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卿讲述游击健儿战藕塘

Admin 发表于2015-10-23 18:02:56
一九三八年夏,我们新四军第四支队的特务营,住在安徽定远东南藕塘镇附近。藕塘镇是我党在淮南地区的斗争指挥中心。日伪军队沿着津浦铁路驻扎着大量兵力,一方面要保证这条大动脉的畅通,一方面要对我淮南抗日根据地进行经济封锁。我们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扩大根据地,就必须发展抗日武装力量,给敌人的心脏里插上一把尖刀。
七月的一天,我接到支队部的电话,要我立即去支队部。我向营首长报告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地朝司令部驻地走去。戴季英首长早已在他的办公室门前等着我哩!他认出了我,健步走到我的身旁。我报告说:“特务营政治干事胡少卿报到。”接着他把我引到了他的办公室。支队部驻地在太平集,首长的办公室是一间破旧的小房问,房子里陈设很简单。坐下以后他让我先谈谈对当时的形势的认识,又问我对藕塘附近的地理、民情的了解。戴季英同志听得非常高兴,不时地露出笑容。他突然问我:“胡少卿同志,你能猜到我叫你来有什么任务吗?”我答道:“不知道。”他笑了笑,站起来在房子里慢慢地踱了一圈说:“我要给你的任务,你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你懂了吗?”我心里忽然…、亮,也站了起来,随即问道:“是不是要我去发展地方武装?”
他立即走到我的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连声说道:“对,对了,你是理解我的意思了。当前的形势你谈得很对。我们周围已经有了一批真心实意拥护革命的群众,关键是要我们去发动和组织他们。”接着,他以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胡少卿同志,从明天起,你就离开部队,去藕塘地区,组织藕塘游击队!”我又急切地问:“我到藕塘去找谁联系?”他很风趣地对我说:“找谁联系?这还不清楚,去找藕塘人民嘛,这任务就交给你了,就你…个人去!”
这时,戴季英同志郑藿其事地说道:“我现在正式任命你,胡少卿同志为藕塘游击队大队长。如果游击队发展成了一个团、一个师、一个军,那你是团长、师长、军长。”接着,他又进一步告诉我说:“我们开展革命工作,建立革命队伍,从来就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但是,你还需有思想准备,凡事开头难。开头可能会有许多难题,要你自己去解决…一”听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向首长行了个军礼告别。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连声说道:“祝你成功!祝你胜利!”税E回答说:“决不辜负党的希望。”
就在第二天下午,我告别了特务营的领导和战友,离开了我战斗多年的部队,踏上了新的征程。我越走越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现在组织需要我去独立工作,光有决心和勇气是不行的。我决心从头学起,边干边学,做好工作。藕塘地区抗日民主政府对我非常支持,协助我在藕塘地区召开了各种宣传报告会。在会上我给群众讲当前的形势,号召抗日民主力量大团结。几次动员报告会开得很成功,不少有志的青年和我交上了朋友,于是我就进一步和他们研究组织游击队的事。没有几天,就有几十个青年要求参加游击队。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在藕塘镇设立了一个临时报名登记处。登记处一设立,从早到晚都有来访的四乡青年。他们来了,不管是来一个人或是两个人,我都给他们讲抗日的道理,讲当前的形势,讲我们的设想和打算。经过我的宣传,大约十天以后,报名的青年已经有百十个了。
经过请示部队领导和民主政府,决定在七月二十日正式宣布成立“藕塘抗日游击队”。藕塘突然热闹起来了。早晨,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乡村的青年,聚集在藕塘镇中间南排一家店铺的门前。突然,街上鞭炮齐鸣,人声鼎沸,把整个镇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吸引了过来。人们在鞭炮的烟雾中看到了一面红绸大旗,红旗上写着“藕塘抗日游击队”几个大字。我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宣传机会,就将我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讲演稿拿上,从店铺里拉出一条长凳子站了上去,将国内形势和建立藕塘游击队的必要性以及游击队的性质任务,向群众宣讲了一遍。当我讲到藕塘地区有志青年应该组织起来,拿起土枪、长矛向敌人勇敢杀去时,人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杀杀杀,杀死侵略者;打打打,把日本鬼子打回老家去;冲冲冲,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向敌人”的吼声。我立即把自愿报名参加游击队的签名簿向群众一亮,放在前边一张桌上,哪想到群众一拥而上,把一个签名簿抢来夺去,弄得谁也签不成。这时候,我采取了一个应急措施,叫凡是愿参加藕塘游击队的都在左边站队。一时间,店铺的左边排出了一条长龙。报名人真不少,我们又挑选了三十名青壮年。打这以后,我们藕塘游击队就有了一支一百五十人的队伍。
我们游击队成立以后不几天,滁县曲亭店一名青年庐康民突然来找我。他第一句话就说:“我搞起了民族自卫队,现在有一百多人,都是全副武装,愿意接受共产党的领导,统一行动,团结抗日。”我见这个人如此利落爽直,就以诚相待,向他讲解了我们党的方针政策以及我们组织游击队的意图。他更是诚恳地讲了自己的出身和他们搞武装的经过。他是个农民出身,识几个字,不大懂什么革命理论,只是在日本鬼子逼得走投无路时,才拿起了刀枪,组织了乡村的一些有为的青年,搞起了武装。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请他回去和大家商量两方合并的方法。几天以后,他又来了,说他们同意合并,只是要求不要打乱他们原来的编制。经过请示支队部领导,把我们原来藕塘游击队编为第一中队,由特务营派来一位同志任中队长。庐康民带来的一百多人编为第二中队,由他任第二中队队长。接着我们的队伍就离开了藕塘,开往藕塘以北的三河集继续开展群众工作,以后又建立了第三中队。我们建立起了一支游击大队,共四百多人。
我请部队首长派来了一位大队长,他叫陈梓干,我担任了大队教导员。藕塘游击队进驻三河集以后,主要任务是开展基本知识的教育,使所有队员懂得革命的道理,了解党的抗日主张,提高政治觉悟。再就是基本军事知识的训练,使这支由民众组织起来的武装队伍,具备比较好的军事素质。训练十分紧张,每天有一定的文化、政治教育课和军事操练课,也有一些娱乐活动。大家在训练期间,像正规部队一样,纪律十分严格。我们还开展了爱民活动,公买公卖,说话和气,帮助贫苦农民。三河集的人民也热爱我们游击队。我们没有营房,住的是民房,群众自愿送柴送米,军民相处一起,真像是一家人。
我们大队部设在三河集一个开明地主的院子里。这家主人姓何名三宝,小时候读过一些古书,好交朋友,仗义疏财。我觉得这个人确实开明,就把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粮出粮,有枪出枪的道理讲给他听。他表示愿意出钱出粮支持游击队,同时也表示愿意说服其他人共同行动。于是,他就自愿出去串连了。几天以后,他告诉我,已经联络了十几户财主捐款捐粮。他同时还提出了一条建议,由他出钱办几桌酒席,要我们游击队出面下个请帖,把附近的地主、名绅都请来吃饭,在席间要我讲讲抗日保家救国的道理,号召大家捐款捐粮。我和游击队几个中队长研究,决定采纳何先生的意见。
这天,天气晴朗,三河集“闻香下马”饭店从楼上到楼下拉开几张桌子。三个中队的干部分别站在几张桌边与来客一一握手,互道姓名,气氛十分热烈。我讲话以后,何先生接着补充了些客套话,末了他号召大家都来出钱支持游击队。接着由何先生跟其他几位乡绅带头,当场解囊,你五百,我一千,共捐助了十几万元。有了钱,我们就筹备做军服。我们在市场上买了些土布,用稻草灰做染料,把土布染成银灰色。然后请来了几位裁缝,按照新四军的服装样式,做成了四百多套军服、军帽和背包、绑带等,又买来皮带,每人一套,把游击队全部装备起来了。剩余的钱,作了伙食费和办公用费。打这以后,我们的吃、穿、用等问题,就基本上解决了。我们藕塘游击队,除了庐康民领导的第二中队有一百多条长枪以外,其余都是大刀长矛。因此,搞枪支弹药就成了我们的主要问题。当时我把这个问题提交全体同志讨论,结果大家提出了三种意见:一种是向支队写报告,请上级发给;二是动员乡绅捐枪捐弹药;再就是向日伪军夺取。这三条我最不赞成的是第一条,因为我们革命军队的传统就是有困难自己解决,从不把矛盾上交。我们又冷静地分析了一下敌我力量的对比,觉得现在就领导着没有经过战争锻炼的队伍,去袭击日伪军的据点夺取武器,条件还不成熟。我认为先实行第二个办法,然后实施第三个办法比较稳妥。
动员乡绅捐献枪支弹药,这跟动员他们捐钱捐粮可不一样。当时,乡绅们自己准备枪支弹药,都是秘密进行的。我们找不准对象,不仅动员不出枪支弹药,甚至可能使他们惊慌不安,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利。即使对象找准了,他们愿意把枪支拿出来,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根据这种情况,我们就把中队的几个干部组织起来,分别到四乡村子里去,广泛地开展了社会调查。有天晚上,一个战士来向我报告,说今天他父亲来看望他,他父亲讲五年前在给一个叫王义明的地主打长工的时候,见到他家有两支长枪、十多颗手榴弹。接着,我问了详细情况,决定在当天晚上就去王义明家。去的时候,我带了这位战士和中队三名干部。让他们都守候在门外,我一个人上前去叫门。当他的长工把我领进他家堂屋的时候,他一看是我,客气地叫了一声“胡队长!”我向他打了招呼,对他上次捐款表示了谢意。我是有求于他才来的,就直说:“先生是明白人,我们藕塘游击队成立以来,乡亲父老给我们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可我们现在还没有和敌人对阵。我们也很感不安啊!”“哪里,哪里……”他见我把话说到这里,忙替我圆场:“贵军刚成立,还缺少枪炮武器,难道还能赤手空拳的去跟日伪军拼嘛!”“是的,王先生说的很对,为了抗日卫国,我们的游击队就需要有更多的武器。今天,我正是来请王先生在这个问题上出一点力,想来你一定是肯帮忙的。”我的话刚落音,他从座椅上站起来,从宽袖筒里掏出一条手帕,不断地在额角上擦着。我接着又说:“先生的两支枪和十多颗手榴弹,我想现在到了物尽其用的时候了。”“这,这……”他迟疑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是的,是的!”他被我追得实在退无可退了,就老老实实地说道:“不瞒胡队长,那些年月地方上很不安宁,我是托妻弟秘密买了两支长枪和十几颗手榴弹,目的是保家自卫,实不相瞄,四五年来一直放在地窖里。贵军没有武器,我愿意捐献出来。”我一再申明,要出于自觉自愿,我们绝不把这事声张出去,但在功劳簿上给他暗记、一功。后来,我们替王义明保密,而他自己却不但不保密,还主动做了我们的义务宣传员,主动去到有枪支弹药的人家里去,劝说他们说迟交不如早交。捐献枪支弹药的活动,很快在三河集、藕塘一带展开了,不到一个月,我们就收集了五六十条长枪和几百颗手榴弹,又武装了近半个中队。
在三河集与明光镇之间有一个叫东岗的地方,那儿有个伪军据点,是伪军在明光大本营的前哨。这里驻了一一个伪军中队的兵力。只要东岗枪一响不到半个小时,明光的日本鬼子就会出动,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根据敌我双方的力量,我们研究以后,决定了以政治攻势为主,瓦解敌人,争取伪军带枪投诚。我们了解到,在我们的管辖区内有个叫张志良的人,在东岗伪军里当班长。我就带了几个同志先去张志良的家里。张志良的家里很穷,有个生病的老父亲和三个孩子,最大的孩子还不到十岁。全家人住在一间破茅草房里。当我们来他家的时候,他父亲正半躺半坐地靠在炕墙上,不断咳嗽喘气。他见到我们想坐起来,动了几动还是抬不起身子,慌慌张张地说:“队长,你闹错了,我,我真该死……”“没有闹错,听说你家有困难,先给你们送点大米来。”他忙拉着我的手,不让把东西放下,颤抖抖地说:“错了,错了,你们弄错了呀!”“我们是不会错的!”我笑了笑安慰他说:“你是说你的儿子在伪军当班长吗?我们调查过了,他是被拉壮丁拉去的,不是真心当汉奸,咱们都是中国人,他怎么能真心给日本鬼子卖命呢?”这时候张志良的妻子突然闯了进来,一头跪在地上,哭着对我们说:“胡队长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我们有错,可再不能错下去了。我明天就去看志良,叫他再不要当伪军了。”我给他们讲了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和当伪军的黑暗前途,并同意她劝志良早日弃暗投明。说完我们就放下带来的东西走-r。第二天,张志良的妻子就到队部来找我r。她说志良愿意给游击队出力办事,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要我们给他布置具体任务。我就把印好的传单拿r些,要她带给张志良,叫张志良设法在东岗秘密散发。我请她转达:希望伪军中的人带枪投诚,带一挺机枪奖一千元,一支长枪奖二:百元。投诚以后本人愿在我们游击队干的,我们热烈欢迎,不愿干的我们发给安家费,让回家去。但是,绝对不能做坏事。像这样的工作,我们游击队干部在管辖区还分头做了几户,并且动员人人都做伪军的政治瓦解工作。二是,村串村,户串户,亲戚串亲戚,很快展开了一场政治攻势。一天夜里,张志良带来两个人,带着两挺机枪和几箱子弹来投诚。张志良说,他这次出来很秘密,敌人不会怀疑,打算返回东岗去,再做些工作。我们同意他返回东岗,并立即派人把奖给他们的两千元送到家里。
五天以后,张志良又带着一个班全副武装来投诚了。我们趁机召开了欢迎会,扩大影响,对敌人进行攻心战。这次欢迎会震动很大。不久,又从东岗接二连三地来了不少带枪投诚的人。我们游击大队很快就武装起来了。同时由于我们不断地围困东岗,晚上捕捉他们的联络人员和切断据点电线,使敌人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撤掉了东岗据点。有了武器,我们的军事训练就抓得更紧了。除了在操场上教学以外,我们还经常把队伍拉出去围攻日军的大本营明光镇。因为我们是实战演习性的,只是对他们的关卡设防进行一些佯攻,达到扰乱敌人的目的。当敌人大队人马出击的时候,我们就分成许多战斗小组,消耗敌人的弹药。每到深夜,我们就派出许多小组,东一枪,西一枪,对着敌人的炮楼开火,常常搞得敌人机枪连声吼叫。要是哪一夜敌人的机枪不叫、迫击炮不响,我们的队员就睡不着觉,总要三三两两地出去,直到把敌人的枪炮弄响才肯回来。正当我们准备向明光的日本鬼子发动较大战斗的时候,接到了上级的一道鼓舞人心的命令。
这是一九四O年春的一天,我们藕塘游击队被编人新四军第四支队第十二团第二营,我为该营的教导员。我们奉命立即离开三河集和藕塘地区,向淮南浦津路东开进,去粉碎日伪军向淮南路东根据地的“扫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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