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时礼是我的老首长,也是我崇拜的英雄。如今,他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他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的眼前浮现。我当过他的通讯员,当初我就是冲着“赛瘸子”去当兵打鬼子的。60年前与赛时礼同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驻在文登城的鬼子经常下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时当兵打鬼子的愿望在我幼小的心里就生下了根。听说干娘要拉队伍,我就想参加,但人家嫌我小,不要我。后来因在家中无法生活下去,便随同亲戚到大连去当学徒。在大连的时候,经常给师傅到街上去买东西。每次上街总是提心吊胆,看到一些鬼子喝醉后,在街上东倒西歪,横行霸道,他们碰到中国人就拳打脚踢。我对日本鬼子真是恨透了,决心回家参加八路军打鬼子。
1943年4月,我回到文登家中后,就四处打听,哪个队伍最能打鬼子。有不少人告诉我说:文东独立营二连的“赛瘸子”最能打鬼子。我就瞒着家人跑出去找“赛瘸子”。我一边打听一边找,第二天找到大水泊,遇上了独立营一连的同志,他们准备把我收下。我问他们:“谁是‘赛瘸子’?我要跟他打鬼子。”他们告诉我:“‘赛瘸子’是二连连长,我们是一连,都是打日本鬼子的队伍,就在一连当兵打鬼了吧。”我一听,就急了,忙说:“我一定要找‘赛瘸子’,跟着他打鬼子!”一连的同志只好把我送到营部,见到了刘剑秋营长。刘营长问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赛瘸子’?”我说:“老百姓都说‘赛瘸子’最能打鬼子,所以我要跟着他。”刘营长说:“你就在这等着。”等了不太长的时间,就见刘营长招呼一个高个子、英俊干练、迈着快步走过来的人说:“你来一下。”接着转身又对我说:“你跟他去吧!”我一看这人身穿大褂,哪像打鬼子的英雄?就说:“我要找‘赛瘸子’!”刘营长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他就是‘赛瘸子’,跟他去吧。”这就是我第一次与赛时礼同志见面。
随后,我跟着赛连长来到了二连,被分到三排七班当战士。那时,没仗打的时候,我们一边练兵,一边开荒种地,发动群众搞宣传。练兵的时候,赛连长对战士的要求十分严格,无论是练习射击,还是练习刺杀,每个动作都要求我们准确到位。开荒种地时,赛连长也总是和战士一起干,从来没有因为腿有伤残,比我们少干一点。
赛连长平时很少穿军装,总是穿一件长衫,经常一个人,怀揣匣子枪,化装成商人或者是教书先生到敌占区侦察敌情。返回后,便向干部通报,共同研究战斗方案,所以平时只要几天看不到连长,大家就能猜到很快就要打仗了。他虽然腿有伤残,但行走却十分快捷,部队行军打仗,他总是带着队伍走在前面。在严寒的冬天,冰天雪地里行军、宿营,他那伤残的腿经常肿胀疼痛,但他却以惊人的毅力坚持着,从不叫苦。他作战有勇有谋,带领着二连打埋伏,攻碉堡,深入敌人心脏,神出鬼没地打击敌人。以致于日本鬼子听说“赛瘸子”来了,吓得心惊肉跳;文东的男女老少一提起“赛瘸子”,都异口同声地说他打鬼子厉害。
1944年麦收季节,驻扎在威海、荣成的日本鬼子在石岛集中后,到齐山一带抢粮食。营部得到情报后,把保护麦收的任务交给了二连。赛连长接到任务,立即带着队伍急行军,向齐山方向赶去阻击敌人。当我们到达齐山时,敌人离齐山还有几百米远,赛连长指挥我们占领有利地形,并派出一个排迂回到敌人的右侧。鬼子快要接近齐山时,我们埋伏在山脚下的两个排和机枪班以及侧翼的一个排,一起猛烈向敌人开火,日本鬼子伤亡十分惨重。为了挽救其被歼的命运,敌人派来了飞机增援,对我们的阵地进行狂轰滥炸,轮番扫射,整个山头硝烟弥漫。赛连长沉着应战,指挥部队撤到山上,让战士选择有利地形进行隐蔽并随时准备出击。最后敌人的步兵只好抬着尸体和伤兵,在敌机的掩护下,狼狈地逃回了石岛。这次战斗粉碎了敌人的抢粮计划,保护了麦收,我们的部队无一伤亡。当二连的战士在山上全部站起来的时候,村里的老百姓都跑到山上来向我们祝贺。他们说:“鬼子飞机轰炸时,我们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担心二连的同志都牺牲了呢!没想到一个人也没伤亡就打跑了鬼子!”他们高兴得杀了两头猪慰问部队。鬼子在齐山遭到我军沉重打击后,又乘船和快艇到沙窝岛登陆抢粮。得到情报后,赛连长马上带领部队赶往沙窝岛。日本鬼子在海上乘船、坐快艇,我们则是用两条腿拼命地赶路。特别是赛连长强忍着残腿的疼痛,健步如飞走在部队的最前面,看看连长,全连战士无一人叫苦掉队。在部队离沙窝岛还有二三里路时,就看到村里老百姓扶老携幼向北撤,这时赛连长即下令跑步前进。老百姓见到战士汗流浃背,向鬼子来的方向跑去,都欢呼起来:“二连来了!二连来了!”鬼子刚一登陆就放火烧村庄,就在他们抢粮食的时候,我们赶到了沙窝岛。连长指挥大家迅速选择了有利地形,步枪、机枪以猛烈的火力向敌人射击。部队接近村庄后,我们将一排排手榴弹投向敌人,鬼子的嚎叫声不绝于耳。我们越打越猛,日本鬼子见势不妙,拖着几具尸体狼狈地上了快艇逃跑了。这次敌人的抢粮计划又被彻底粉碎了。沙窝岛的乡亲们欢庆胜利,送来了许多大对虾、鸡蛋慰问部队,不仅我们二连过了对虾瘾,还送了很多给营部。
因为作战勇敢,我被调到连部当通讯员。赛连长对待我就像兄长对待小弟弟一样关心、爱护。生活上的事情他都是自己动手,从不用我们做。有时我见到他很累很辛苦,便将他换下的衣服和我自己的衣服一起洗了,他总是讲:“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你们也很累。”在学习上他也非常关心我们,有次他看我字写得不好,就教育我要好好学文化,经常练习写好字。部队休整时,赛连长经常给我们讲战斗故事,介绍战斗经验,鼓舞大家的斗志。赛连长非常注重部队教育,纪律十分严明,对老百姓都是秋毫无犯,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赔偿,成为二连人人自觉遵守的纪律。
在战斗中,赛连长对战士十分爱护。1945年打双角山,当时我已调任班长。我们班在掩护部队撤退后,由于敌人火力太猛,空中又有敌机轰炸扫射,我们一时撤不下来。赛连长看我们还没有撇下来,十分着急,便亲自返回寻找我们。当他看到我们遇到敌人火力阻拦时,便亲自带领我们边打边撤,最终安全地撤出战斗。
解放战争开始后,由于老连长调离了第九纵队,再加上部队频繁的行军作战,从此我们失去了联系。我十分思念老连长,经常拿出我保存的惟一一张老连长的照片看来看去。我多次询问有关同志,但都没有结果,直到有一次看《三进山城))电影时,我看到编剧赛时礼的名字,万分激动,电影中那大智大勇的连长不就是我日夜思念的老连长吗?我找老连长的心更迫切了!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老连长的地址,从此我们开始了通信往来。我在第一封信中对赛时礼的称呼是:“尊敬的老连长”,信的开头便写道:“我对您这样称呼,您一定会怪罪我不懂事理吧,但是我不知道您现在的职务,请原谅您的战士。”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老连长的回信,信中写道:“还是这个称呼好,它让我想起咱们一起战斗的岁月,想到情同手足的战友。”所以多年来我一直是这样称呼我尊敬的老首长。
1982年我调到地质矿产部石油钻探机械厂工作,厂址在德州。这样,离济南近了,便到济南军区第二干休所看望分别多年的老连长。见面后,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老连长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样和蔼、亲切!晚上我们两人同睡在一个屋子里,回忆过去在一起战斗的情景,谈起分别后的情况,每晚都交谈到深夜。我没有想到的是老连长的记忆力是那么好,当我拿出那张保存的老照片给他看时,他高兴地说:“我还就是没有这一张照片,你把照片留给我扩印后再还给你。”我在老连长家住了两天,当我返回时,老连长亲自把我送到火车站,并叫驾驶员同志给我买了火车票,一直等我进站后,他才离开。以后,我几次去看望老连长,每次他都是如此。
1984年我离休后,回到文登干休所。老连长来文登时,特地到干休所我家里来看我,我十分感激,也感到心里很不安:他那么大年纪,身体又不好,行走非常困难,还是我的老首长!我便劝他说:“以后,您来文登打个电话到干休所,我会马上去看您,哪能让老连长来看我这个战士,这也太不合礼仪了!”他却说:“我来看你和你去看我,不都是一样吗?这是老战友的感情呀!”直到他衰弱得实在难以行动时,来文登后在宾馆一住下,就立即打电话给我,我接到电话马上就去宾馆看望老连长。老连长每次来文登,都要下乡去看望老战友、老房东,我总是和巴枫同志一起搀扶着他。搀扶着老连长,我感到心里暖融融的,和老连长并肩向前走,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年轻时代,身上焕发出无穷的力量!
200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