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夫(我们习惯称白求恩为白大夫)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跳起来,不住地对童翻译说:“好极了,这次我们可以到战地去了,从前我还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于是,白大夫亲自带领一个战地医疗队,随部队到战斗的前线。那时,我在三五九旅七一七团三营营部当通信员。我们部队正在山西省广灵县与灵丘县之间的康家楼附近公路旁,伏击敌人的运输队。白大夫的战地医疗队就设在离伏击区五里地的黑寺村。
十一月二十九日拂晓,由四十五辆汽车组成的敌运输队,进入了我们的伏击圈。“轰!轰!轰!”地雷的爆炸声揭开了战斗的序幕。我们跳出隐蔽地,直向鬼子冲去,手榴弹、轻重火器一齐向敌人开火,把敌人的车队打成几截。车上的敌人跳下来向两边山头冲锋,冲了几次都被我们打退。不料,据守灵丘县城的日军听到炮响,当即派出了增援部队,炮弹、瓦斯弹一齐向我阵地倾泻而来。忽然,一颗炮弹落在我身边,我的左肩胛骨被炸伤了,伤口如同拳头那么大,血流不止。和我同时负伤的还有十一连的班长李青山等几十名同志。上午九点多钟,我们被送到白大夫的战地医疗队。这时,敌人的几颗炮弹落在黑寺村的山头上爆炸了。
白大夫很镇静地走到我们身边,检查我们的伤势。因李青山同志伤在膝盖上,血还在流,白大夫当即决定先给他动手术。我在手术室院内的另一问屋里休息。我们的其他伤员都分散到这个小村子里。当我被抬进手术室后,既激动又感不安。我说:“白大夫您先吃饭,休息会儿再来吧,我的伤不要紧,能挺住。”当童翻译把我的话告诉白大夫时,白大夫亲切地对我说:“小杨同志,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增加了你的痛苦,请原谅。”说完就让我躺在手术台上,开始手术了。
手术室四面挂着白布,房顶上也绷着白布,当中挂着一盏汽灯,屋子!弥漫着一股麻醉药味、酒精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气味。手术室房间不大,:八个人在里面显得很挤,却很安静,一点杂声都没有。白大夫身穿手术衣,头上戴着一顶使用干电池的矿灯,仔细地检查了£的伤口,并亲自为我进行了局部麻醉。然后,借着微弱的灯光把碎骨和!肉一点一点取出来,最后小心翼翼地替我缝好了伤口。他的手术动作是那样的干净利落!手术完毕已是深夜一点多钟了,不用说白大夫已经是够累的了,但他仍然守在我的床边。当他见我伤情稳定了,眼里才露出了微笑,向我打打招呼,又检查其他伤员去了。
第二天,我们需要长期治疗的伤员,被转移到河浙村旅卫生部休养,没几天白大夫也从前方回到了这里。他顾不上休息,又给我们拆线、换药、包扎。这里休养的老伤员,都夸赞白大夫的高明医术。他待伤员如同亲人一般,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都很敬佩他。寒冬腊月的雁门关外,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天气寒冷。但是由于日军的军事、经济封锁,休养所的物资供应很困难,几百名伤员只有一百多床棉被。虽然我们的病床设在炕上,但晚上睡觉不盖点被子是难以忍受的。何况我的伤情是不能穿棉衣的,左胳膊常露在外面,有时被冻醒后胳膊冰凉冰凉的,伤口疼痛难受。
一天夜里,白大夫又来查病房了,他见我们除脱掉一双鞋子外,衣服都没有脱,就那样睡着。他马上回去把自己的被子拿来盖在我身上,接着又把自己的毯子拿来给了另一个伤员,而他自己却只留下一件大衣。我接过厚厚的被子,热泪夺眶而出。一个外国人这样无微不至地关怀我们伤员,怎不叫人感动呢?我望着白求恩大夫通过童翻译对他说:“白大夫,您年纪大了,体质差,可不能把您冻坏了,这棉被还是您盖吧!”白大夫又慈祥地回答说:“小杨同志,你伤情重,天气冷,不盖被子顶不住,我有件大衣,冷了烤烤火就没有问题了。”说完又将被子轻轻地盖在我身上。我望着他的动作,听着他亲切的话语,觉得白大夫不是一个外国人,而像我们的父母一样。
为了伤员早日恢复健康,重返前线,白大夫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他白天忙碌一天,晚上还亲自查病房,而且要查好几次。他每次查病房脚步都很轻,生怕惊醒伤员。当他听到有人呻吟时,就轻言细语给予安慰。有天晚上,一个白天刚动完手术的重伤员,半夜伤情突然恶化,呼叫不已。白大夫听到了,马上跑来,先检查他伤情恶化的原因,然后又亲自给他打针服药,静心守候。助手们曾几次劝他休息,他却说:“伤员伤情重,病情时常变化,我不能离开。”助手们又说:“您又是三个晚上没有睡觉了,眼里都布满了血丝,身体瘦多了,再不注意休息是会累垮的。”白大夫听了这些话似乎有些生气,悄悄地把助手叫到门外,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只见他说完又回到那个伤员的床边,一直忙到天亮。在旅卫生部休养所住了三个多月,在白大夫精心治疗下,我的伤痊愈了。
出院不久,我就离开了晋察冀边区随部队到了陕甘宁边区,担负着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的任务。后来,当我从《解放日报》上得知白求恩大夫不幸牺牲的噩耗,我难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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