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今天少不了要费一番口舌,弄得不好还可能动武,有战斗连在前面顶住,也免得遭受无谓的损失。谁想,当我们百倍警惕地开进县城时,城里的驻军却摆在大路两边,正在欢迎我们。带队官还很讲礼貌,见貌们过来,还喊着口令:“立正!敬礼!”不由得让人纳闷:怪呀!张荫梧这小子,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文明了?!后来才知道,是我弄误会了。原来,除了张荫梧之外,还有一支也叫河北民军的队伍,是真心抗日的,司令也姓张,名字却叫张仲瀚,年龄比张荫梧小得多,才二十三岁。可惜那时我没能和他见到面。
直到一九四O年我和曾涤同志等人在马列学院学习期间,一天整队到八路军大礼堂看节目,边走边听人们议论,说是延安新来了一个很好的京剧演员,还是一二O师三五九旅的一个团长哩!我心里好笑:三五九旅的团长,哪个我不熟悉?北方话都说不利落,还唱京戏?简直是活见鬼!当晚唱的是《四进士》,据说是他的拿手戏。我也分不清什么麒派、马派,反正觉得演得果然不错,确实名不虚传。毛主席、贺老总,还有不少中央首长也去了。
顺眼看过去,见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不时地鼓掌。事后我特意打听了一下,这位演员就是当年驻在博野的那个民军司令张仲瀚。贺老总率部挺进冀中以后,他自愿整编到一二O师来,现在确实是我们三五九旅七一九团的团长了。哈哈,这可真是个巧事!
我在马列学院结业以后,仍回七一八团工作。曾涤同志被派到七一九团去担任政委。曾涤同志喜欢开玩笑,在旅部一见张仲瀚就说:“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他这一说,弄得张仲瀚莫名其妙,一个劲儿地眨眼睛。曾涤冷不防迈着台步迎上前去,一抖袖子,打着京剧老生的腔调,学道:“啊!宋一士一杰!”张仲瀚恍然大悟,扬起脖子来大笑,使劲握着我们的手,连说:“打鸭子上架,打鸭子上架……”真是一见如故,我们爽快极了。
就从这一天开始,我们一同守卫河防,保卫陕甘宁边区;一同开垦南泥湾,参加大生产运动;一同挺进中原,开辟江南抗日根据地。仲瀚同志确是出身官宦世家,但是,三江四水,不也有清有浊吗?他的伯父,是冯玉祥手下的七谋士之一,有过抗日反蒋的光荣记录。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发生,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作为一个热血少年,张仲瀚受到当时保--N学潮和高蠡农民暴动的影响,要寻找一条抗日报国的道路。一九三三年他在平民高中读书的时候,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左翼剧联的一个盟员,开始从事革命的戏剧运动。后来,党派他到政界活动,先是在察哈尔省的蔚县县府当收发主任。为了保护高蠡暴动失败后隐蔽于博野~带的共产党人,积蓄抗日力量,党又让他利用冯玉祥旧部高树勋等人与地头蛇张荫梧争夺冀中地盘的有利时机,当上了博野县的公安局长。须知,年方二十岁的公安局长,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像他这样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善于交际而又颇具民主风度、能写一笔好字、会打一手好篮球、高兴起来还可以登台演戏的公安局长,在博野的政治舞台上出现,博得了各界人士的瞩目,尤其是青年学生们的好感。
“七七事变”一爆发,他马上把隐藏在乡间的共产党员一一请将出来,义旗一举,一支不小的抗日队伍就在冀中平原上诞生了。张仲瀚的民军,靠着捡来的几条破枪,却敢对下乡骚扰的“皇军大人”进行抵挡,居然把不可一世的鬼子兵给吓颠了。一夜之间,河北民军声威大震,张司令的名字不胫而走。周围各县的乡亲们好解气啊,可有了盼头啦!可是,冀中军区一成立,他便立即把民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吕正操同志。他自己只带上几十个人,转移到家乡献县崔儿庄一带去,三整两整,居然又带出来两千多人的一支队伍,叫“津南抗日自卫军”。堂堂司令,当然还是他张仲瀚。然而,转过年来,贺龙同志一到冀中,他又放下司令不当,甘心情愿地投入一二O师的麾下,把队伍整编为三五九旅的一个团,高高兴兴地当开他的团长了。
他曾对贺老总说:“一介书生,投笔从戎,真要给你当好这个团长,还真要好好学一阵子呢!”王震同志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讲:“张仲瀚这个人,是不打个人算盘的。”他的经历与我们不同,确实没有拽过牛尾巴,从未捋过锄把子。他那一双手,生得又白又嫩,半个老茧也没有。
但是,南泥湾大生产,官兵一致,他照样开荒三十亩,不比别人少一分。血泡磨破了一层又一层,渗着血印子,他却全然不顾。曾涤同志有意照顾他,用玩笑话劝他:“适可而止吧,‘宋士杰’同志!”他也用玩笑话来回答:“这就叫‘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又哈哈一笑说,“我还想争取个劳动模范当当哩。你想取消我的竞选资格?”
当然,模范是没有当上,可七一九团的练兵、生产却毫不逊色。他们的驻地在九龙泉,毛主席视察南泥湾,还特地去喝了喝那里的泉水。张仲瀚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会点各式各样的名菜。他的警卫员是从河北献县跟他出来的一位厨师,烹调的手艺是头等的。那天,他摆了一桌具有各种不同风味的大席,留主席在那里吃饭。所用的鸡、鸭、肉、菜,无一不是战士们自己生产的。主席吃得高兴,连连夸奖:“好!好!这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仲瀚是文化人,对部队的文化生活也看得很重。他们团的文化人也最多。宣传队、球队特别活跃,哪个团也比不了。因此,我们揶揄他,说他带的是个文化团。其实,这绝不意味着他们就吃不得苦、打不好仗。兵出南泥湾,威猛不可当。南下时,七一九团改名为三支队。张仲瀚和我们这些参加过长征的铁脚板…样,虽然配备有马匹,除了急事,他很少自己骑,总是留着收容伤病员,自己和战士们一起徒步。穿越鲁(山)叶(县)公路时,敌人从鲁山城里出动了七辆坦克和装甲车向我军猛攻,他亲自指挥一个排,抢占有利地形,用手榴弹、炸药包敲掉了四辆坦克和装甲车,绝不准敌人前进~一步,终于胜利地掩护了全军的安全前进。张
仲瀚打仗,从不挑肥拣瘦,总是从战役的全局着想,主动承担那种硬碰硬的任务。别看他是半路出家,参加的战斗没有我们多,他可是个会动脑筋的人,极善于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从来不打糊涂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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