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中旬的一天深夜,界首市委、市政府机关所在地臧家公馆里,唯有乔道三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乔道三有个习惯,就是在夜里看书、阅文件、整理材料和写日记。因为白天他进工厂,下田间,遛市场,找工人农民谈心,了解社情民意,找基层干部研究解决问题,忙得不亦乐乎,所以夜晚才有时间阅读书写,整理思绪。
一阵风吹来,房门“啪哒”一声,让沉思中的乔道三突然回过神来。办公桌上,一盏煤油罩子灯显得那么明亮。乔道三手中的笔提起又放下,若有所思。
这时,只见他面前的稿纸上,一行毛笔字——两年来的政府工作报告,苍劲飘逸。
是的,不知不觉,在界首工作已经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1947年10月1日,乔道三随华野六纵十六师来到界首市主政。1948年3月,中共界首市委成立,他任市委委员,与张柏园书记并肩战斗四个月。之后,盛北光接任市委书记,他又与盛北光密切配合、相互协作。1949年3月,盛北光同志调离界首,他接任市委代理书记,兼任界首市市长。8月下旬,他和市委副书记刘道诚同志前往阜阳地委开会,聆听了王光宇书记的重要讲话,学习了中共中央关于召开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的指示精神。返回界首,他与班子成员商讨后,决定立即筹备召开界首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
随着渡江战役的结束,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解放了中国大部分地区,广大解放区都需要建立和当前革命形势相适应的在人民内部充分发扬民主的组织形式。因此,中共中央在准备召开全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同时,于7月31日向各中央局及中央分局发出了关于迅速召开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的重要指示。9月4日,又要求各级党组织把召开各界人民代表大会当作一件大事来办。
两年来,以乔道三为班长的市委、市政府一班人精诚团结,奋力开拓,胜利完成了支援解放战争的任务,恢复和发展了工商业,人民群众生活有所好转,城市建设正在逐步进行。不过,乔道三清醒地认识到,随着人民解放军南下,大批干部调往江南新解放区,界首作为供应战争而兴起的工商业城市,已不能适应新形势发展的需要,界首前进的道路上将会遇到新的情况,界首的经济发展也将面临新的困难。为了“在可能的条件下,有组织、有计划的发展生产”,进一步繁荣界首经济,团结带领全市人民把界首的事情办好,鉴于合肥、阜阳等城市都已经或正在召开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界首市也应于近期召开全市各界人民代表大会。
乔道三一边回忆一边思索,很快便把第一部分《概况》写了下来:
(一)界首是战时的新兴商埠,又是商业消费城市,工业极少。旧社会遗毒如赌、毒、娼、流氓等歪风颇盛,解放后至今有些改变。
在抗战期间,此地为日、蒋物资走私、政治勾结的据点,商业赖以发展、扩大,有“小上海”之称,于日寇投降后陡然萧条。自卫战争开始,又因战争的需要而得恢复的机会。今天战争胜利了,大城市解放,交通恢复,部分工商业受到影响。今后,需根据为农村服务的原则另找出路,将来还是有前途的。
(二)……
(三)……
是的,界首刚刚解放的时候,城市周边有十二股土匪,约一万一千余人。而界首市人民民主政府成立初期仅有几个人,远离上级,孤军奋战,在乔道三的带领下,采取“游击坚持”的方针,在运动中消灭敌人,不断壮大自己,现在已发展到几百人。经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战斗,不少同志长眠于界首大地。在华野部队、豫皖苏军区和兄弟武装的支持配合下,终于将沙河两岸的国民党土顽势力基本肃清。这些胜利的取得,是与党的领导、人民群众的支持、市大队和界首支队指战员们英勇作战、流血牺牲分不开的。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刘波涛、朱斌等烈士的音容笑貌。他想,做好党和政府交办的工作,为界首人民谋福祉,才是告慰英烈们最好的方式。
凭乔道三的个性,也许他应当成为革命的歌者,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用自己嘹亮的歌声来讴歌这个崭新的国家;或者做一名画家,背起画板,拿起画笔,精心描绘新中国的壮丽山河;再者,用手中的笔,记录下战友们的战斗经历和生动事迹,以小说或电影的形式让他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
然而,历史选择乔道三成为界首市发展的掌舵人,他义无反顾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将骨子里的浪漫置于脑后,以脚踏实地的步伐,深入到工人、农民、商户、老板、学生、市民当中,虚心向他们学习,并深入发动他们,紧紧依靠他们,走过将近两年艰难曲折的发展历程。下一步如何走?乔道三在心中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经营城市像一本需要耐心读下去的鸿篇巨著,需要记录下挫折,研究其中的方法,确立发展策略,更要有勇气、有胆略翻开新的一页,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乔市长,已经大半夜了。”望着已经西斜的北斗星,一直在办公室门外执勤的陈大年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提醒乔道三早点休息。从傍晚到现在,他一直关注着乔道三的一举一动——煤油灯下,乔道三或吸着烟停笔沉思,或聚精会神奋笔疾书。现在又快12点了,他的身体不好,本来就有慢性胃病,可不能成天这样熬夜啊!陈大年总在琢磨:乔市长为啥只想着工作,就不心痛自己呢?
“好,我知道了。”乔道三应声答道。
见乔道三依然在伏案工作,毫无休息的意思,陈大年便进屋往他的茶杯里续上一些热水,委婉地说:“乔市长,已经大半夜了,明天您还要开会,再不休息马上天就亮了。”
“是吗?咋这么快?”乔道三放下手中的毛笔,慈祥地看着眼前淳朴可爱的警卫员,忽然问道,“大年,你跟着我来界首快两年了,你觉得界首今后能发展繁荣起来吗?”
“当然喽!”陈大年笑呵呵地说道,“我觉得界首挺好的,这里物产特别丰富,水陆交通发达,人也很多。有您带头执行毛主席的好政策,我相信将来的界首一定会比现在更繁荣!”
陈大年的话让乔道三十分高兴。但是,这种判断能代表普通民众的看法吗?最关键的是这个“更繁荣”如何实现?
“你也早点休息吧,”乔道三举了一下手中的笔,“我把第一部分写完就休息。”
陈大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乔道三握紧手中的毛笔又在稿纸上很快地写就了两年来的工作情况:
最近形势大为好转,我们已在各方面作检讨,市民们各方面的顾虑也在逐渐减少。如果能团结一致,共同努力,此地的发展前途是很有希望的。因为土产丰富,生活水平低,有劳动力,有河路交通,有水有燃料,工商业将来发展是有条件的。问题就在于我们主观上的努力。
这就是此地解放后两年来的概况。
……
郑重地画上句号,把毛笔倒插在笔筒里,乔道三抬起头,忽然注意到陈大年正微笑着站在办公桌前;地上一盆水看来是刚从伙房里端来的,还冒着热气。“谢谢啦!”乔道三也不矫情,弯腰脱去鞋袜,赤脚伸入热水盆中,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望着陈大年,他会心地笑了。
经过充分的调查思考之后,乔道三于9月22日上午组织召开了市委专题会议,研究决定,成立界首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筹委会(以下简称筹委会),筹委会由19名委员组成,选举乔道三为筹委会主任委员,贺升平为副主任委员,刘道诚、张大之、曹川林、戴洪烈、齐世钦、潘晓光、赵超、王毅文等17人为委员。
下午,乔道三便通知筹委会全体成员到市政府会议室开会。乔道三直奔主题:“同志们,市委、市政府准备于下月上旬召开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今天已经是22号了,时间紧、任务重!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研究一下筹委会成员的分工。大家可以根据本职工作,选择自己的联系点。”
“我联系全市的中、小学教师,做好团结知识分子方面的工作。”曹川林首先举手发言。
“我负责做民族资本家及中、小工商业者的工作吧,我熟悉这一块,沟通、交流起来也方便。”戴洪烈接着发言。
“我负责公安、河下和各街道市民的联系。”潘晓光也主动请缨。
接着,其他人员也都争先恐后地发言,根据本职工作选择了各自的联系方向。
“大家谈的不错,都很积极主动。民政科目前还没有科长,我和大之就负责联系少数民族事务方面的工作。希望大家会后立即行动,充分做好宣传动员和调查摸底工作。”乔道三望着眼前的同志们,甚感欣慰。
会上,根据乔道三的提议,还研究作出三项决定:一是确定了会议代表名额,并将代表数字具体分配到各行各业各部门;二是筹委会成立“秘书处”,由刘道诚、曹川林负责,具体筹办选举事宜和会务工作;三是成立“审查资格委员会”,由赵超、潘晓光负责,对各单位选出的代表进行认真审查,防止“坏人”当选代表。
代表的选举是在充分发扬民主的基础上进行的,各系统各单位按照“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程序,首先推选代表候选人,再选出正式代表。因为这是界首市第一次召开各界人民代表大会,更是第一次选举代表,所以,许多人是平生第一次享受到民主的权利,心情非常激动。但是,这次代表选举也被少数投机分子视为混入我党政机关的机会,他们私拉选票,想方设法掺入其间。乔道三对此早有预料,在审查资格委员会的严格把关下,59名当过土匪、做过毒贩和未改造思想的旧政府人员,以及身体、年龄不合格者均被取消代表资格,分别在原系统原单位重新补选。
9月24日,刚吃过早饭,乔道三喊来了张大之:“我俩一块去见一下清真寺的阿訇马慈甫,做好了他的工作,少数民族的工作就迎刃而解了。”乔道三说完,就带着张大之向清真寺方向走去。
乔道三一边走一边与张大之分析界首的少数民族和宗教工作形势,他说:“抗日战争时期,界首畸形发展,生意兴隆,外地来界经商谋生的回民日益增多,最高峰(含流动人口)达一万五千余人;抗日战争胜利后大部分回民返回原籍。至解放初期,城内尚有回民五千余人,占当时总人口7%左右。
“解放前在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界首回民受尽压迫和歧视。1942年一天上午,坐落在五权街(现生产街)和中山路(现中州路)交汇口的一家回民饭馆,突然遭到国民党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鲁苏皖豫边区总司令汤恩伯设置的物资管理处一名士兵的侮辱。该士兵借着酒劲手拎一块猪肉放在店内的水缸盖上,不听店员劝阻,还破口大骂。店员强行把他推到店外后,他叫来了一群士兵,把饭店砸个稀巴烂,还毒打了店老板李庭延。事件发生后,全城的回族群众义愤填膺。界首回教抗日救国协会会长、界首清真寺阿訇马慈甫组织和领导三千余人举行游行示威,包围了国民党界首沙河警备司令部的督察处和物资管理处,进行强烈抗议。督察处和物资管理处如临大敌,在门口架起重机枪,妄图镇压手无寸铁的群众。但广大回族群众并没有被吓倒,他们把这两个‘衙门’紧紧包围起来,要求当局严惩暴徒。人群越聚越多,不少汉族同胞也加入了抗议的队伍。”
“那后来呢?督察处和物资管理处咋收的场?”张大之急切地想知道结局。乔道三放慢了脚步,做了个手势:“咋收场?只有认输!国民党当局迫于群众的压力,不得不被迫答应惩办肇事士兵,向受害者赔礼道歉并赔偿损失。这件事,说起来是件坏事,但仔细一想,也是好事,不仅大刹了汤恩伯爪牙的威风,还推动和加强了回汉群众之间的团结。”
乔道三对民族团结工作十分重视,他带头执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并经常教育身边的干部战士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切莫伤害回族兄弟的民族感情。
“你还记得前不久新舞台发生的那件事吧?”乔道三说。
张大之当然记得。那是1949年夏的一天,新舞台上演了一出新剧目。由于剧组和个别演员在设计场景和编写台词时考虑得不够周全,没有照顾到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台词中出现了伤害回族感情的话语。
台下的回族观众情绪激动起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回族青年立即站起来:“这不是骂人吗?停!停!停!再演,砸了你的戏箱!”
这时,市政府一位看戏的青年干部年轻气盛,针锋相对地喊道:“这戏是演给大家看的,你凭啥要砸人家的戏箱?你们几个回回嚷什么,不想看就走人!”
“你这是屁话!欺负我们回民吗?”回族青年也不示弱,捋胳膊挽袖子,其他回族观众立即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发生一场大的纷争和冲突。
维持秩序的街道干部见此情景,连忙一边劝解,一边派人找到正在白酒厂搞调研的乔道三,报告了新舞台发生的情况。正巧,曹川林为了向乔道三汇报界首中学新学期开学事宜刚到白酒厂,乔道三听了情况汇报后,与曹川林对视了一下:“走吧,事不宜迟。”就立即到清真寺找到阿訇马慈甫,三人火速赶往新舞台。
“乔市长和阿訇来了,大家不要闹啦,请领导来评评理。”一个三十多岁的回族汉子高声喊道。
争吵的混乱场面顿时平静了许多。
乔道三登上舞台,面向台下的回汉观众,双手抱拳,真诚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首先要清楚,在我们国家,各民族不论人口多少,经济社会发展程度高低,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异同,但都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平等的一员,都要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共产党和民主政府反对一切形式的民族压迫和民族歧视。”
台下很快就安静下来。
“在我们界首市,回汉两个民族的群众,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就结下了相互团结、并肩战斗、共同抗敌的深厚感情;现在我们国家已经进入一个崭新的历史发展阶段,全市人民肩负着加快发展生产、提高生活水平的艰巨任务,而民族团结是搞好生产发展的重要前提,只有民族之间互相尊重,互相帮助,齐心协力,界首才能发展得更快,发展得更好。”
乔道三说到这儿,转身看着刚刚被曹川林带上舞台的那位市政府青年干部,十分严肃地对他说:“回去之后你要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明天上午交到我办公室。现在,你先对台下的回族群众检讨道歉,征得他们的谅解。”
那位青年干部听了乔道三关于党的少数民族政策和团结互助、共同促进界首快速发展的讲话后,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为自己刚才的口无遮拦深感内疚与自责:“我为刚才的出言不逊真诚地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我年轻不懂事,说话不顾后果,希望大家给我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今后我一定加强学习,提高个人修养,更好地为群众服务!”
说完,那位青年干部走到舞台前方,向着台下的回族群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马慈甫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青年干部的肩膀,说道:“小同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们回族兄弟言谈举止也有不妥的地方嘛。”他把青年干部拉回台后,又走到台前向观众说道,“我们要听乔市长的话,民主政府十分尊重、爱护我们回族群众,我们也要拥护共产党,相信民主政府,共同搞好民族团结,共同努力建设界首!”
“回汉一家亲!”台下的观众不知是谁大声地喊了一句。
紧接着,整个新舞台的四周都响起了“回汉一家亲”的呼声……
回想事件的经过,张大之会心地笑了,他发自内心地佩服乔道三的政策水平和演讲口才。
在与回民打交道的问题上,乔道三一直遵循“协商办事”的原则,遇到矛盾,既不使之激化,又不丧失原则。乔道三心里清楚,马慈甫既是一位伊斯兰教学者,又是一位爱国民主人士。抗日战争时期,他曾号召回族青年踊跃参军,抗击日本侵略者。界首市人民民主政府刚成立时,马慈甫是最早站出来公开支持的民主人士。想到即将召开全市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了,乔道三有意想把马阿訇聘请为大会代表。
乔道三和张大之二人边走边聊,约摸十分钟的时间便到了清真寺门前。
“乔市长,清真寺到了。”张大之提示道。
“你先进去通报一声吧,我们直接进去显得有点冒失。”乔道三对张大之说。
不大一会儿,马慈甫便从清真寺出来迎接乔道三:“乔市长,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马慈甫一边说着一边迎出门外。
乔道三紧走几步,上前握着马慈甫的手,说道:“马阿訇,您客气了!上次新舞台一别,我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还真的很想你呢!”
“哈哈哈,同感同感,快快进来吧,我们到寺里好好聊聊。”马慈甫边说边挽着乔道三的手向寺里走去。
进了房间,几个人分主宾坐定,马慈甫连忙安排人泡茶。乔道三接过茶杯,静静地听着马慈甫讲述寺里日常工作开展情况。末了,马慈甫轻轻地问道:“乔市长,您今天和张科长一块过来,肯定不仅仅是想听听我的工作汇报吧?有什么指示,您就直说吧。”
“呵呵,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下个月市里要召开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我想请您负责回族同胞参会方面的一些具体工作。今天我们过来,想听听您的意见和建议。”
马慈甫立即站起身,指着墙壁上挂的一幅书法作品,动情地说道:“乔市长,这是我的治家格言:‘政治立场站稳,切莫贪名上爬;事事戒骄戒傲,避免犯错掉下;说做实事求是,凡事奉公守法;国家集体利益,时刻不可忘下。’我深刻地体会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咱穷人的天下,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我们回族群众才能得到彻底的翻身解放,我是打心眼里感谢共产党、拥护共产党啊!特别要感谢乔市长和民主政府对我们回族群众的厚爱,也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明天上午我就召集回民代表开会,您就放心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乔道三白天带着刘道诚等筹委会成员深入到社会各界、各阶层人士中,调查了解、搜集整理群众对召开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的意见和建议,晚上则伏案疾书,总结两年来的政府工作,谋划下一阶段的目标任务。每当夜晚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静思时,乔道三都不觉感慨时光荏苒。两年来虽然他带领界首市党政军及全市人民稳定了局面,建立了民主政权,恢复和发展了工商业,人民生活日益改善,政府感召力和凝聚力逐步提高,但也清醒地意识到政府工作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加强和改进,比如工商政策不清晰、不严谨,劳资政策不科学、不完善,交通发展缓慢,少数干部作风不良等等。他心里明白,今后的工作任务还相当艰巨,各项方针政策,如农业、工业、商业、交通运输业、工人合作、妇女就业、公安、干部教育等方面,都必须抓紧时间制定出来。只有方针政策出台了,明晰了,广大群众才更有干劲、有奔头。
9月27日,乔道三和刘道诚在市委扩大会上一起认真听取了审查资格委员会的汇报:根据差额选举的原则,全市从初期选出的330名代表候选人中选出正式代表140名(含市政府聘请代表17名),另有列席代表15名。鉴于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界首市要召开庆祝大会,市委决定界首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于10月2日正式召开,并确定了会议议程。会议同意秘书处把盖有“界首市人民民主政府”红色方印的代表证和聘请书送达各位代表。
进入9月下旬以来,由于乔道三工作过于繁忙,警卫员陈大年几乎每天提醒他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乔道三患有慢性胃病和气管炎,经常咳嗽,多年未愈,身体偏瘦,医生多次叮嘱,一定不能熬夜。可是乔道三偏偏是白天下基层,夜晚写材料,一写就到大半夜。
“乔市长。”陈大年放心不下,“您这些日子白天黑夜连轴转,一天休息不到五个小时,我真担心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又到半夜了?”乔道三抬头看看眼前的马蹄钟,微微苦笑,“大年啊,你先去睡觉吧。我没事,身体好着呢。过不几天就要召开人民代表大会了,政府工作报告中的第三部分“政策与检讨”和第四部分“今后的方针任务”,我今天必须再修改一遍,充实一些内容。向人民代表作报告,一定要认认真真、实实在在才行!否则,人民就会把你赶下台!”
“你既是书记,又是市长,谁能把你赶下台?”
“人民会把你赶下台!对人民要有敬畏之心,对革命事业要有责任之心,否则,人民不赶你,你也要自动下台。”
“乔市长,你已经够敬业的了,朝天不闲着。”陈大年心中要说的话终于找到机会,“你看,咱们界首解放两年了,一切从无到有,咱们的队伍从七八个人发展到几百人,论机构,相继建起了市大队、公安局、工商局、秘书科、财粮科、司法科、民政科、文教科、城建科;还有妇联、青联、合作社、汽车站、邮电局、学校、民教馆、银行、戒毒所等等。有这么多的机构和人员,你咋就不能歇歇呢?”
“各人有各人的工作,分工不同,责任不同。我歇歇可以,可是我的工作别人代替不了啊!好了,别再打扰我了。”乔道三板起面孔,“作为我的警卫员,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回去睡觉!”
“市长也要遵守作息纪律吧?”陈大年嘟囔了一句,看到乔道三面色变冷,赶紧说道,“我走,这就走,可乔市长你也要早点休息啊!”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了。陈大年返回警卫室,抱着手中的枪,坐在门口一直注视着乔道三屋内的动静。陈大年心里明白,无论自己再说多少遍,不把今天的事情做完,他也不会休息的。但是,自己也有闹不明白的,乔市长那看似瘦弱的身躯里,为什么蕴藏着如此强大的能量和工作激情呢……
1949年10月1日下午三点,对于界首人民来说,是个不寻常的历史时刻,聚集在装饰一新的新舞台的界首市党政军机关、各人民团体和群众代表聆听着从收音机里传来的毛主席的声音。那经过扩音器放大的浑厚嗓音,如同春日惊雷,给所有人以巨大的震撼和鼓舞。这一天,界首人民同全国各族人民一样兴高采烈、欢欣鼓舞,沉浸在新中国成立的巨大喜悦之中。
新舞台的上方,“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大型会标格外醒目。舞台后壁上,是毛泽东、朱德的半身画像。 “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庆贺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的胜利!”等标语口号,贴满了整个会场。会场内外人声鼎沸、歌声嘹亮,充满着热闹欢乐的喜庆气氛。
毛主席宣读公告完毕后,乔道三快步走上新舞台中央,代表中共界首市委、界首市人民民主政府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讲话:
同志们,先生们,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
中国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推翻了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掀开了中国历史发展进程光辉灿烂的崭新一页。
9月21日召开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选举产生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制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和代国歌,决定了北京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所在地,公布了采取和世界大多数国家一样的公元纪年年号。
同志们,先生们,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在这个伟大和值得庆祝的日子里,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毛主席在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开幕词中所说的: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对此,我们感到非常地自豪和荣光。当前,摆在界首市面前的困难和挑战,是有而且还是很多的。但是我们相信,一切困难都将被共产党领导下的界首人民所战胜。几年来,我们已经取得了战胜困难的极其丰富的经验,只要我们继续保持艰苦奋斗、谦虚谨慎的作风,团结一致,努力发展和建设城市工业,就能在经济战线上取得更大的成绩,使全市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进一步提高。
热烈祝贺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的胜利!
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乔道三充满激情的讲话赢得了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会后,参加庆祝大会的界首市党政军干部战士、工人农民、教师学生以及市民百姓在“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的口号声中,沿城区主要街道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活动。走在游行队伍前列的乔道三和普通群众一样,手中挥动着彩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街道两旁到处红旗飘扬,鞭炮声此起彼伏,整个界首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10月2日上午,晴空万里,微微的轻风拂过人们的脸庞,带来了一股清新和凉爽。来自四面八方、各条战线的代表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赶往会场。界首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按照既定的议程在中原舞台正式召开。
中原舞台会场布置得简朴庄严,主席台上方“界首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的红色横幅会标十分醒目,幕墙上悬挂着毛泽东和朱德的半身画像,会场上挂满了各单位送来的写着“发扬民主精神”、“一切为广大人民利益着想”、“集中全市人民智慧,共同建设新界首”、“全市人民紧密地团结起来,为建设新界首而奋斗”标语的鲜艳锦旗和彩纸。
九时许,大会正式开幕。会场左侧的剧团乐队奏起了旋律激扬的《义勇军进行曲》,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抗战歌曲,已在1949年9月27日,经中国人民政治 协商会议一届一次全体会议确定为代国歌。此刻大家听起来,有着别样的意味。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头戴军帽、身穿褪色泛白但干净整洁军装的中共界首市委代理书记、界首市人民政府市长乔道三走到主席台上简陋的木桌跟前,高声宣布界首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开幕,并代表市政府作两年来的政府工作报告。
“各位代表,我受市人民政府的委托向大会作工作报告,请予以审议。”
乔道三在报告中首先总结了界首市的开辟过程,指出界首市开辟起来之后完成的主要任务,是建立各级政权机构,组织军事武装,支援解放战争,恢复和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生活。
他在报告中充分肯定了市政府两年来取得的光辉业绩,也真诚地检讨了界首市开辟初期,由于对党的城市工商业政策领会不深,理解不透,出现了肤浅地、甚至错误地“搬用土改经验”,采取“左倾”冒险的自杀政策,把几十家民族工商业当成“官僚资本”加以没收,把“贫民中的流氓误认为是积极分子”,强行分发商店、工厂的“浮财”等错误做法,告诫大家要深刻领会党的政策,要懂得“政策就是生命”。并进一步说明,市政府已于去年公开认错,作了退赔,对违反政策的做法进行了坚决纠正。
乔道三在报告中还客观地分析了界首市生产发展的现状,明确了发展生产、繁荣经济的方针。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阐述了下一阶段政府的各项方针政策,并强调“界首市是战时的新兴商埠,过去供应战争,今天有部分工商业已经不能适应需要,须转变发展方向,寻找新的出路”。必须“积储资本,发展商业”,“调剂物资,平抑物价”,“吸收土特产,供应大城市,换回必需品,供应人民需求”,“为将来大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对现有工厂则“尽量维持,恢复与发展,不能恢复者都要组织转行”;对产品则“要求降低成本,提高质量”;对工人要“实行多级工资制度与奖励工资制度”。总之,“要把发展生产放在第一位,凡不利于生产者坚决取缔”;在交通运输方面,“要求改善管理,成立运输公司,组织船舶、马车、架车等运输工具,修好通往外地的公路,发展汽车、轮船等现代交通工具,力求界(首)商(丘)、界(首)蚌(埠)、界(首)漯(河)等干线,能跑直达班车”。报告中还着重提出,要“组织工会和合作社,反对单纯的经济主义,实行劳资两利”,并要求“各单位、各机关要紧紧围绕恢复和发展生产这个中心,制订出具体计划,切实努力做好各项工作”。
乔道三在报告中提出了“共同建设新界首”的口号,今后的一切工作必须坚持“为农村服务”、“为人民生活服务”的方针,乔道三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完成了这份沉甸甸的政府工作报告,他热情恳切的态度,真诚坦率的话语,以及建设新界首、服务界首人民的真情实意,深深地打动着全体与会代表,代表们不时报以阵阵掌声。
10月2日下午和10月3日,代表们进行了认真讨论。他们为建设发展新界首出主意、想办法,建言献策,提出许多合理化的意见和建议,同时,也对政府的各项工作提出了质询。会议期间,乔道三尽可能地参与各代表组的讨论,听取大家的意见。
资方代表说:“劳资要合作,要一家。”
工人代表立即回应:“如果肚子都吃不饱,如何一家?”
资方代表便退一步说道:“只要实物能保本,我们就不怕,还得公家带头领导。”
工人代表也缓和道:“我们工人绝不愿工厂垮台,也希望厂方能好好经营。”
乔道三坐在代表们中间,手拿笔记本,认真听着,仔细记着,很少插话。等代表们议论完了,他才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觉得啊,工人们首先要努力生产,提高产品质量,节省原料,心里装着工厂;厂长们要奖勤罚懒,实行奖励工资制,想办法调动工人们的劳动积极性,工厂的效益才会有保障。”
一些代表也对政府及部分干部的有关工作问题提出质疑。
宫勋代表说:“界首的工作人员作风上一般的我都很满意,就是有些鞋厂干部徇私舞弊,太给政府丢脸了。”
还有一些代表指出某些税率过高,工商税务局税收干部态度不好,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等等。
乔道三听了,一脸严肃地对身边的干部代表说:“我们中的有些人官僚主义旧习气还比较严重,打骂群众,动不动就拍桌子瞪眼睛;有些干部平常工作时不喜欢深入群众调查研究,主观地坐在家里办公,轻易决定问题;还有些干部掌握政策左右摇摆,解决问题拖拖拉拉。你们今后工作中可一定要小心,群众觉悟提高了,一点干不好,群众就要批评,这个‘长工’不好当哦!”
参加会议的妇女代表王桂荣,见到走下主席台的乔道三,心存感激地说:“乔市长,你看市政府领导多客气哟,都是咱自己家的事,还用得着下帖子(聘书),区长、干部们给倒茶拿烟,真担待不起啊!”
田秀云接过王桂荣的话,心悦诚服地说:“市政府啥错都承认,知错就改;乔市长的报告真好啊!实在的很!让大家听了打心眼里佩服。共产党、市政府就是咱老百姓的靠山,往后的日子呀,越来越有奔头、有盼头啦!”
石大娘说:“民主政府对咱妇女看得高,市长答应帮助咱妇女解决困难,咱以后可要好好地生产啊!”
乔道三与她们一一握手,推心置腹地对她们说:“毛主席说过,中国的妇女是一种伟大的人力资源,必须要发掘这种资源……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是全市选出来的妇女代表,希望你们以后继续和市委、市政府一起,带领广大妇女,为建设发展新界首出大力流大汗。谢谢大家对政府工作的支持和帮助。”
10月4日上午,经过讨论,全体代表以举手表决的方式,一致通过了乔道三所作的《两年来的政府工作报告》,并以无记名投票方式,选举产生了界首市各界人民代表大会执委会。会后,市委、市政府调专人任驻会书记。
当天下午,乔道三在大会上作总结报告。他对代表们提出的各项意见和建议进行了分析梳理,指出哪些应该先办,哪些可暂缓办,对代表们提出的质询也一一作了解答。大会上,乔道三响亮地提出了“工业建市、商业富市”的战略方针,明确指出了在工业、商业、交通运输业和其他各方面应该达到的目标和为达到这些目标必须采取的方法措施。
这次代表大会充分发扬民主,集中了全市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提高了广大人民群众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增强了市政府的凝聚力,密切了党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
界首市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翻开了界首人民民主执政的新篇章,必将永远铭刻在界首发展建设的光荣史册上。
会议结束后,乔道三与全体代表集体合影留念。“东方红照相馆”的摄影师飞快按下快门,在镁光灯发出的耀眼光芒中,将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时刻,永远定格在人们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