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命更有价值(文/曲延坤)

坤龙邢家村de 发表于2019-06-25 09:16:16

自电影《三进山城》成功地放映后,剧作者赛时礼便很快成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加入了作家队伍。不久,因为他的创作对文学事业有着特殊贡献,又作为军队作家的代表,被补选为中国作家协会山东分会副主席。从此我们在省作协工作的同志,与赛时礼也就有了认识和交往,赛时礼的名字和他那带有传奇色彩的经历,也便在文学界流传开来。

在作家们的笔下,在一些颂扬战斗英雄或描写戎马一生的将帅文章中,常常出现“身经百战”、“身负重伤”这样的词句。然而,这些文字若用在赛时礼身上,你定会觉得还不够确切和得体。因为他自19岁从文登家乡参加我军以来,参战的次数不是百次,而是双百,是200多次。他负伤的次数也有点“超标”: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3次4次,而是6次之多。第一次是他当排长那年。一次与鬼子交战,全排战士被对面鬼子的机枪压住冲不上去。他为摧毁这道火墙,夺取那挺机枪,打着滚儿冲上去,结果一颗子弹从他左肩胛骨打进,又从后背穿出,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又一次战斗,他的左腿被打伤,成了瘸子。但他仍不下战场,伤愈后骑着毛驴指挥战斗,外号“毛驴连长”。最后一次是他当团长那年,在海阳与国民党军队作战,两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脊背和口腔。这一次伤得厉害,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因为伤势特别,他不能平躺,是由一位年轻的女护士抱着,整整七天七夜,才把他“抱”了回来。但从此他右眼失明,左眼弱视,右手残废,腰椎移位,半身不遂。赛时礼是个生命力极强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抗争,要站起来。在整个战争年代,“站起来倒下;再站起来再倒下”几乎成了他的生存模式。只是在最后这一次,他怎么也站不起来了。但在他的面前,无出路的处境是没有的,他站立不行,不能再上前线了,就在“坐”中找出路:走苏联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路,创作,写书!于是,他又坚强地“站”了起来,拿起了新的武器,重返战斗行列。他“打”的第一“仗”,就是《三进山城》。这一仗打得漂亮,旗开得胜。同时也更增强了他在文化战线上拼搏前进的勇气。对于作家这条路,也不是任何人牙一咬,决心一下就能行得通的。赛时礼所以能走此路,与他的“文化基因”不无关系。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故事篓子”,讲“三国”、说“西游”,张口就来。在战争时期,战士们无戏看,无书读,他为了活跃大家的精神生活,常扮演成说书人的模样,啪啪地敲击着案桌,有板有眼地说上几段。有一次攻打县城作战前动员,他说:“同志们!今天我们人人都要当孙悟空,要钻进铁扇公主的肚里去,把她的五脏六腑捣个稀巴烂!”他还特别爱好京剧,对京剧角色里的生、旦、净、丑,表演里的唱、做、念、打,脸谱里的忠、奸、善、恶,都讲得头头是道。他特别喜欢《空城计》和《打渔杀家》,高兴时还能来上两嗓子。除了这个文化老底,还有他那丰富多彩的战斗生活。

他打仗有个特点,战前总要亲自作侦察,摸准敌人的火力情况后才打,不打无把握之仗。所以每仗打得都很精彩,每次都打出生动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物。他心里装的战斗故事,用他的话说是“一肚子,两肋巴,脊梁上背着两背褡”。再一个优势是他的记忆力特好。凡是他所看到和听到的事,如同印进脑海一般。如1947年2月,赛时礼所在的部队在我的家乡莱州大曲家一带,为阻击国民党第八军的一个师西去莱芜增援被我军围困的李仙洲部队,打了场“沙河截击战”。那时赛时礼是团作战参谋。他对我们村的面貌特点,村北有条沟,村东有个湾,村中有大庙改成的学校,30年后与我交谈起来,还说得清清楚楚,令我I‘分吃惊。由于记忆力好,储存东西多,创作便有个丰富的材料库。不过,搞创作光靠这些还不行。因为文学本身是一项艰难的事业,需要艰苦的劳作和不懈的追求。就说写小说吧,它牵扯着故事、人物、语言、结构、审美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哪个方面处理不好都不行;像一座艺术建筑一样,一砖一瓦都有讲究。赛时礼虽然有许多真实生动的故事,但再生动的真实材料,也是难以写出成功小说的。要写出好作品,还必须在真实的基础上进行虚构,进行再创造。没有虚构本事的人,是难以当成作家的。从打破真实到大胆虚构,赛时礼也是经过几番努力才达到的。比如电影《三进山城》,影片中常常被人称道的在敌侦缉队长腰间捆手榴弹的情节,是作者当年带着战斗小组闯进威海卫活捉敌侦缉队长出城时使用的方法。后来,他在写《三进山城》的最后一进炸弹药库的关键时刻,用上这个闪光的情节,一下把全剧推上了高潮,也使得作者着力塑造的我军连长刘宏志这个艺术形象,光彩夺目地挺立在观众的面前。创作对赛时礼来说,关口实在太多,最难的一关要算写字关。写作时因为右手残废,只好用左手来写。不,那不是写,是戳。他抬着那沉重的胳臂,握着那不听话的笔,一下又一下地往稿纸上“戳”,往稿纸上“捣”。过一会儿,那只弱视的左眼又模糊起来。他以为是眼镜上落上了灰尘,就摘下眼镜,狠擦那镜片。老伴巴枫见他累得气喘汗流,就站在身后给他擦汗、扇风。时间稍长,他胳膊麻木,眼飞金星。老伴心疼,劝他说:“老赛呀,算了吧,咱别写了。”而他却说:“怎么,你想叫我缴械投降呀?没门!”他继续写下去。每一笔,每一句,都是在困难和压力中运动,那钢笔和稿纸磨擦的声音,透着刚毅,也有一分苍凉。他的字写得大,稿纸用得多,有时我去看望他,常给他带些稿纸去。他对我们作协印的500字的宽边稿纸特别喜欢,一见便高兴地说:“哈!给送弹药来啦!”稿纸在减少,新书在增长。在小说和电影《三进山城》之后,他以顽强的毅力,战胜了难以述说的种种困难,又相继完成和出版了《智取威海卫》、《陆军海战队》、《追踪》等200多万字的作品,为我国军事文学创作做出了卓越贡献。

    他的一生,站着冲锋,坐着战斗,永不停息,将生命利用到极致。但蜡烛燃到尽头总要熄灭的。他走了!他告别了亲人、朋友,告别了锻造他的20世纪,解脱一身伤疼,也不用再由别人搀扶,轻轻松松地向那里走去。在那边,众多战友正在等他讲故事呢。

    200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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