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作家赛时礼和我爷爷孙国光抗日战争时期同在一个连队,他俩一个是连长,一个是指导员。1942年3月,我爷爷在同国民党投降派作战时光荣牺牲。斗转星移,光阴荏苒,几十年过去了,赛时礼爷爷仍想念他牺牲了的战友,挂念烈士的后代,赛爷爷这段永不释怀的战友情,至今在胶东乳山传为佳话。
1972年春,赛爷爷来到原乳山县南黄公社革委会,对负责人说:“我有位战友叫孙国光,是1942年牺牲的,我只记得他老家是南黄区,请你们查找一下他后代的情况。”由于时间的关系,老人家仅喝了杯水便匆匆离去。
来年冬天,赛老驱车又一次来到乳山市南黄镇岭上村,来到了我们家。他老人家拄着拐棍,迈进我们家门槛。那一刻,我们全家人都激动得掉下了眼泪,而赛老的眼里也饱含着泪水,他指着我爸、大伯和姑姑问:“你们都是国光的后代吧?”我奶奶含泪点了点头。此时,我禁不住叫了声“爷爷”!老人家转过脸微笑着说:“国光还有孙子,好,很好!”此时,我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爷爷27岁就牺牲了,那时我大伯9岁,我爸爸7岁,我姑姑4岁,他们记不清我爷爷长得什么模样,就更不用说我们这代人了。看到身材魁梧的赛时礼爷爷,我想我的爷爷肯定长得也是这样的。
赛爷爷被我们搀扶到炕上坐下后,他就拉开了话匣子:“我刚进村时看到一辆拖拉机,不由得想起那时国光跟我讲,等解放了,我们会吃上馒头,种地用上拖拉机,出远门能坐上汽车,逐步奔向共产主义。”赛爷爷边喝着水边说,“国光同志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是做政治工作的,要求战士非常严格。他呀,连我这个连长也不饶。我这个瘸子为了行军打仗方便配了一头毛驴,有一次我用喂毛驴省下的精料地瓜干换了点酒,晚上我俩对坐而饮,他问我哪来的钱买酒,我如实告诉了他,没想到他筷子一扔就给我上起了政治课,还说要向上级汇报。事后团政委还真找过我。现在想想,国光是对的,打江山要艰苦点,胜利后也应该艰苦奋斗,共产党人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啊。”那一天,赛爷爷讲了许多,临走时还特别嘱咐我爸爸一定要把党交给的工作干好,有什么困难就告诉他,他尽力帮助解决。
赛爷爷的确是把我们家的困难一直挂在心上,后来他帮我的姐姐和大爷家的表姐在烟台安排了工作,每次他来烟台,都要去看望我的两个姐姐。
1975年夏天、1981年秋天赛爷爷又两次来我们家看望我们。
1995年10月,赛爷爷专程从济南回来寻访他生活战斗过的地方。17日,他老人家来我们家,执意要上我爷爷的坟前祭奠战友在天之灵,以了却他的心愿。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行动离不开轮椅。他被两个战士架着来到我爷爷坟前,第一句话是:“国光啊,我的战友,我今天来看望你了!”随即放声大哭。他边哭边哽咽着说:“我的老指导员,老战友,你我在一块,出生入死地战斗!你离开53周年了,每时每刻我都想念你……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你发烧,我告诉通信员小刘,你搀着指导员啊,别叫他去了。可是你不知什么时间跑了,你冲上去了。逃跑的敌人向后打了回头枪,我的老战友,你就离开了我们!……我今年77岁了,再也不容易走这一趟,无论怎么样我要到这里来看看你。咱们的愿望实现了,你也可以放心地安息了!……”看着白发稀疏、身体赢弱的赛爷爷这样伤心,我们全家也哭成了一片。我真没想到一位共和国的功臣,对死去50多年的战友还有如此强烈、如此深厚的感情!
送走了赛爷爷,我感慨万千,男儿有泪不轻弹,赛时礼爷爷的战友情是人间最圣洁、最崇高的感情!
当全国人民正在庆祝新世纪第一个国庆节的时候,我得知了赛爷爷生命垂危的消息。带着我们全家人对赛老的挂念和祝福,2001年10月8日,我来到济南,与弟弟一起乘车到济南军区总医院看望他老人家。躺在病床上的赛爷爷正在输液,他呼吸困难,脸上浮肿,憔悴不堪。但他的神志很清醒,仍然是那么幽默,他拉着我和弟弟的手说:“向东、向阳啊,我就要去见你们的爷爷啦!”赛爷爷此时此刻这样说,我们悲痛的心情是无法言喻的。由于老人家病危,医生不让探视,我和弟弟只得很快就离开了病房。等坐在车上,我和弟弟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悲痛心情,两人都失声痛哭起来。
这之后不久,赛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每当想起赛爷爷,我的心底总会涌动无限的缅怀之情。赛爷爷,我们永远热爱您,永远怀念您…
200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