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建立的初期
1939年鲁南的抗日局势飞快地在发展,我苏鲁支队的威名也很快地影响到敌占区。为破坏敌人的交通和搜集敌情报,经支队批准,建立了铁道队。
铁道队产生在临枣支路的终点站枣庄。这里有着比较出名的煤矿。它是东通陇海、西接津浦铁路的重镇之一。从枣庄到临沂的公路上,经常有汽车来来往往,是敌人“扫荡”我根据地的兵站基地。这里经常驻扎日军一个联队以上,并有300人以上的护矿队。还有伪矿警队、伪警察等,满街皆是。铁道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成立。当时他们只有七八个人,两只短枪。由于他们都是土生土长在这里,地形地物了如指掌。他们在枣庄西部、距车站仅20步远的陈庄,开了个公开合法的炭场,白天忙忙碌碌地做炭场的买卖,夜间即进行“偷”鬼子的抗日工作。
他们都是当地人,有贫穷汉,有车站附近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他们从小就光着屁股跟在煤车后以拾煤渣为生,年纪稍长,便下了煤井。枣庄沦陷前失了业。为混穷,他们就爬上火车去“偷”。因此,他们学会了一套爬车的本领,哪怕车跑得飞快,也能熟练地爬一E去。这就是号称“飞虎登车队”的骨干们。“偷”成了他们经常的营生,因为偷的来源较为容易,经常过着流氓无产者的生活。
铁道队成立后,他们一般不“偷”煤了,主要的是“偷”敌人货车上的面粉、大米、白糖、烟草、洋布等,只要能到手,什么都掀下来。一次所弄到的东西的价值3000元或5000元不等。他们由于处于敌人的“心脏”里,斗争的激烈,养成他们不屈不挠的性格。“偷”东西暴露了,被敌人抓了去。往往被弄得死去活来,但并不屈服。如有一个队员被鬼子抓住,捆在电线杆上要挖他的心。鬼子说:“小偷的,叫你死啦死啦的。”这个队员很坚强地说:“死啦的,好好的。”这种顽强的精神,使敌人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个队员释放了。因为“偷”东西,被敌人治死是司空见惯的了,他们有时拼得头破血流的也不在乎,就是现在我们铁道队队长,过去也蹲过敌人的宪兵队。他们往往因一点小事就骂八辈。铁道队已经成立一年多,这个骂的现象仍未完全被消除,即使我们洪队长,若是队员惹火了他,也高跳骂八辈。直到我去领导时,这种坏习性也还时常流露着。
他们的朋友很广,有铁道附近的苦力工人,如铁路工人,推脚行的,扛大个的,做小买卖的,打旗的,扳闸的,拉洋车的,烧火的,伪警察等人群中,都有他们的朋友,都与他们有着密切的关系。日本兵侵占枣庄后,偷鬼子就是抗日,基于这种认识和共同利益,自然形成一种不成熟的“偷”的合作社。
铁道队成立的初期,一切活动都是隐蔽的。在这期间,我碰了许多钉子,也进行过一些教育,部队的作风有些改进,获得了点滴的经验教训。
在政治教育方面:我初到铁道队时,各方面都生疏,不懂得他们的一套,看到他们那种歪戴帽子斜楞眼,每句话带骂的流氓作风,感觉很难领导。我那时还有些部队干部的架子,态度很严肃,行动作风也和他们不一致。他们对我也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这给我进行教育工作带来很多困难。这时,我转变了一下作风,穿上和他们相同的衣服,改变了严肃的态度,生活同他们打成一片,如他们打牌,我也来两把,他们喝酒,咱也可以同他们划几拳等。这样,在感情上逐渐地融洽起来了。
两个月以后,我们办了个训练班。费了好大的力气,多次商讨,结果还是在队长的命令下实现的,这时全队共有15个人,抽出7个,决定开办7天。经过准备,在离枣庄20里地的一个村庄里开学了。训练的内容是从《论持久战》、论新阶段和社会进化史中摘出来的一部分材料。目的是对他们进行阶级教育和抗战前途教育。但由于他们散漫惯了,受训如入笼之鸟,加之我过急的要求和教条主义的那一套,实在不适合他们的口味。结果,训练班只办了5天,就结束了,收获是不甚大的。7个参训人中,只有两个说我讲得还不错。结果,第二期也办不成了。以后便采用了到群众中去进行教育的办法。他们好谈过去拾炭的时候同矿警英勇斗争的故事。我就借此机会,引导他们,从政治方面去进行教育,从他们的生活苦处谈起来,他们怪高兴。在“偷”敌人前后,可进行些组织纪律方面的教育。
在组织方面:铁道队和外围军(各种工人)有明确分工,有担任侦察的,有担任爬火车的,掩护的,运输的,看门的,等等。不团结的现象减少了,“偷”的效率提高了,在这时期搞到的东西,军用品上交。我们决定奖励给他们些钱,作为活动经费。
在经济方面:因铁道队的人数天天在增加,缺乏短枪,经常要同火车站联系派差、招待等需要用钱。在这种情况下,我提出我们过日子得计划一下,我们是八路军铁道队,上级对我们的希望很大,铁道队既然成立了,今后重点是打鬼子,还得有两手打鬼子的本领。因此,必须置点家业,需要买枪买子弹,要有招待费,现在咱只有两只短枪,大家都徒手,不能对付真枪真炮的敌人。于是,我们开会决定,今后,若搞到1000元的话,大家用500元作为生活费和活动费,办公费留100元,400元留作买枪弹。3个月后,增加了3支短枪,买了许多子弹,武器弹药增加了,大家的胆子就更大了。
在日常生活作风方面:在他们因生活闹纠纷时,我就站在说事人的立场上进行劝解,说明利害,被说服者觉悟时,就气愤地说:奶奶的,再也不干坏事啦。这时,是进行教育的好机会,可以推动他们成立戒烟戒酒等理事会,他们也能戒几天,不几天又犯了,但总还起着部分作用。总之在日常生活中,可随时发现他们的坏习惯,就得抓紧教育,促其改正。
在军事教育方面:多以闲谈的方式,由队长、分队长等军事骨干去进行如何使用枪,如何爬车,如何侦察,如何杀敌和如何隐蔽、撤出等教育训练,达到既交流经验,又逐步提高军事技术的目的。
二、由秘密到公开时期
由于我们领导上单纯的军事观点,急于求成,没有长期隐蔽的打算,在敌人眼皮底下,过于刺激敌人,致使我们不得不由秘密走向公开。
我们在枣庄西头陈庄开炭场,因一个李姓队员和他的亲戚争地亩,那个亲戚“控告”李姓队员是八路,敌人即将陈庄包围。当时,我们铁道队被敌人捉去了3名。这时,我们即离开陈庄,到离枣庄3里的齐村去了。这里虽然离枣庄车站远一些,但“关系”没断。我们已被敌察觉,炭场子、焦池都被鬼子没收了。我们便又在临枣铁路线上大搞特搞起来。1940年7月,在临枣铁路扣住票车,消灭鬼子11名。在铁路上截敌人的买卖车,破坏火车头1个,车皮3节;9月,配合山里反“扫荡”,破袭临枣路,砍断电线杆100多根,破坏铁路3里许;11月,截获敌货车,将开车的扣留,东西搞空。
这样以来,敌人疯狂了,车站上加紧戒严,对火车的戒备也加强了,在我们截火车的地点都设上据点,并加强了派遣特务的活动,敌伪特不断地出动“清剿”,使我们在临枣路东段不好活动了,只好向西段临城方向转移。
铁道队在临枣线取得的不断胜利,这也影响到津浦铁路“吃两道线”的伙计们。于是.他们在临城至韩庄段,成立了铁道二队;在临城北至官桥段成立了铁道三队。这时,枣庄的一队也转移到津浦路和二、三队配合进行对敌斗争,我们还把过去的铁路工人组织起来.成立了破袭队,专门破坏铁路交通;把铁道两旁的农民组织起来成立掩护队,专门负责掩护登车队搞东西。这时,我们已彻底公开了,在津浦铁路上活跃起来。
我们为隐蔽自己,发展力量,逐渐由车站迁移到乡村,以乡村为活动基地。白天在乡村,夜间到车站去侦察联络。这样的队伍去乡村,龆初,人们有各种不同的看法:有钱的人认为这些人都是些“煤狗子”(即下层社会人物),看不起我们;有些老百姓看到我们穿的衣服不像样,言谈行动中也时常带出一些流氓无产者的不良习气,特别是大家都愿意把短枪背在外面,并扎着很花俏、挺晃眼的保险绳,红红绿绿的包枪布,使老百姓很害怕,对我们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我们呢?因为不吃老百姓的给养,也就雄纠纠、气昂昂的采取满不在乎的态度。当然,大多数抗日群众认为,这伙人真能干,不向老百姓要给养,专靠打敌火车,真是抗日的。
我们在铁路上大搞了一段后,敌人更加戒备森严。因此,我们的处境较前恶劣了,车站附近已不能经常搞火车上的东西,收入大减,加之敌特配合日伪军加紧向我们进攻,顽军也向我们捣乱,我们又没有大批的群众掩护,环境是极端困难的,部队很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进行了一些教育,部队得到锻炼与改造。首先精简部队。能够隐蔽的就隐蔽起来。经不起环境考验的、情绪低落的队员,马上妥善地个别安插。掩护队、破袭队各回铁道两旁的家乡隐蔽待命。有些队员能回车站附近的,也暂且回去,但均与大队保持着联系,负责侦察奸细,有机会搞火车时,就随调随来,这时,只剩下我们10几个人仍坚持着。
正式建队不久,铁道队建立了党的组织,15个队员中已有7个共产党员。党组织在政治思想教育方面发挥了保证作用,因而较好地克服了各种困难,完成了各项战斗任务。
在经济方面:成立了经济委员会,由于搞敌火车上的东西不经常了,活动经费来源受到限制。我们规定搞到的钱全部交给经济委员会管理,每人每月发给15元津贴,食粮菜金衣服均按时发给,改变了过去那种“半分”的办法。努力克服自私观念,增强组织纪律和集体观念。
在教育上:我们强调绝对不准打骂老百姓,要和气,多交朋友。要求队员和当地老百姓穿一样的衣服,把枪隐藏起来。不准背在外面,不准随便捕人杀人,化整为零,进行分散活动。
我们保卫了群众利益,开始与群众相结合。我们依靠群众,很快查清了铁道两旁的土匪、特务的情况,不断地打击那些万恶的特务分子,镇住了伪军对我们基点村的骚扰和敲诈。这样,在我们活动的各村庄的各阶层中,都有我们的朋友,我们搞火车弄的东西也分给穷人一些,不向活动区要给养。缺吃的话,到城里汉奸仓库里去搞粮食。同时,我们也阻止了顽军游击队向我活动区乱要给养的现象。这是1941年上半年的情形。
但是,我们未接受1940年的教训。在比较好地取得群众掩护的条件下,我们于1941年7月,开始又大搞特搞起来。曾夜袭临城车站,缴获机枪两挺,13支大盖枪;接着,我们又破坏车头两个、铁桥一座,车皮30节。11月,两次截留津浦路的票车,缴获洋布1000多匹,军衣100余套,日用品、罐头菜类甚多。我们还打垮了伪军阎成田部。这时,我们将原来分散的人员又集中起来,用机枪装备了长枪中队。部队在不断地发展,又活跃在铁道两侧,对敌伪军展开了英勇的战斗。
这时的后方移到了微山湖区,相继整训部队。微山岛成了我们战斗后休息的小后方。直到1942年4月,敌人集中3000余人,动用了7门大炮进攻微山岛,企图消灭我们。微山岛失守后,个别队员经不起恶劣环境的考验便投敌当了汉奸。微山岛和鲁南津浦铁路两旁,设立了日伪据点20余处,我们活动的地区又开始伪化,国民党特务也在从中活动,加重了我们的困难。
三、逐渐走向正规
1943年初,我们重新打开该地区的局面。上级给予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交通,不要过于刺激敌人,执行隐蔽政策。这时铁道队和滕沛大队、微湖大队等合编为鲁南独立支队,统一领导与指挥,恢复建立了各种制度,铁道队也能和其他部队一样,服从命令,执行政策,遵守制度与完成各种任务了。
编者注:此资料摘自山东省档案馆,系铁道大队第一任政委杜季伟于1946年2月24日在中共苏中区党委城工部工作会议上所作的创建铁道队的经验报告。摘编时,我们根据历史背景资料和杜季伟访问录稍作增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