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叔叔永远活在我心中(文/张建华)

坤龙邢家村de 发表于2019-06-25 12:51:12

    2001年10月30日,革命功臣、著名的军旅作家、“中国的保尔”赛时礼叔叔,与世长辞了。

    我是一名晚辈,对于赛叔叔是高山仰止。30多年前,我的心中就刻下了赛时礼这个名字。我父亲张孟浪是胶东文登县的老党员,1932年2月入党,1940年参加八路军,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做出过很大贡献。但是解放后受极左路线迫害,1958年父亲和全家被赶回农村老家,管制劳动,生活极其悲惨困苦。记得那时我最高兴的事,就是去看露天电影,一次,看的是战斗故事片《三进山城》,我幼小的心灵被电影里的情节深深地打动了。回到家里我激动地告诉母亲说:“今天的电影特别好看!听说是坤龙邢家村(距我村3里)赛时礼‘大英雄’编的。”没想到,在旁抽闷烟的父亲听了我的话,激动万分,他迫不及待地问我:“赛时礼?真是他?我的老战友啊!真正的英雄!”从此“赛时礼”的名字就在我的心中扎下了根,对这位“大英雄”充满了敬仰之情。

    没有想到的是30年后,这位“大英雄”却实实在在地坐在我的面前。那是1996年6月,工作之余翻看《济南日报》,副刊上的一篇文章一下子触动了我,这篇文章是写赛叔叔的。看完之后,我激动万分:原来我从小就崇拜的“大英雄”仍然健在,而且就在济南,与我同在一个城市。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父亲的话:“……我的老战友啊!真正的英雄!”我想:赛叔叔既然是父亲的老战友,他肯定还记得父亲,我作为晚辈理应前去探望问候。但是我担心,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叔叔肯见我吗?经过一夜的辗转思考,我下决心冒昧行动。我从《济南日报》的编辑同志那里了解了赛叔叔的地址和电话,当即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赛叔叔爽朗而亲切的胶东口音立即传了过来:“你是谁啊?张孟浪的女儿?记得,记得,你父亲,老战友了,他冤啊!他功劳大着呢!你来吧,来了咱好好谈谈。”

    我立即来到了济南军区第二干休所。第一眼看到的赛叔叔是令我难忘的:他歪坐在桌前,身体瘫软,不能站立,脸上留有明显的伤疤,但精神很好,眼中流露出慈祥的深情,有一股儒雅之气。他见了我第一句话便说:“像!你很像你的父亲,见到了你就像见到了老战友!”我激动万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赛叔叔:“您还记得我父亲?”“怎么不记得,胶东老同志谁不知道张孟浪,胆子大,不怕死。八路军刚成立,没有武器,他去夺枪;人家见了鬼子吓得跑,他迎着鬼子上;敢和伪乡长拍桌子,敢和伪县长斗智斗勇……”说着说着赛叔叔竟然流下了眼泪,他喃喃地说道:“可没想到他受到这么严重的迫害,你们家受的冤枉太大了……”本来,我见到了赛叔叔就像见到了我的父亲,亲切而温暖,心中不禁暗暗淌泪,见他一哭,我也憋不住了,心灵上那把禁锢的大锁顿开,郁积了多年的辛酸苦辣一齐涌上了心头,我的眼泪哗哗地流淌着,这一老一小,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地哭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赛叔叔情绪稳定了下来,他对老伴巴阿姨说:“老巴,把那个记录片放给建华看看。”这是长春电影制片厂拍的一部电视专题片,记录了赛叔叔拖着伤残的病体回文登老家去探望老战友、老房东及给学校捐款助学的实况,情真意切,十分感人。老人家对战友、对家乡、对人民群众的那种怀念、热爱之情深深地感染了我,我边看边哭,想止也止不住。赛叔叔着急了,心疼地说:“这孩子心灵受伤太重,心里太苦。但哭解决不了问题,哭坏了身体不合算。你父亲耿直、刚强了一辈子,你也要坚强起来。现在形势好了,要高高兴兴地工作和生活,这就是你父亲和我们所有老一代人的愿望啊!”我渐渐止住了眼泪。

    大约待了一个小时,我起身告辞,巴阿姨不顾年迈体弱,一直把我送到干休所大院外的马路上,看着我上了车,她才挥挥手转身急匆匆地回去照顾赛叔叔。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们老俩口一点架子也没有,对人那么实在真诚,他fI、J给了我家的感觉,给了我父辈亲情。这种感觉于我已经失去30多年了,今天得以重现,心中百感交集。这次与赛叔叔见面,对于我来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我指的是心灵和情感。我5岁时便随父亲遣返农村,受尽凌辱、歧视和磨难,父母兄长先后惨死,姐姐、妹妹几乎疯痴,这使我的心灵上创伤很深很重,情感反应严重失调,不会哭也不会笑。三中全会后落实了政策,心灵上的冰山慢慢融化,情感反应慢慢在恢复。但它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很慢很慢,不是人为能左右得了的。这次见了赛叔叔,倍感亲切、温暖和安慰,本欲复苏的心灵全部放开了,好多年的压抑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哭了出来(在这之前,我已好多年哭不出来了)。回到家中,我又独自哭泣了很久,心理上轻松了许多,笑也慢慢恢复了。现在,我常常因为高兴的事而纵情地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回想起来,这要感谢两位老人的温暖解放了我的心灵。

    和赛叔叔联系上以后,每年的正月我都要去给赛叔叔和巴阿姨拜年,平时时常电话问候,抽时间也去探望。电话里赛叔叔总是嘱咐我:“好好工作,照顾好家庭,不要挂念我,不要往这儿跑,太远了,不方便。”老人家总是替别人想得多。1997年8月27日赛叔叔突然来电话说:“今天|、.午有时间吗?我的作品选出版了,过去给你们送书。”我连连说:“大叔,我去拿,您老千万别来,晚辈担当不起呀!”但赛叔叔不听,说来就来,马上就到。我急忙打电话给赛叔叔的亲戚于护士长,她在电话里说:“这个老头真能吃苦,这么热的天,谁都不愿向外跑,他却不怕。赶快搬把椅子下去,找个地方给他坐,他的腿走不了路,上不了楼。”我急忙照办。不一会儿,赛叔叔、巴阿姨的车就到了我们单位大院。几个人把赛老扶下车,坐在椅子上,巴阿姨和其他人只好站着。当时正是三伏酷暑,火一样的太阳烤得我们大汗淋漓。赛叔叔只有半个脸能出汗,本来就特怕热,此时他几乎虚脱了,但他的毅力是谁也比不了的。他让公务员小李拿出书和笔来,把书放在椅子把手上,用左手,在书的扉页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张建华、李德富同志留念。赛时礼左笔”几个字,字写得刚劲有力。因为天热,又身居室外,我们不忍让赛叔叔和巴阿姨受罪,催他们快回去。大家一齐动手把赛叔叔抬到车里,他向大家摆摆手说:“这多好,我来一趟就行了,省得你们来回跑,耽误老半天。”

    我恭恭敬敬地拿起《赛时礼作品选》,贪婪地读着。这些作品都是赛叔叔强忍着巨大的伤病痛苦,靠着一只眼睛微弱的视力,用左手一笔一笔地戳出来的。他不仅写了许多文学作品,还为胶东的史志、胶东许许多多的老同志书写了数万字的历史资料和回忆录等。原文登市地方志办公室主任初钊兴同志曾称赛叔叔是“中国的保尔”、“胶东的活地图”,这话一点不假。赛叔叔参加革命早,了解情况多,且记忆力超群,胶东史志部门的同志如有什么情况不明白,来问他,基本都能迎刃而解。

    赛叔叔虽然离开工作岗位多年,但他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工作,除了写作,他还无私地帮助别人。1999年夏,文登党史委的同志让我为父亲拟写一份个人史料,我很为难,因为我解放后生人,对父亲的革命历史知之甚少。我急忙打电话向赛叔叔求助。赛叔叔给我作了详细指导,并且表示他要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写下来,我非常高兴。不久,他就把材料写好让小李送来了。材料写得非常好,提供了许多很有价值的历史情况。令人吃惊的是,他连1938年正月二十日我父亲站在高村集十字路口讲演,动员广大群众参加八路军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这真是奇迹!我常常想,赛叔叔经历了那么多伤病,有几次昏迷了好多天,大脑曾严重缺血缺氧,战争年代医疗条件那么差,治疗肯定跟不上,从医学的角度讲,这要严重影响以后的智力。但是,赛叔叔却不同,他记忆力非常好,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共产党人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这也许得益于他那常人少有的坚强意志和乐观精神。可惜的是,赛叔叔从去年4月就病危住院。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到医院跟赛叔叔说:“我不走了,呆在这儿照顾您。”赛叔叔怎么也不肯,我坚持不走,他急了,说:“你们都很忙,请假影响工作,我心里不安哪,这样我死得更快!”我怕赛叔叔着急只好恋恋不舍地告辞。在医院里我看见他老是坐着,一躺下就胸闷憋气,可坐又坐不住,因为右侧臀部的伤口痛,他受尽了折磨。但是,他却一声不吭,什么要求也没有,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所有的大夫护士都被他坚强的毅力所深深感动。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院,心里盼望着奇迹出现,盼望着赛叔叔的病能够好转。

    但是,奇迹没有出现。不久,噩耗传来,我顿觉天昏地暗,闷闷地痛哭了一场。赛叔叔不愧为党的好干部,他生前生活十分简单;死后也一切从简,他的后事,只有巴阿姨、子女操办。其实这样做是对的,但是的确让尊重他、热爱他的人心理承受不了。我没能见到赛叔叔最后一面,是我一生的遗憾。我将噩耗告诉了姐姐。不几天,我70岁的老姐姐不顾年迈体弱晕车,从青岛郊区赶来济南,和我一起去赛叔叔家中致哀。那天,我们面对着赛叔叔的遗像三鞠躬,眼泪洒在了叔叔生前坐过的地方,也算是送了老人家一程。姐姐噙着眼泪,在留言簿上写下了4句话:“曾有惊天动地文,更有久战百胜功。今朝乘鹤潇洒去,留得英名人民颂。”巴阿姨把赛叔叔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送给了我们,我们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带回家中,永作纪念。

    赛叔叔,您虽死而犹生,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200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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