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和炮弹的故事(文/程重远)

查旧庄de 发表于2019-06-17 09:19:19

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三日,我军在侯集与郓城中间的潘溪渡,打了一次巧妙的伏击战,全歼了日本鬼子一个小队。 

这次伏击战,是杨勇司令员亲自指挥的,参战的是七团。这一仗打得漂亮,结束得快,在缴获的许多战利品中,特别叫大家高兴的是那门九二式步兵炮。虽然炮已不算新了,但在那时能得到这么一件重武器,应该说是桩喜事。鬼子损兵又丢炮,十分气恼,曾经集结部队 “讨伐”了许多天,叫嚷着向八路军要炮。当然,这是敌人的梦想喽! 
可是随同这门炮“参军”的,只有六七发炮弹,要是这几发炮弹一打光,炮便成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冬天,八分区首长便给了我们修械所和炸弹厂一项任务:试制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弹。 
当时,我们那个“兵工厂”一无机器,二无原料,只能修修破枪、造些手榴弹。步兵炮的炮弹什么样,许多人还没见过哩。党支部便发动工人讨论。全厂一百多名工人,大部分是从部队挑选来的战士,觉悟高,劲头足。他们亲身体验过没有炮的困难,听说要造炮弹,情绪特别高,都说:“什么东西都是人造的,过去咱们造的手榴弹哑火,现在不是个个开花吗!” 一些老工人却认为不是那么简单。有的说:炮弹和手榴弹完全是两码事,就算能造成炮弹的样子,打得出去打不出去是一回事,打出去炸不炸又是一回事。正好在这时候,军分区曾思玉政委来了。他带来军区首长的指示,一再鼓励我们动手,还说:“白手起家,从无到有,是我们的老传统。只要大家想办法,困难吓不倒人,人倒可以征服困难。你们不但要有勇气造炮弹,还要有雄心造炮!” 
这一番话说得我们信心倍增。于是,后勤处党总支决定炸弹厂继续生产手榴弹,修械所全力投入试制炮弹的工作。 
炮弹壳用旧的,弹头用破轧花机上的灰生铁回炉,信管里的雷汞,从废炮弹信管里挖龋经过无数次试验,一点点摸索,突破了层层难关,最后终于试制出了三发炮弹。炮弹虽然制成了,但它能不能打出去?会不会响?这是每个人都担心的问题。我们正焦急地等待着,通信员送来了信:到李典庄去试炮。 
第二天一早,我和赵连城等几个工人,抱着那三发炮弹到达指定地点,只见曾政委和七团龙世兴团长已经到了。潘溪渡缴的那门九二式步兵炮,也蹲在那儿。这家伙浑身乌黑,两个轱辘托着炮筒,实在威风。我伸手摸了摸,心里想:“什么时候,我们也能造这玩艺儿啊!” 曾政委笑着说:“你们到底把炮弹试制成功了,我看,既然会走出第一步,将来就会走出第二步、第三步。”我心里想:这第一步走得怎么样,还不敢打保票哩。 
试射开始了。目标是对面土坡上那座小破庙。“当”地一声,炮弹飞出去了。阳光下,几十双眼睛眯缝着,盯着弹着点。等了半天,听不到爆炸声,我的心凉了半截。接着叫放第二炮,仍然不见回音。第三发又放出去,还是没个响声。人们面面相觑,都绷着脸不吭声。野地里一片寂静。我不禁暗暗骂了一句:“这家伙是聋子的耳朵啊!” 
跑过去把弹头扒出来,大家围着它纳闷。问题在哪里呢?龙团长走近看了一下,对我说: “老程,把它卸开看看吧!” 
我们把引信管卸开来,秘密揭穿了,原来是撞针的滑道太粗糙,弹簧太软。曾政委走过来,问明情况后,和蔼地说:“找到毛病就好办了。你们再辛苦一番,马上改进1接着又急切地问:“几天改得好?”也许是我心里过分激动,向曾政委说:“我们立下军令状,保证三天内完成!”曾政委笑了:“军令状不必立,赶快改好,前方正等着炮弹用哩!” 
不到三天,改造任务完成了。还是那个试验场,还是那个目标。炮弹飞出炮口,轰地一声巨响,小破庙被掀掉了一半。工人、炮手几乎同声地喊着:“炸了!炸了!” 
从此,生产炮弹成了我们厂的主要任务。由于敌人对我们根据地封锁很严,造炮弹的各种原料仍靠自己解决。人人动脑筋,个个找窍门。动员民兵去扒敌人的铁路,把钢轨抬回来锻弹头;到处搜集破铜铸弹壳。最难解决的是雷汞。幸好八公桥战斗搞到伪军孙良诚部一个兵工厂,弄到一本有关军火生产的小册子,张所长和老赵等日夜研究,试制雷汞。同志们真像打仗一样,攻开一个碉堡,又攻第二个碉堡。发明创造层出不穷,大家情绪越来越高。 
有个姓范的小伙子,眼见别人都能想出办法,自己也想出了点计谋。一天,他提着把十八磅重的大铁锤,来到村外野地里,“吭,吭”地敲一颗敌机扔下的瞎火炸弹。有的同志看到后,赶忙把他拉住,责备说:“你这愣小子,不想活了1小范抹着脸上的汗水气呼呼地说:“怕,怕,怕什么!豁上革,革……命到底,也要把炸药掏……掏出来1他说得很急,越急越口吃。 
这个愣小伙的行动,使我们受到启发:是啊,这又是一个门路,把瞎火炸弹里的炸药挖出来,不是可以装炮弹吗!经过几个“发明家”研究,想了个安全的办法:把炸弹卸开,放到财主家蒸酒的大锅里蒸。这样,炸药溶成液体,慢慢流出来了。 
这个办法传开后,同志们到处去搜集瞎火的炸弹。说也奇怪,那一年敌机扔的炸弹,瞎火特别多。也许是日寇已到穷途末路,军火生产来不及顾质量了。每当敌人的飞机投弹之后,许多人向弹着点奔。炸了的,拾碎片;没炸的,抬回来,根据地的群众听说瞎炸弹和弹皮用处大,也动员起来去拣。敌机凌空,四野里静悄悄,敌机一飞去,满地里尽是人。铁镐铁锹,粪箕箩筐都用上了。 
一天,有位老汉背了一麻袋炸弹皮,来到我们住处。一进门便笑呵呵地说:“俺从东村找到西村,总算找着咱们的工厂了。”说着提起两个麻袋角一抖,哗啷啷倒出一堆炸弹皮。他还有些不过意地说:“就这一点儿,是俺零星拾掇起来的,原想留着打个锄头、钉耙的,如今打鬼子要紧啊!” 
我们厂的产量日益提高。开头每月平均生产十发炮弹,随着原料增多,技术熟练,每月能生产三十多发了。以后又集中力量生产八二迫击炮弹,两种炮弹最多时曾达到月产一百发。这样,我们那门九二式步兵炮,在前线更加活跃了,攻坚打据点,对着敌人的“乌龟壳”大显威风。敌人不知道我们有多少炮,说:“八路的炮大大有!”“八路会造炮了!” 
这话叫敌人说对了。由于战斗频繁,我们从潘溪渡缴的那门炮,渐渐地老了。于是,上级给我们新任务:仿造九二式步兵炮。 
这时,我们兵工厂也发展啦,成立了炮弹工厂,属冀鲁豫军区兵工部领导。条件比过去好多了。说造炮就造炮,从被国民党破坏了的黄河虹吸工程区弄来一条大曲轴,切断,先做了个炮筒给那门老炮“换了装”,紧接着就仿造全套的九二式步兵炮。 
三个月以后,全厂同志的辛勤劳动出了成果,一门崭新的九二式步兵炮出厂了。这炮的炮筒是火车大轴挖成的;座力簧是蓝牌钢打成的;密封甘油,是从蓖麻油中提炼的。……一切都是“自力更生,就地取材”,说不清花了多少同志的心血。单说炮筒里的膛线吧!由于没有机器,工人们熬红了眼才想出办法,创造了“拉线杆”,慢慢地一道一道“挖”出来的。这门炮的每个零件,每一条膛线,都凝结着工人们的智慧和汗水! 
有了第一门炮,第二门就不愁了。先后共造出了四门炮。它随同我军转战南北,参加攻城夺镇,立下了赫赫战功!今天,这四门炮中的一个“兄弟”,站在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它不免显得粗糙与陈旧,然而,它令人深思,令人鼓舞,令人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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