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抗日战争中,我是白部长麾下的一个远离他的卫生兵,无缘在他身边领导下工作,聆听他的教诲。但由于三次不同寻常的相见,双方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然时隔半个世纪,但是至今不忘。
1938年5月,正是“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的歌声震撼着神州大地的时候,初创期的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2支队(当时八路军的旗号尚未打出)在泰安县角峪,迎来了由郭洪涛率领的第一批延安干部入鲁,其中就有白备伍、张曼云同志。当时四支队医务处刘超当主任,白备伍同志就任医务处政委。
白政委不高不矮,白净面皮,微胖而匀称,大有儒将之风。身穿几乎退了色的蓝布军装,腰系窄皮带,姿态稳重、慈祥、温和、可亲。讲起话来细言慢语,满带京腔的陕北调,毫无官架子,平易近人。
当年8月四支队离沂水岸堤北上泰山区,这时指挥山东抗日游击战争的领导机关——山东纵队逐渐形成,于是组成了山纵卫生部,白政委就任了卫生部部长。10月四支队驻军博山县太河一带,当时的医务处主任张一民同志,令我去沂水岸堤卫生部见白部长,任务是汇报工作情况和要人要药。
博山到沂水相隔5个县,沿途土匪司令赛牛毛。不论什么人,只要能拉起二三十人,弄它七八条枪,就可竖起个大木牌子,上写某某司令部。遍地山头筑关设卡,鱼肉乡里。我独自一人,身无分文,步行千里,困难和危险是可想而知的。但这些我未去想,一心要去见白部长,汇报工作,听取指示。
作了简单的准备,向老乡买了顶毡帽,一件半旧黑棉袍,背个蓝包袱,里边装了两条香烟,算是“通行证”,熟记沿途“司令”防区,打扮起来活像个讨债先生。于是经博山、莱芜、新泰、蒙阴,爬山涉水,闯关过卡,竟然安全到达了岸堤附近的刘家城子卫生部驻地。见到白部长就像见了亲人,我眼含着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时我还是个十六七岁离家不久的大孩子。白部长抓住我的两只手惊喜交加,听了我的简单介绍,口口声声:“不简单”,“了不起”。称赞、鼓励,使我顿感欣慰。吃晚饭时特别加了点菜算作招待,刘子珍夫妇、张曼云医师在座。第二天上午,向白部长作了汇报,提出了所要解决的问题。白部长听得很耐心,偶尔插话问些情况。然后他说:“部队初创,困难是很多的,要克服困难就要自力更生。泰山区靠近铁路线,西有津浦,北有胶济,要就地取材。卫生人员要设法培养,卫生部组织了训练队,正在上课,结束后可以分配些去。你们也可以办训练班,从部队中抽调有点文化的小战士,时间不要太长,三五月一期,逐渐把连队的卫生员配备起来,这样打起仗来伤病员就有人管了……”听起来津津有味,令我顿开茅塞。下午他又领我去看开办的医训队,并谈了些办训练班的具体细节等。第三天,我就离开白部长返回泰山区。以后四支队(后编为一一五师教一旅)卫生处在张一民处长的领导下,开办了卫生员训练队,由我负责管理,组织讲课,敌人扫荡时独立行动。训练班连办数期,直到1943年教一旅撤销,张一民处长调去胶东军区后才停办。
1945年8月14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我所在的鲁中十一团奉命进军临沂城受降。伪皇协军王洪九部凭借高大城墙、坚固工事、充足粮弹固守顽抗,最后在9月10日,我军以坑道作业,连续爆破,勇猛强攻,解放了临沂城。战斗结束后,我部撤出相距临沂城8里处驻军休整,随后山东军区领导机关进入城内,于是我即前往卫生部看望白部长。在天主教堂附近一个四合院里我见到多年不见的白部长,他依然那样亲切,热情地接待我。我向他汇报了攻城的经过,战士伤亡情况,战伤的处理等等。我特别向他谈了我团三营军医李春欣同志,随营攻入城内天主堂附近,因九连连长、指导员受伤离去后,他代理指挥打退敌人三次反冲锋的事迹。白部长听了无比兴奋,连口称赞。接着又问了我个人的工作、学习情况,看得出来他对下级的成长是十分关心的。
1970年秋我去上海,打听到白部长住在永康路,于是前往拜访。正巧他从干校劳动回来,见面后白部长分外热情,十分活跃,谈话也多。完全冲淡了上下级界限,似乎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令我十分感动。之后,他拉着我的手到附近几家抗战初期的老战友家走访,不料这竟是最后一见。
山东部队卫生工作的建设,白部长的伟大功绩不可灭!白部长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1996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