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这一早年命题，中国人民解放军济南军区离休干部、著名作家赛时礼，用自身经历作出了响亮的回答：钢铁是这样炼成的。他，70挂零的年纪，浑身枪眼弹孔，半拉身子不听调遣，“三条腿”支撑不住魁梧的躯体；一副颇具神采的墨镜，掩饰着一只半不管用的眼睛。一位享受“终身供养”的特等残废军人，在血与火的战场上，谱写过威武雄壮的青春之歌；在血与汗的文坛上，拚搏出感人心脾的篇篇华章。如果说人生是一支动听的歌，那么赛时礼的一生，当是枪杆与笔杆的变奏曲！因此而享有“中国保尔•柯察金”的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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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时礼，1919年12月出生于山东省文登县坤龙邢家村。童年就帮父亲下田劳作和走乡串巷卖梳篦子，饱览旧社会的苦难和不平。1938年参加村抗日救国自卫团，1940年3月参加八路军，同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在文登县东圈战斗中，他带领全排与日军浴血奋战，在抢夺鬼子的重机枪时，被打穿左肩胛，子弹从背后穿出，炸开碗口大的伤口。幸被通讯员周润津冒死背下阵地，送到自己家抢救。3个月后伤愈归队，升任连长。1941年，在海阳县兰子前南山反击国民党投降派赵保元部的战斗中，营长命令他率领全连去夺回丢失的左翼阵地。他从战士手中夺过轻机枪，一声号令冲了上去。在距敌30米处端枪横扫，全连战士猛烈开火，敌人一片片倒下，一举夺回了阵地。敌师长赵保元从望远镜中见此情景，气得暴跳起来，亲自督军反击。赛时礼眼睛冒火，大声喊道：“跟我上，不把敌人打下去，谁也别活着回来！”一个排冲到前沿，杀得敌人死伤逃窜。这时，光着膀子端着刀枪的敌军“敢死队”，又密密匝匝冲了上来。赛时礼带领红了眼的战士，跳起身来与敌人拚搏。他的衣服被飞蝗似的子弹撕碎了，身上血淋淋的，伤痛他全然不顾。通讯员把他按倒，“别忘了，你是指挥员！”他奋身跃起，“保不住阵地，要指挥员干什么！”一场生死血战，从午间打到傍晚，左右夹击的敌军只得败退。战后总结，全连指战员受到团里的表彰。
1942年春天，在讨伐国民党投降派的一次战斗中，他的左腿被打断J，。转过年伤愈出院，他已经成了二等残废的瘸子。组织上为了照顾他，派他到文登独立营二连任连长。他走路困难，只得骑头毛驴行军打仗。驴比马小，便于隐蔽。但它有个仰天大叫的毛病，容易暴露目标。赛时礼根据驴叫时总撅尾巴的表现，找来一个秤砣，拴在驴尾巴上，坠得它撅不起尾巴而叫不起来。他就骑着这头不能叫的毛驴，带领连队打伏击，截汽车，拔据点，闹县城，闯威海……打得敌人闻风丧胆，谈“赛瘸子”色变。
1947年11月11日，在海阳战役中，赛时礼任代理团长，战斗中他身中两颗机枪子弹，鲜血把草地染红一片。警卫员宋万良把他背到包扎所，军医剪下他的血衣埋在河边沙子里。后被狗扒出，一位农民按残废证的名字送到部队。衣袋里那血迹斑斑的钱包，连同他用过的牛皮公文包，现存在烟台市革命博物馆里。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赛时礼身经百战，负重伤6次，共落下16处伤疤。右眼打瞎了，舌头穿了个洞，牙齿全打掉了，头颈肋肩腰腿都有伤疤，右边半身不遂。在胶东军区首届英模大会上，他被授予“战斗模范”和“模范指挥员”称号；还被评为“模范工作干部”、“爱兵模范”和“学习模范”。曾荣获昆嵛山战役银质奖章一枚，受军分区通令嘉奖一次。1955年授上校军衔。1962年离职，定为“终身供养”。拚
一位驰骋拚杀的战斗英雄，一旦撂倒病床，只能享受“供养”，赛时礼的心象一片脱离枝干的枯叶，在痛苦中旋飞，在彷徨中沉浮。他一度被折磨成了“空人”，不知能不能生活下去。他想到过死，但又觉得死是最大的悲哀和罪过；他想过听任命运的摆布，但又不甘自暴自弃，更坚信共产党员是命运的战胜者！在和命运抗争还是屈服的抉择时刻，有几位作家来采访他的事迹，并鼓励他向奥斯特洛夫斯基学习，把战斗经历写成小说。
这一提示，撞燃了他心灵的火花，眼前展现出命运的星光和生活的价值。但从文化基础讲，自己只上过4年小学；从身体条件讲，右眼失明，左眼弱视，右手残废，左手写字困难，左腿断了，右腿神经被打坏，腰椎移位，坐久了腰被“压死”，躺久了浑身麻木；从阅历讲，看得书很少，又何谈写书呢！
然而，战士自有战士的豪情。每当忆及他当连长那4年间，全连先后伤亡三四百人之多，其中指导员就有4人；想到那可歌可泣的拚杀场面，更是激动得额头冒汗。他的内心不只一次地呼喊：“不把革命烈士的英雄壮举记录下来，传给子孙后代，我幸存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啊！”
不幸是人生最好的大学，困苦能够磨砺人，令人奋发突起，中华民族自古就有这样的范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难道共产党员不是铁打的而是泥捏的？他想到这些，不禁发誓道：“我宁肯写作累死，也不甘躺着等死！”在人生的大战场上，赛时礼决定继续“拔据点”、“炸堡垒”，用笔杆再拚一场！
为此，他发奋读书，苦练左手写字。暑往寒来几度春秋，他熟读了许多中外名著，并研究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等名家的创作经验，为闯进文学艺术殿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在同伤痛抗争，同厄运拚搏中，同样成为一个胜利者，一个大有作为的坚强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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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时礼的创作生活，是从1962年冬开始的，第一部小说是《三进山城》。他酝酿已久的激情，血汗凝聚的灵感，把战斗经历的史实，化为翻滚的活水，从那一捅一捣的“左笔”流淌到纸上。即使是睡在床上，也在打着腹稿，有时怕灵感顿逝，不管三更半夜，妻子熟睡与否，他都要叫醒她帮他活动一阵麻木了的身子，再扶到案上疾书。如此拚搏了3个月，写出了30万字的初稿，然而念念听听，象篇战斗总结。但他却十分高兴地说：“这证明我能写，一定会成功！”于是，推倒重来。又经过一段时间苦练苦写，不知改了多少遍，易了几次稿，到1964年10月，小说《三进山城》由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
十年学剑不曾用，一朝出匣鬼神惊。作品中迭起的矛盾冲突，鲜明的人物性格，以及给敌人腰捆手榴弹，导火素握在我军连长手里的动人情节，把思想性和艺术性完美地表现了出来。不仅吸引了广大读者，也引起了电影界的广泛兴趣。1965年初他又把小说《三进山城》改编为电影文学剧本，当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了银幕。这部片子尽管也受到了“文化大革命”的禁锢，但粉碎“四人帮”后又重展风采，再度风靡海内外，共发行280多个拷贝。1978年，被誉为“持枪出战绩，奋笔成华章”的赛时礼，被选为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三进山城》问世之后，赛时礼的创作激情一发而不可收。接着又完成中篇小说《陆军海战队》，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在赶写这部作品中，一天从凌晨写到中午，自己拄着手杖上厕所，不幸摔倒了，摔断了右臂。在医院打石膏治疗的40多天中，他仍然坚持看书和写作，一只手翻不过来书页或稿纸，就用舌头舔着配合。
米靠碾，面靠磨，成功只有靠拚搏。赛时礼又拚出了小说《智闯威海卫》，后改成电视剧。还写出小说《追踪》、《宁海沉浮》、《黄金计》等，并创作出电视剧《激战之前》、《沉日》、《血醒》。20多年来，连同《围攻双角山据点始末》、《智闯威海卫纪实》、《忆邓龙翔同志》、《宋奇光传》等十数篇回忆录，他共创作出版了160余万字的作品，成为我国文坛上高产作家之一，1989年荣获全国“老有所为精英奖”。
去冬记者去采访时，赛时礼正和电视台的同志筹拍他的新作。他不顾身体伤残和70多岁高龄，和中青年人一起忙得不亦乐乎。他兴奋地告诉记者：“日有朝夕升落，人有幼青壮老。只要有信念有追求，伤病和年纪只能催人进取。”在他看来，老年是金色的人生，拚搏是通往理想的桥梁。百分之二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八的汗水，在他面前铺展出一条金色的旅程，不断焕发着“中国保尔”的青春！
原载《老同志之友》1990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