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淮海战役胜利结束,我百万雄师饮马长江。国民党反动派妄想借助长江天堑,负隅顽抗,同时发动“和平”攻势,争取喘息时间,以图卷土重来。
我当时在二十军五十九师一七六团政治处工作。2月中旬,二十军所属部队奉命挺进到达江苏泰兴县,五十九师师部驻桥镇,离长江约六华里。我团驻防长江边上一个两百多户人家的村庄,离师部约三华里。为了适应江南水网地区作战,上级要求每个指战员都要学会负重泅水、摇橹、撑帆、落帆等水里、船上的作战技能和战术动作。练兵本来是艰苦的,因部队长期习惯于北方平原或者山地作战,对水网地区的战斗大多是缺乏经验,这给战士们更增加了一份艰苦。但面临着战争的需要,胜利的需要,我们懂得只有吃尽苦中苦,才能练出精强兵;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开始泅水象秆砣似地往下沉,不知喝了多少江水,呛出了多少鼻涕,但仅几天时间,江河就成为我们的自由天地了。接着便学会了船上的各种驶船技能和战术战斗动作。
李宗仁派出的以张治中将军为首的和平代表团去北京谈判,奉蒋介石的密令,于4月20日悍然拒绝了在和谈协议上签字。21日,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的独立完整。”
4月21日清晨,我们在离桥镇六华里地大江边,看到满江晨雾茫茫。这天天气时睛时阴,当太阳从云中显露出来的时候,天空蔚蓝,大地上麦类正在拔杆,油菜花一片金黄。指战员们无心欣赏这美好的艳阳春光,每个人的心中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夕的短暂寂静,脑中都激荡着“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解放大江南,人民把身翻”的革命风云。
此时,可以说渡江作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几天来都是刮着南风,这是渡江的兵家大忌,因此我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转风向。21日下午4时光景,奇迹出现了:突然,风向由南风转为东北风,于是历史上又出现了一次“借东风”。顿时,全军精神大振,倍增渡江胜利信心,真乃天助我威,蒋家王朝必亡。
前几天,团指挥部召开下达渡江作战任务的军事会议,进行了军事部署:以一营营长率领李祥谋的一连,为主攻突击队;三营营长魏九林率领陈卜根连,为侧翼攻击队;二营长吴生福率领全营,为团预备队,随团指挥部跟进。登陆地点为江南岸成桥附近。登陆后,经油坊直插扬中,这样可以控制内江和外江的中心,以扬中作跳板渡内江进入江南地区。“内江”系长江的分流,它从大港地区分支,至成桥地区复合。这复合地段江面最宽阔,约三千余公尺。我们选择这个地段渡江,因为敌人在此布防比较薄弱。
夜幕降临了大地,全团都在紧张地进行战前准备。8时,全团三千余健儿,辎重、骡马全都是鸦雀无声地运动到江岸登船地点潜伏下来。这时唯见江水滔滔,东北风阵阵掠过,吹得芦苇弯腰。这沉寂的时刻,预示着一场拼杀的恶战即将开始。也是在这个时候,每一个指战员的心情紧张、焦急、兴奋交融在一起。指挥员时时看着手表,战士们望着天空的信号弹,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个指战员都有度“时”如年一般的难熬。
时针指向9时,总攻击的时刻到了。突然,信号弹撕破了寂静的夜空。这时我军沿江阵地万炮怒吼。轰隆隆的炮声,使大地震颤;万道火箭似的炮弹飞向南岸的蒋军阵地,只见一团团火光冲天而起。这时我团数十艘船只,拉开了“雁形梯队”,在东北风中急桨扬帆,象箭离弦似的奔杀南岸。
敌人还作垂死挣扎。轰炸机出动了,它沿着江面低飞,用机枪扫射,并进行轰炸。我船队进入江心,敌阵地上未被摧毁的火力点,喷出了火光,企图阻止我船队登陆。这时,我船队处在敌人枪炮和敌机的轰炸之中,如果能加速占领滩头阵地,便可减少伤亡,因此每只船上的指战员,都一齐努力摇橹划桨,调整风帆。敌人的曳光弹在身边嘘嘘地飞过,炮弹在船弦激起水浪,但我们都不缩一下颈,不弯一下腰。三千多米宽的江面,在风力和人力的配合下,不到十分钟便抵达南岸浅滩。船不能再前进了,这时指战员们纷纷下水,有的江水到了腰部,有的到了头颈,有的双脚下面还踏不着滩涂。这时,指战员们有水中跑着的,也有用双手划着、泅着,心中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强行登陆,就是胜利
敌人在滩头阵地上的第一道防御工事,是用削尖的竹桩钉在地上,有二、三米宽。我爆破队在全部轻重火器的掩护下进行爆破。爆破员们在毫无障碍物可利用的地形下,为了避开火力点,有时猫着腰,有时连滚带爬,很快地进入竹桩地段。我们只见红光闪闪,传来了轰轰的爆炸声,敌第一道防御工事被摧毁了。这时,我军射向南岸的炮火延伸了,我们接着剪开了敌人的第二道防御工事——铁丝网。但尚有未被摧毁的暗堡,还喷射着火舌;我三营又组织了爆破,轰轰的爆破声,又把那些残敌送上了西天。
三营强占了滩头阵地,立即从撕开的缺口向纵深发展,切断一营正面敌人的退路,配合一营全歼守敌二百余人。从俘虏口中得知,敌主力为七十三军二二四师。当他们听到炮声,便立即怆惶逃窜,留下杂牌军为其卖命。这时团长朱全林、政委刘俊立即命令部队按预定作战方案搜索前进.抢占内江。
时间就是胜利,战机的得失,关系着部队的命运。经过渡江战斗,部队指战员虽然十分疲劳,但士气十分高昂,并不因为初步的胜利而自满,因此都怀着奋勇前进的决心直插扬中腹地。22日晨4时许,部队占领了内江。当时国民党因兵力不足,内江两岸均未设防,而敌人早已逃之夭夭。从沿途丢下的辎重,就可了解敌军逃窜时的狼狈相。
部队迅速渡过内江。这时,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曙光映红了每个同志喜悦的脸,火热的心,全团都享受着胜利的愉悦。这时团指挥所得到了上级来电:在西起九江东北的湖口,东至江阴,长达一千余华里的战线上,我军强渡长江天堑,敌人鼓吹不可逾越、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被粉碎了。
我团的胜利,兄弟部队的胜利,激动着同志们的心,全团禁不住高喊:“我们渡江胜利啦!毛主席万岁!”随后我们挺进到扬中县姚家桥。整整的一夜战斗,同志们忘记疲劳和饥饿。早餐后,部队便迅速进军江南。
“宜将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毛主席当时的这首《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诗,就是我军继续向前的进军号令。我团马不停蹄,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南进追歼逃敌。第二天,部队进入丹阳县南部地区。此地是一片山区,我部与山上下来的我敌后游击队胜利会师。两支素不相识部队的指战员,会面时却似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样亲热,个个欢腾雀跃,人人眉开眼笑。为不失时机地追歼逃故,不能停留,只得握手浑泪告别。这极短暂的瞬间,却给人们留下永远难以磨灭的忆念。
4月23日,团首长授命我与高树兴连长,负责收容掉队的同志。高连长年仅22岁,是一位立过数次战功的二级战斗英雄,因淮海战役负过重伤,还没痊愈他就要求出院参加渡江战役,组织上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才分配他临时担任这一任务。这时部队已挺进到溧水县境内。此时我们收容队有27人。这天中午,正在一山村吃过午饭,准备午休,忽然哨兵报告:来了三十多名逃窜之敌,在村北头,对老百姓敲诈勒索,同时得知敌人正在吃饭。高连长与我分析研究之后,认为目前逃敌已成惊弓之鸟,我们要发扬突袭战术,打他个措手不及。于是果断组织了两个战斗队,我们分工各带一个队,迅速行动接近敌人,以老鹰扑食的突袭,二十几条枪猛然逼近敌人,齐声怒吼:“不许动,缴枪不杀!”敌人捧着饭碗,呆若木鸡,全部作了俘虏。清查中发现有敌人一副连长,经过审问,知道他们是六十五军从南京逃窜下来,已有三天没有吃过一餐饱饭了,其状十分狼狈。经过政策教育,有5人留下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其余的我们发给他们路费,让其返家。这次战斗,缴获长短枪24支,轻机枪1挺,子弹千余发。
4月27日,追击溃逃之敌到达溧阳县南渡镇,追上逃敌六十三军两个团。首先,我前卫营三营对敌发起攻击,敌人凭借镇南百米宽的大河,负隅顽抗。团长立即命令二营长吴生福,率五、六连荫蔽运动到河下游三百米处过河,从敌之侧后发起猛然袭击;同时,一营在右、三营在左,在炮火掩护下发起猛攻。顷刻间,敌人腹背受敌,乱作一团,溃不成军,纷纷举枪投降。战斗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全歼逃敌三千多人,生俘敌团长李维明,毙敌一团长,缴获武器弹药一大宗。
4月30日,部队到达浙江省吴兴县南浔镇,一路再未发现发现逃敌,至此渡江战役已告结束。奉军部电令,部队转入短暂休整,继续待命。(原文载于临安市老干部局编纂出版的《难忘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