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上半年,侵占山东的日军,对我抗日根据地进行残酷的扫荡,十天一“清剿”,五天一骚扰,山东的抗日根据地越来越小。国民党也趁我之危投井下石,对我实行严密的经济封锁,我山东军民处于极端困难的境地。
这时,我们听说中央派徐向前和朱瑞同志到山东,成立八路军第一纵队,分别担任司令员和政委,领导山东的抗战工作,都十分高兴。同志们虽然没有见过徐向前同志,但他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打日军、灭蒋匪的故事早就神话般地在八路军和群众中传扬开了。我和同志们怀着同样的心情,热切盼望着司令员早日到来。
1939年7月,刚刚粉碎了日军对沂蒙山区的大扫荡,山东纵队机关驻在蒙阴县马牧池一带休整。一天,我和卫生部的几位领导同志正在研究工作,纵队的通讯员通知我明天到司令部开会,向徐司令员和朱政委汇报工作。当时我心里既高兴,又有点紧张,惟恐到时候汇报得不好,使司令员不能全面了解山东纵队的卫生工作情况,因此我立即做汇报准备。
晚上,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翻腾着有关徐司令员的动人传说,心想,他一定是一位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将军。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好,天刚破晓就起了床。
我匆匆吃了点早饭,不到7点就上路了。7月的晨风迎面扑来,使人感到十分惬意。我兴冲冲地一路小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司令部。
会场设在村旁的小树林里,到会的除了山东纵队的张经武、黎玉、江华、马馥堂几位领导外,还坐着几位不认识的首长,大家围成一圈,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开会。人到齐后,黎玉同志介绍一位首长说:“这是徐司令员。”徐司令员略显瘦弱,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和一双布鞋,举止文雅,和蔼可亲。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他就是使敌人闻风丧胆、人民衷心爱戴的徐将军。徐司令员同我们一一握手,问好。接着黎玉同志又把朱瑞政委和罗舜初参谋处长向大家作了介绍。
会议开始了,先是黎玉同志和江华同志汇报山东抗战的全面情况。汇报中,徐司令员始终端坐在小凳上,仔细地听着、记录着,还不断地提出一些问题。会议最后的半天,徐司令员问供给、卫生有什么要谈的,马馥堂同志汇报了供给工作后,我接着汇报了山东纵队的卫生工作情况。当我谈到由于敌人连续扫荡,伤病员逐渐增加,而药品、医疗器械采购困难,医务人员缺少时,徐司令员说:“这怎么行啊!不解决医药问题,怎能保障部队指战员的健康,保证打胜仗?”当我汇报到已经开始训练一部分卫生员和建立连队卫生制度时,司令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鼓励说:“这样很好,在游击环境中卫生工作能做到这样,是不错的。”听到司令员的鼓励,我回想到以前工作做得还不够好,心里十分惭愧。
大家汇报完后,徐向前司令员和朱政委讲了话。徐司令员指出:“部队要从战斗中锻炼出来,游击游击,只游不击是没有出路的……”徐司令员对军事、政治和供给工作作了许多指示后,接着讲道,卫生部要大量培养医务人员,建立健全卫生制度,保证指战员的身体健康,并当场指示供给部长马馥堂,想办法帮助卫生部解决药品和医疗器械。我听了徐司令员的讲话,心里感到从没有过的畅快,想这下可好了,有这样的好领导,今后一定会打胜仗,卫生工作也一定能有新起色,对做好以后的工作充满了信心。
当时,山东抗日部队由于长期分散活动,缺少正规的军、政训练,部队组织纪律松懈,规章制度不健全,战斗力也较差。供给、卫生部门的干部战士更是缺乏军事训练,一有敌情,就需要战斗部队保护,牵制了战斗部队的精力。鉴于这种情况,徐司令员决定对部队进行全面整顿,并强调指出,供卫机关也不能例外,供卫干部要学军事、学政治,要人人携带武器,做到能自卫。在司令员的关怀下,1939年10月,山东部队开始了第一期整军,卫生部也和战斗部队一样,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整军。
我这个卫生部长过去很少参加军事训练,因此,一切都得从头学起。我扎上了腰带,背起了手枪,和同志们一起出操、瞄准、投弹。一次,我去给徐司令员看病,正好参谋处长罗舜初在场,他看我身背手枪,手拿听诊器,打趣地说:“白部长,你也背上枪了。”徐司令员接着说:“这才像个革命医生的样子,对自己人是治,对敌人是打。”听了司令员风趣幽默的话,我们都笑了。
当时物质条件很差,部队的服装很不整齐。有的同志不注意军容风纪,衣帽不整,大大咧咧。对此,徐司令员强调,部队要有个部队的样子,要讲究军容风纪。一天,我到司令部去办事,走进院,正好和迎面而来的徐司令员相遇,我立即向司令员敬礼,司令员还礼后,既严肃又和蔼地批评我:“你这个部长,怎么忙得连领扣都不扣了?”说完,微微一笑走了。这次批评,给我很大教育,我深感他治军之严。徐司令员不仅这样要求部队,自己也处处起表率作用。沂蒙山区的夏天,酷暑炎热,满山的庄稼垂下了脑袋,知了不住地嘶叫着,就连不怕吃苦的老黄牛也在树阴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人们更是觉得就是整天浸在水塘里也不解热,但徐司令员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
经过训练,整个部队的面貌发生了变化。清晨,警卫团那“咔咔”的操练步伐声,震天的口号声和此起彼伏的嘹亮歌声在山谷中回响,使人精神振奋。我们卫生干部的军事素质也有了明显提高。一天敌人又来扫荡了,有一批轻伤员需要转移,我手中只有一个战斗班,不过10个人,要求部队派人护送已来不及了,我果断地指示李衡同志带领伤员转移。夜间,李衡同志带队出发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因为途中要经过一个国民党县政府的驻地,随时都有发生战斗的可能。后来同志们告诉我,当伤员队伍经过国民党部队驻地时,李衡同志把战斗班分到队伍的两头,以应付突然情况,又叫伤员把拐杖扛了起来,在朦胧的月色下,这支伤兵队伍威武雄壮,国民党的哨兵虽然发现了他们,却没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望着这百多人的队伍通过了他们的防区。我听了特别地高兴,深深感到,通过整军,卫生部的战斗力加强了!
山东纵队时期,部队卫生人员缺乏,很多连营的卫生员缺额。徐司令员在百忙中关心着连队的卫生建设。他对我说,一定要保证每个连队有一个卫生员,卫生员一定要训练,长期不行,短期也可,起码要学会包扎伤口。卫生员必须承担起全连的个人卫生、环境卫生和饮食卫生的检查监督,协助连领导管好卫生。在他的关怀和支持下,我派人到一一五师学习了连队卫生管理方法,先后组织了两期卫生员培训,基本配齐了连队卫生员。部队卫生制度也逐步建立起来,并采取煮烫衣服、常晒洗被褥等措施,有效地防止了回归热等疾病的发生。
徐司令员还亲自检查连队的卫生工作,每到一个新的宿营地,只要时间允许,总要看看连队的环境卫生打扫了没有,有没有随地大小便的,连队的伙食怎么样。一天,他来到警卫团炊事班,看到炊事员把菜煮得过烂,就问炊事员:你们经常这样做菜吗?炊事员回答:每天都这样炒菜。司令员对他们说:炒菜做饭也有学问,菜炒得太烂,就破坏了营养,因此,炒菜不能太烂,防止破坏营养。同志们真没想到这位南征北战、威震敌胆的将军竟对做菜也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都打心眼里感激司令员的关怀。
由于日军的残酷扫荡,部队连续行军作战,加之物质条件差,生活艰苦,很多干部体质明显减弱,一些优秀的指挥员积劳成疾。徐司令员对此十分关切,指示卫生部,要想尽一切办法解决体弱多病干部的疗养问题。在司令员的关怀下,1939年的八九月间,卫生部和组织部连续组织了两批约100名营以上干部进行疗养。卫生部和组织部抽了李衡和赵行志同志负责这项工作,他们千方百计地为疗养干部改善生活,增加菜金,每天除了吃细粮,还自磨花生和黄豆做成土牛奶,把瓦罐底开洞插上皮管制成土淋浴,尽量使大家吃好休息好。有的同志疗养后体重增加了五斤,每当同志们吃着松软的白馒头,喝着别有风味的土牛奶时,都感慨地说:在斗争如此残酷、生活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组织上把我们抽出来疗养,这是多么不容易啊!我们回部队后,一定要带领同志们多消灭鬼子,不辜负领导对我们的关怀和期望。
(四)
那个时期部队医生很少,只好从地方吸收一些开业的医生参加工作。这部分人有些是真心抗日的,来到部队后,踏踏实实地为部队服务;但也有个别人思想不稳定,甚至要待遇、闹地位,一遇风吹草动就动摇脱队。因为部队的医生特别缺乏,我们也曾想培训一些,但总觉得不具备培训的条件。徐司令员到山东后,我把这个情况汇报了,他鼓励我说,要放手大胆地培养自己的医务人员,不要受什么学制的限制,培养出来的干部,在使用上实事求是,够什么水平,就定什么职务。司令员的指示,打消了我的顾虑。我们下决心于1939年10月,开办了培养军医的教导队。从直属医院和卫生部的干部中抽调了一些经过学校正式培训、医学基础理论比较好、临床技术比较熟练的医务人员组成教员队伍,从部长到科长几乎都承担了教课任务。
消息传到部队后,受到了医务人员的欢迎。各单位纷纷要求多来几个人学习,我考虑到第一期是摸索阶段,人数不宜太多,只招收了10名现职卫生员入学。
当时学习条件很差,没有正式教材,我们就把韩豁同志参军时带来的一本(军医必携)翻印成教材;没有课桌,学员们就趴在石板上写字;没有教室,学员们就在树阴下读书。经过3个月的艰苦学习,学员们基本掌握了生理、解剖、药物、诊断等方面的一般知识,学会了常见病的诊疗。毕业后,大都成为医务骨干,深受部队欢迎。
第一炮打响后,我们又培训了第二批、第三批……有的训练2个月,有的5个月,最多的8个月,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就尽量让学员们多学点。到1942年8月,我们一共举办了五期,培训了200名学员,充实了部队卫生队伍,提高了部队的医疗水平。
徐司令员不仅十分关心卫生干部的业务学习,更注重对他们的思想教育。有段时间,一部分医务干部看到军事干部和政工干部提拔得快,认为干医务工作吃亏,不安心本职工作。有一次,我给司令员看病时,他问我卫生干部近来的思想情况,我顺便把这一情况作了汇报。徐司令员严肃地说:这种思想是要不得的,一定要对他们加强思想教育,既要学技术,又要学政治。同时,他还一再叮咛我,对医务人员一定要关心,要大胆使用。对有技术、思想好的,可以安排一定的重要职务,使他们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技术特长。由于我们认真执行了徐司令员的指示,调动了医务人员的积极性,从而推动了部队的卫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