了船业工会。
支前的队员们到达目的地后,冒着船毁人亡的危险,在炮声轰鸣的长江江面来回穿梭奔忙,圆满地完成了运送人员和物资过江的任务。当他们带着奖状、奖品胜利返回到界首时,受到了市直机关干部、工商业人士、工人农民、学生市民的夹道欢迎,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和热烈的掌声久久响彻在界首小城上空。
次日,中共界首市委、界首市人民民主政府在新舞台召开了支前表彰大会。乔道三在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祝贺队员们支援渡江战役胜利归来。他说:“你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牺牲和奉献精神,为渡江战役的胜利做出了积极贡献……”会上,乔道三亲自为凯旋归来的队员们颁发了“支援渡江战役奖状”,并奖励每人100斤光荣粮和部分奖金。每个队员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心中充满了无限的自豪。表彰大会结束后,乔道三还请他们洗澡、看戏。在界首人民心目中,他们是风风光光的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