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寿生回忆难忘的上下会战斗

Admin 发表于2015-10-20 15:49:24
一九三九年一月中旬,新四军第一支队二团继东湾战斗全歼日军四十余后,积极寻找敌人弱点,接二连三打击和消灭敌人。E1军兴数千步骑兵随带钢炮,在二月中旬寻找我二团,实施狠毒的报复战。此时,团部带一营扎在丹(阳)句(容)公路以北的上下会(村名)一带。
一天夜里十一点钟光景,我连军士哨报告:日军到了白兔镇。我把这个情况转报营部,营部命令我连对白兔镇加强警戒。拂晓,我连军士哨与敌打响。我接到后撤命令后,便组织各排向正北白石山边战边撤。当时我估计,可能团首长要我们一连把敌人引到白石山下,给它来一个突然袭击。撤到白石山西侧,情况出乎意外地变化了。
二连本来是去抢占白石山北的一座高山五冈头,但刚走到山脚下,即发现高峰已被敌人占领,随即对战起来。三连向上下会突了一下,发现敌骑兵……王必成团长立在白石山西边的青山山腰,拿起望远镜向四面八方晾望,即命令我说:“彭寿生!一连立即占领前面东南角白石山,坚决打垮和阻击敌人进攻,掩护部队向西南撤退!”
我团已经处在包围中。霎时间,我觉得在我的连队面前,将有一场血肉纷飞的恶战。这种壮烈的预感,使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度的紧张。“是!”我极短促地回答了团长。回头正要命令各排,只见副连长姚发生已带一排神速地向白石山奔跑起来。副连长这个“猛将”,在危急情况下的这种主动精神,使我感到满意和钦佩。二、三排的班排长听到团长的严厉命令,即带着战士跟着向白石山跃进。
我刚到山腰,山顶上副连长带一排已和日军拼起手榴弹来。一阵手榴弹声后,一排在山顶上立住脚。看有多险!只要一排迟到一分钟,山顶就被敌人占去,我们整个连就暴露在敌人居高临下的火力网里,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我奔到山顶,见到一排已伤亡十余人,而他们面前倒着几十个日本鬼子的尸体。副连长抹去脸上的硝烟,对我说:“小鬼子想走在我们头里抢山头哩,做梦!”趁敌人未发起新的冲锋之前,我要二排接替一排位置,守在山顶上。三排暂作预备队,一排因有伤亡需要放在后面整理一下战斗组织。
十几分钟后,敌人成群结队,端着刺刀,脸紧压在暗黄色的钢盔下面,狼嚎般地冲上来。当副连长的牙缝里蹦出一个“打”字的时候,顿时,有一片黄色的尸体覆盖在正在溶化的白雪上。日本鬼子的吼声平息了,代之以“叽里呱啦”的混乱声。枪声稍一稀疏,我对副连长说:“我们快往后退一步!”姚发生疑惑地望着我说:“为什么?”“防炮!快,防炮!”我不允许副连长争辩地说。二排立即开始后退。不料,未退完,便飞过来一阵炮弹,命中在二排位置上。这时二排的伤亡就可想而知了。
我和副连长小声研究起来。估计敌人在正面山顶上吃了两次亏,不会再硬着头皮攻正面的,可能把攻击方向改在左侧,因左侧是一个空隙。因此,我们把一、二排放在左侧去。果然不出所料,敌人从正面的东南角偷袭上来,他们竟敢五六路纵队往山上冲。当然,一、二排的火器是不会轻易饶他们的。
在短短的两三分钟里,敌人又有几个栽倒在从雪里伸出来的枯茅草里。这次,有一个滑稽的情况是,因为雪很滑,穿着皮鞋的日本鬼子,竟有从山腰滚到山下的。如果不是处在生死搏斗的环境里,那么我们会有人笑出声音来的。姚发生兴奋地问:“连长,现在部队怎么摆法?”我看见他的眼光里流露着对我的信任,我倒有些感激起他来。我稍想了想说:“研究一下吧。是否把一、二排摆回正面阵地,三排仍作预备队?”
他可能被胜利激励了,微笑地建议说:“三排也拿上去吧!”我拒绝了他的建议,唯一的一点儿机动力量怎么能轻易拿出去?这倒不是我用兵过于小心与吝啬,因为回头看到青山下的团部还没转移完,我们还要做继续打垮敌人冲锋的准备。我这样决定了,副连长并不表示任何不愉快。我们彼此是了解的,都是湘赣游击区出来的老同志,因此除了职务上的关系以外,还有着深厚的战友之情。
当我要到正面阵地指挥一、二排时,他坚决不同意,伸出手来阻挡我:“你指挥三排,前面让我去!”说着,径自赶向正面阵地。我看着他的背影。正在这时,突然飞过来几发炮弹,炸在他的身旁,等烟雾散开后,看到姚发生没能起来。我怔了怔,便飞跑上去,到他身边一看,他满脸乌黑,脸上敷满泥土,棉军衣露着棉絮。叫我最痛心的是,他的肠子流于体外。我立即叫卫生员替他包扎。
他是个坚持苏区游击战争的老战士,懂得伤的轻重,没等我开口,他的嘴唇痉挛了一下,声气仍然顽强地说:“连长,我靠不住了,完成任务靠你了!”我俯身捉住他那只沾着血的手,心里有说不出的怜惜和悲痛,低声地说:“老姚,你放心。”我还想在即将去世的战友身边停留一会儿,但山顶上已有枪声。当他再一次催促我走时,我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山顶奔去。战友的仇要我去报,两个人的指挥重担要我一个人挑(因为连里没有政治指导员,只有副政指兼支部书记萧天友同志在场参战)。
“同志们,狠狠打!为副连长报仇!”我的驳壳枪也对准敌人群猛射,边射边喊:“同志们,报仇的时间到了。”同志们也都眼红了,子弹泼水似的打下去。敌人除了做垒积自己尸体的工作外,剩下的只有向下逃跑了。一阵炮弹打来,当然我们的伤亡在增加着。战斗打到这种程度,我清醒地估计到敌人会采取迂回手段对付我们了。我叫一、二排活着的同志,你们要坚守住正面阵地,自己立即下去把三排展开在侧后东北角山包上。
在展开部队时,我向青山脚下望了一下,团部和二、三连一块突出包围圈了。我以此来鼓舞三排说:“我们要坚守住阵地,任务快要完成了!”九班长陈秋元眼睛注视着敌方,回答说:“保证完成任务!”
在我们面前几十米开外的茅草里,闪出了古铜色的钢盔顶,一顶又一顶地向上爬来了。同志们都暗暗地想,这一下我们三排要打个痛快!等敌人离我们四五十米远时,我们开火了。但是,这次日军指挥官并不吝惜士兵的生命,在“八格牙鲁”的斥骂声中,一群一群地冲上来,连续冲了四次,均被我三排打垮。山腰里上百个日本鬼子又要冲上来了,我看看三排,人数伤亡过半。转头看一、二排,那里烟雾腾天,枪声密如擂鼓。
此时我手上,一个机动兵也没有了!看来,是到撤退的时候了,还没等我下达命令,七、九班的几个战士中间落下了几发炮弹,掀起的泥土崩了我一身。九班的几个战士当场牺牲,陈秋元负重伤。我问他:“陈秋元,你走得动吗?”“我走不动了,两腿都负伤,把我的枪拿走,留几个手榴弹给我就是!连长你快走,鬼子到面前了!”丢下负伤的同志和陈秋元,我虽有说不出的难忍,但我要去立即收拢一、二排的人员,组织他们后撤……
陈秋元回过头,几乎像给我下命令地说:“快走呀!你给我写封家信就好了!”我离开了陈秋元,带着三排仅有的三四个人,奔向一、二排。当我带着全连仅活着的十几个人撤下白石山时,听到三排的阵地上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入夜,上下会一带复归平静。安全突围出来的二、三连和团部,驻扎在离上下会二十多里的地方。团部政治处迅速组织人员回去打扫战场。
照例,连长是可以不做打扫战场工作的,但这次例外,我急于想看到自己连里战士的遗容。天微明,我来到了昨天我连坚守的阵地,尤其是三排守的阵地。我在一片焦土里,找到了陈秋元的遗体。从他的遗体上看,从他面前的一大片血迹来看,他是用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当我约略地认出他脸上的那颗黑痣时,我的眼睛全然被泪水淹没了。
陈秋元生前的一切,从我的记忆里闪现出来……
遥远的大革命年代,我和他一起拿着竹刀学做篦工。毛主席在湘赣建立革命根据地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参加了儿童团。
难忘的一九三五年,我和他到白色恐怖区去做群众工作,住在一位地下党员的家里。一天深夜被白匪包围,我们掀开事先准备好的活动屋顶跳了上去。当白匪在下面叫着“搜屋顶”的时候,我从屋檐上跳到四尺外的悬崖上。他因为个矮不能跳,我爬上毛竹,使竹梢弯垂于屋顶,他搭上竹梢,悬空吊到悬崖上来……艰
难的一九三六年,我和他在一个连队里,走遍了武功山的丛林,尝遍百草,忍饥耐寒,在和白匪搏斗中走到—九三七年的春天。我将永远记住这位光荣的萍乡人,二十二岁的青年!我用受战火洗礼过的泥土,掩埋了我的战友和同志。当我走下白石山时,人民群众纷纷告诉我:昨天敌人把两三百具日军尸体,搬到几间大瓦房里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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