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少年时代
父亲仉鸿印生于1900年,河北省盐山县仉小庄。家有二百多亩土地,几辆大车和一辆骡拉轿车。祖父仉文阁是教书先生。春种秋收,家务管理由叔祖父仉禄阁操持。祖上是一个殷实小康的书香门第。
父亲自幼跟我爷爷读书。他聪明机敏,深得家人的喜爱。爷爷深信“学而优则士”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孩子只有读好书,将来才能做大事。他把自己全部精力都倾注在学生们的学习上。他教学非常认真,而且注重联系实际。为了教会学生石碑的碑字,他特地带着孩子们步行十几里路,到郊外的墓地里,指着墓碑对孩子们说:“这就是’石碑’的碑”。
爷爷常常以“忠、孝、节、义”,“仁、智、礼、义、信”教育孩子们。父亲最爱听他讲义和团的故事。“做人,就要做像义和团那样顶天立地的中国人”的信念深深地印在他幼小的心灵里。
父亲曾在山东惠民中学读书,后转学到山东济南府中学学习。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在法国巴黎和会上,帝国主义列强拒绝中国代表所提出的取消“二十一条”、废除日本在山东的特权等正义要求。卑弱的北洋军阀政府竟然准备在巴黎和约上签字。消息转来,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愤怒,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五四”爱国运动。爱国浪潮很快波及到济南。父亲和爱国师生一道走上街头,游行示威。他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高呼“废除二十一条”,“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还我山东”等口号,因而被迫退学,回家务农。
父亲善骑术,喜欢喂马,甩响鞭子赶马车,是个熟练的车把式。他乐善好施,济老怜贫。他自己花钱买义牛,专供无畜户使用。有一年闹春荒,他看到有的穷人家一时揭不开锅,等到麦子熟了的时候,他便悄悄地告诉人家:“我家麦子熟了,你们乘着月光去收些粮食吧,以解暂时饥荒”。乡亲们都亲切地称他“善财童子”。
父亲富有正义感。他喜爱水浒传中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一次,邻村一户贫苦人家,受恶人欺压,向他述说了冤屈。他了解情况后,竟然拿出自己的钱,帮助这家打赢了官司。此事很快在四邻八乡传开。父亲深得众望,乡亲们公推他到乡里办公,乡址设在十四户村。
1935年,到处兵荒马乱。为防备兵匪骚扰,保护乡亲们的安全,父亲组织起“守望队”,亦称“保卫团”。他对团丁训练有方,“保卫团”颇有战斗力。他们善骑毛驴,常常骑着毛驴袭击土匪。由于毛驴每到一个村庄总要甩甩尾巴叫上几声,这样很容易暴露目标。父亲命令部队在驴尾巴上拴上一个秤砣,毛驴甩不动尾巴,也就不再叫了。他们的战斗常常大获全胜。使土匪不敢骚扰当地百姓。父亲不但有勇有谋,又非常讲义气,打土匪夺得浮财,经常分给穷苦百姓。
父亲性情诙谐,爱开玩笑,平易近人,和乡亲们亲如一家,深受群众爱戴。
二、抗日烽火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的炮声揭开了日本军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的罪恶史。由于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京津沦陷,华北危机,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中国共产党发表了抗日救国十大钢领,号召全国人民实行总动员,“为保卫京津,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而血战到底!”“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每个不愿做亡国奴的中国人,都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捍卫国家独立,挽救民族危亡。
1937年7月,在中国共产党冀鲁边区地下党的领导下,成立了“华北民众抗日救国会”,11月又成立了“抗日救国军三十一游击支队”。各种抗日队伍,像雨后春笋,蓬勃发展。1938年9月八路军115师任命肖华同志为司令员兼政委,率东进抗日挺进纵队进驻冀鲁大地,领导冀鲁人民的抗日斗争。至此,冀鲁大地在共产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的领导下,燃起了抗日救亡的雄雄烈火。
三、跟共产党走
七七事变后,日寇攻陷京津,占领沧州,南犯盐山。国民党四十军向南溃退了,沧州专员跑了,盐山县长逃了。看到这些,父亲义愤填膺。他向保卫团团丁们说:“东洋鬼子已欺负到我们的家门口了。我们要像当年义和团对付八国联军那样,和东洋鬼子拼到底!决不做亡国奴。他们跑了,我们干!”。父亲率众抗日的消息传出后,乡亲们奔走相告,“要抗日,找仉鸿印去!”有的出钱,有的出粮,还有的人带着枪报名参加抗日,很快就拉起了二百多人的抗日队伍。父亲带领这支队伍,依靠当地乡亲的邦助,凭着他们对当地熟悉的优势,和日伪周旋,寻找机会,出奇制胜地消灭敌人。但是他们毕竟势单力薄,只在徐村,上梁,下梁一带活动,没有一定的立足之地,深感只有联合所有抗日力量才能取胜。
于1938年4月,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救国军三十一游击支队三路指挥杜步舟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
“仉鸿印先生钧鉴:
日寇犯我中华,全国同胞义愤填膺,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揭竿而起,抵御日寇之侵略。先生率众抗日,乃血性男儿之义举,但终因众寡不敌,方向不明,难以取胜。我们热忱地吁请你和我们同舟共济,协力抗敌,以达到保卫国土,战胜日寇之目的。否则,孤军苦斗,必遭覆亡,那时将嗟悔无及。
抗日救国军三十一支队第三路指挥杜步舟”
父亲阅读来信后,思绪万千。想到三十一支队的战斗历程,打盐山,攻无棣,破庆云,占乐陵,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他们才是真正保家卫国,抗日的正义之师,代表着中华民族的希望。杜指挥一片关心爱护的诚意,跃然纸上。经反复考虑,最后认识到,只有跟着中国共产党走,才能走向光明大道,遂毅然下定决心,投奔共产党八路军。他连夜召集部队的几个头目开会,说明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多数人同意他的意见,另有一个副队长表示反对,公开声称日本兵力强大,投靠日本才是出路。没等他说完,父亲拍案而起怒斥道:“本以为你是条男子汉,却原来是一个卖国求荣的败类……。”争吵声惊动了里屋的爷爷。老人问明了原由后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投奔共产党,打日本;另一条路就是当汉奸,做吴三桂;你们要是投日本,当吴三桂,咱仉小庄没有你们这号人。我们不能替你们披汉奸的皮。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我们坚决跟共产党走!有不愿意的,走你自己的路。”父亲最后斩钉截铁地说。1938年5月,父亲率领200多人,带一挺重机枪,一挺轻机枪,100多支步枪,参加了八路军。这支队伍被改编为三十一游击支队二路指挥七连,父亲任连长。
1938年9月,肖华司令员率115师东进抗日挺进纵队进驻冀鲁边区,三十一游击支队改编为115师东进抗日挺进纵队第六支队。父亲任七团副团长兼二营营长。他带着二营,活动在津南各县。
同年,父亲推荐他的胞弟仉鸿翰(现名仉翰),参加八路军东进抗日挺进纵队司令部在乐陵县举办的干训班学习。从此,我叔叔也走上了革命道路。
四、站稳“冀鲁边”
1938年10月,国民党山东省主席沈鸿烈逃避日军“扫荡”,从鲁西聊城逃窜到鲁北惠民。他不敢和日寇作战,却推行蒋介石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企图把我挺进纵队赶出冀鲁边。为了团结抗日,不同国民党正面交锋,我军准备退入津南。但沈鸿烈于年底又和国民党河北省主席鹿钟麟串通搞所谓“冀鲁联防”,企图将我年轻的抗日挺进纵队置于死地。他们收买了盘踞在盐山四区大赵村、苏基村一带的反动民团头子孙仲文,反对八路军,侵吞我津南根据地。孙仲文杀害了我鲁南行政公署第六督察专员公署专员杨靖远同志,气焰十分嚣张。第六支队周贯五政委主动向肖华同志请战,为了在冀鲁边区站稳脚跟,必须消灭这股反动势力。他带领六支队七团迅速离开乐陵,连夜开赴盐山,走到离大赵村一里多路的地方,将队形摆成三路纵队。他率一个营居中;团长李子英带一个营为左翼;父亲带领二营为右翼,齐头并进。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队伍乘着黎明前的黑暗摸索前进。一到大赵村前,三路人马将大赵村团团围住,一起向孙仲文部发起强攻。机枪声、手榴弹声响成一片。孙仲文的队伍还都在睡大觉,糊里糊涂,负隅顽抗,但终抵挡不住我主力部队的进攻,转眼间,大赵村即被攻破。孙部残余人马大半缴械投降,少数企图负隅顽抗的全部被消灭。孙仲文这个狡猾的家伙,化装从地道逃走了。消灭了孙部以后,我军在盐山第四区设立了抗日政府,建立了渤海岸的新海县(今黄骅县)抗日政权。至此,沈鸿烈和鹿钟麟的“冀鲁联防”宣告破产,我挺进纵队在冀鲁边站稳了脚跟。
在战斗中父亲英勇善战,不怕牺牲,经过了严峻的战火考验,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从此,他更加自觉地为民族解放和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五、韩集伏击战
1939年1月,日军第5师团、第27师团、第114师团各一部,共计两万多兵力,由沧州、德州、济南三地出发,向我盐山、庆云、乐陵一带抗日中心区分进合击。敌人一面“扫荡”,一面占领县城,修公路,筑碉堡,步步进逼,企图消灭冀鲁边我挺进纵队主力。为了避敌锋芒,我纵队撤出了乐陵城,与敌人迂回周旋,寻机打击,消灭孤立和分散的敌人。这时父亲率七团二营,活动在沧县、盐山、乐陵一带。由于他长期在这一带活动,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各村里都有他的耳目,敌人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送情报。
一天傍晚,父亲正和战士们在河边拉家常,忽然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庄户人跑来,把父亲叫到一旁,向他报告说,王雅清从敌人的闲谈中得知,住在盐山城的日寇,西村中队二百多人,抓了六十多辆大车,准备第二天到旧县镇安据点。王雅清是我们安插在盐山县伪商会的内线。他得此消息后,赶紧找个借口溜出城外,派人把情报送来。父亲一听,喜出望外,骑上他那匹红鬃马,飞驰到旧县的一个村里,赶紧向周贯五政委报告。周政委马上派人把支队其他领导同志和七团的干部叫来,紧急商量:打,还是不打?
干部和战士们早就憋着一股劲,准备和敌人干一仗,为乡亲们报仇。于是大家认真分析了最近几天的敌情,认为周围一带的敌军不多,这股敌人孤军深入,又拖着几十辆大车的物资,包袱很重。我们集中兵力打他个伏击战,消灭这股敌人还是有把握的。所以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好机会,打吧!”
大家选定韩集附近为伏击地点。韩集位于盐山县城到旧县镇这条公路的东侧,北距盐山三十里,南去旧县十里,是从盐山到旧县的必经之地。韩集是个大镇,镇子里院深墙高,镇外又有土围子,便于狙击敌人。它的周围还有马杯家、韩沙州等几个村庄和一片树林,易于隐蔽。韩集附近确实是打埋伏的好地方。会上决定,支队战斗指挥部隐蔽在韩集西边的韩沙州村,前线由七团副团长仉鸿印和政委陈德负责指挥。
吃过晚饭后,参战的七团和支队警卫连战士集结完毕,等待出发。这时天气很冷,尖利的北风呼啸着从头顶上吹过。灰土、草末、细沙粒打在脸上,针扎似的疼痛。但是,部队静静地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
周政委看着眼前的部队,就像是用钢铁铸成的一群塑像。他激动地大声说:“同志们!日本鬼子在我们边区横行霸道,残害了我们多少兄弟姐妹,毁坏了我们多少房屋、庄稼,这口苦水能够吞下去吗!不能!今天报仇的机会到了。这次战斗,是我们六支队第一次大规模地同鬼子较量,全区军民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一定要打出威风,来一个旗开得胜,将西村中队二百多鬼子全部吃掉!”
部队士气非常高昂,一个个摩拳擦掌, 在父亲和陈德同志的率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部队赶到韩集后,父亲和陈德政委带着连以上干部连夜察看地形,决定将公路南头拦腰挖断,在公路东西两侧和南头三面构筑工事,等敌人一进入伏击圈就收拢口袋,关门打狗。于是,部队连夜挖沟,修筑工事,利用寨墙和天然道沟,构成一道道火力网。父亲又把十连连长左庆甲等人找来,指着眼前的公路说:“你们负责的这一带很重要,公路边上多掘一些坑”。左庆甲不解地问:“挖坑干嘛?”父亲附在左庆甲的耳边说了几句。左庆甲听了笑着说:“妙,真是个绝招!”。他赶忙回去照计布置。快到天明的时候,公路两旁已经布满了许多参差不齐的有深有浅的坑。
第二天凌晨,部队早早地吃过饭,进入工事,等待伏击敌人。太阳出来了,村寨、树林、公路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公路像条银链,蜿蜒地伸向远方。远处白杨、桦树、椿树组成的林带把闪耀着白光的公路夹在当中……。
太阳慢慢地爬高了,还不见敌人的影子。有个战士揉着睁酸了的眼睛,嘀嘀咕咕地说:“都要等出汗来了,鬼子怎么还不来?”旁边的一些战士也议论起来:“怕不会来了吧?”“会不会走漏了风声?”“不会吧!咱们不是封锁要道了吗。”陈德同志看了看太阳,安慰大家说:“鬼子会来的,咱叫他来,他能不来吗?大家先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别冻坏了误事。这样像望新娘一样,眼巴巴地瞪着,不要害了相思病哟!”一番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部队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这时,太阳已经有两竿子高了。有人突然紧张地低声叫了起来:“来了来了!看,鬼子的尖兵!”远处的公路上,一队鬼子的尖兵挑着膏药旗,大摇大摆地走来。他们的后边,鬼子的大队人马蠢蠢爬来。六、七十辆骡马大车,满载着武器、弹药、粮秣、被服和医疗器材,哩哩啦啦地拖了足足两里多长。近了,近了,听到了咣当咣当的大车响了。鬼子的队伍穿插在车辆的行列中,神气活现地行进着。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八路军会在这里打埋伏。
敌人全部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前线指挥部一声令下,埋伏在公路两侧和南面的战士一齐猛烈开火,子弹飞蝗般地射向敌群。埋伏在西头的一个连队见前边打响,赶紧收拢袋口,朝敌人背后开起火来。敌人冷不防遭到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当即死伤过半。活着的哇哇乱叫,有往大车下钻的,有来回跑的,有乱打枪的,像受惊的野马,乱成一团。
被强抓来的大车夫一听见枪声,知道八路军来了,喜得撇下牲口,一哄而散。那些骡马,有的撒缰乱窜,有的中弹倒下挣扎,有的仍套在车上,惊恐地萧萧悲鸣。一时间,公路两旁,车马乱奔,尘土飞扬;人叫马嘶,喊声一片。
鬼子见民夫、骡马都跑散了,气红了眼,在后面叽哩呱啦地大叫。一个鬼子头目伏在地上,举着手枪乱嚷,被我支队手枪队长石长海看见了,他瞄也不瞄,抬手“叭”地一枪,把那鬼子的手给打断了。当他又抬起头的时候,石长海“叭”地又是一枪:“他妈的,叫你见日本老娘去吧!”那鬼子挨了两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经过一阵混乱,鬼子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有组织地对我阵地还击。机枪、步枪子弹刮风般扫过来,炮弹落在我军阵地上。部队开始有了伤亡,战斗渐渐地形成了胶着状态。
周政委在支队指挥部里听到这个情况,也带着人赶往伏击阵地。这时快到正午了,太阳照在头顶上,使人微微感到暖意。到了韩集村边,只见阵地上成群结队地来了许多当地群众,大都是青年,扛着土枪土炮,要求参战打鬼子。也有些妇女和老大爷在忙着运送伤员、包扎伤口,把烙饼、馒头、玉米饼、窝窝头分送到战士们手里……。有个老大爷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拍着一个战士的肩膀说:“打鬼子我是不行了,看着你们打,心里也痛快!吃吧,吃饱了,再好好教训他们!”那个战士吃着热腾腾的馒头,应了声:“好哇。”
周政委在一旁看着这军民并肩战斗的场面,心里非常激动,便走上前拉着老大爷的手说:“大爷!你放心吧,鬼子一个也跑不了。”老大爷高兴地笑了。这时,父亲跑过来,将政委带进指挥所,把战斗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鬼子组织了几次小型冲锋,都被我们打垮了,现在龟缩在约半里路长的一段公路上。我们昨天晚上在公路边挖的坑,正在发挥作用。鬼子因为无处藏身,急得像猴子似的直往坑里跳。有些坑里我们事先安放了地雷,小鬼子跳进去就上不来了。另一些坑虽然没有地雷,可是挖得很浅,鬼子跳下去伏在坑沿还击,就把小半个身子探出外头,正好暴露在我们的枪口下。还有,我们土制的“马尾炸弹”,这时也正在发挥威力。”
支队作战参谋王寰清提过来一副望远镜,领着周政委到一个墙洞前说:“政委,你往这看”。政委看见,敌人正趴在坑边上顽抗,但把身子探出太多,纷纷被我军击中,滚进坑里。我们阵地上还不时抛出一个个炸弹,带着“马尾”晃晃悠悠地摇曳着,落进藏着鬼子的坑里。只听“轰!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腾起一股股烟柱,把鬼子炸得鬼哭狼嚎。
“好啊!打得好!这主意不错!”周政委高兴地对父亲说。父亲说:“这炸弹比迫击炮还管用,往这种坑里丢最好不过。”政委笑了笑说:“你老仉还真有几下子!”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政委接着又说:“我们不能光打,还要来个政治攻势”。父亲正打算下达命令,陈德同志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一进门就说:“同志们情绪很高,鬼子快要全部完蛋了”。父亲把周政委的意思一说,陈德一推帽子说:“行,营长杨柳新就会喊几句日语。我去找他。”说罢又一阵风似地冲出门去了。父亲望着他的背影,深有感触地说:“陈政委平日里那样文静,打起仗来却象老虎”。不一会,阵地上枪声骤停,有人用日语高声喊道:“不克衣奥、斯蝶涝、靠涝萨纳衣!”王寰清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杨营长,这是杨营长的声音!”紧接着,四面阵地上的战士们都大声喊起来:“不克衣奥、斯蝶涝、靠涝萨纳衣!……。”
周政委抬头看了看太阳,估摸着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而敌人对我军的喊话又无动于衷,就对父亲说:“怎么样?进攻吧,争取天黑前结束战斗!”父亲说:“好吧。”回头对司号员下令:“吹冲锋号,出击!”司号员举起军号,一扬脖子,吹起了雄壮的冲锋号。
“冲啊——!”部队听到号令,高喊着冲向公路,排山倒海一样。附近的上千名群众,拿着土枪,木棍,铁锹,粪叉,也一齐冲上前去,犹如潮水般漫上公路。
鬼子们慌忙跳出坑来,三个一堆,五个一团,东窜西闯,企图冲过人海。部队、群众一齐拥上去,几个人、十几个人围着一个鬼子,用刀刺、用棍打、用枪托砸。公路上只听得刀声叮当和鬼子倒下时的哀嚎。一个日寇军官在三个鬼子兵的掩护下,企图向西突围,被支队警卫连长柳润亭带人围住。经过一阵肉搏,三个鬼子都作了刀下鬼。日寇军官也受了伤,他双手持刀,眼里射出凶光,正要冲上来拼命,不料横里飞来一柄粪叉,不偏不斜正好扎在他的头上。紧接着一把铁锹把他拦腰劈倒,又一把粪叉死死地扎在他的脖颈上。这个日寇军官就这样翻了白眼,吐出了舌头,结束了侵略掠夺的罪恶生涯。后来查明,他就是西村中队长。
公路上和公路两旁躺满了鬼子尸体,步枪、掷弹筒遍地皆是。这里一堆,那里一群的围歼渐渐结束了,只有六、七个鬼子突出包围,向北逃窜。六、七两个连的战士远远地看见鬼子跑了,大喊:“鬼子跑啦!”一齐猛追上去。沿村的男女老幼也高声喊:“快追啊!追啊!鬼子跑不了啦,逮活的!”并用棍棒乱舞,砖头、瓦片乱扔,吓得鬼子更加丧魂落魄,鼠窜而去。战士们一直追到盐山城下,见鬼子快跑进南门了,这才无限惋惜地返回。
后来据城里群众报告说,这几个鬼子因为饿了一天,又猛跑了几十里路,刚进南门,就跌死了三个。
这时,夕阳西下,暮色渐起,天空开始昏暗起来。部队连夜组织群众清扫战场,并把几十辆大车交由车主们领回。战场上,武器、弹药、粮秣等物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像一座座小山。我军将被服、粮食分给当地群众,军械物资则连夜转移,以防鬼子主力赶来劫夺。
这次韩集伏击战,消灭了西村中队长和二百多个鬼子,并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掷弹筒四具、“三八”式步枪二百余支、弹药无数,大米、面粉、压扁的小麦三十几车,军服、军毯、药品、医疗器材十多车,其他物资十几车。我军在战斗中也付出了代价,战士伤亡三十多人,父亲腿部受伤。接着,6支队机关和七团开往乐陵大桑树、官庄一带休整。那一带树林茂密,便于隐蔽,也便于运动作战。
沿途群众听说我军打了大胜仗,争先围观,问长问短。部队一住下,敲锣打鼓前来慰劳的乡亲们一批接一批,络绎不绝。青年们要求参军的情景更是感人,他们成群结队地前来报名。有许多十几岁的少年也成了我们部队的“小鬼”。
韩集这一仗,旗开得胜,首战告捷。它给边区和广大抗日军民有力的鼓舞,也给那些患“恐日病”,持“怀疑论”的人一次深刻的教育。它证明了八路军在广大的平原上,也能开展游击战争,并获得胜利;证明了毛主席号召开展平原游击战的指示是无比正确的。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同志在这一年的年终总结中,讲到冀鲁边抗日根据地时说:“……我年青的挺进纵队,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之下,一直坚持到现在,并未气馁,并且已取得了很多的胜利,尤其是韩集伏击战,更是平原战斗胜利的光辉战例”。
六、开辟抱犊崮根据地
日军回师“扫荡”我华北各解放区,增设据点、岗楼,向我根据地步步紧逼。国民党和伪军也配合日寇的进攻,蚕食我根据地。从1938年开始,边区又出现了三十年来没见过的特大旱灾和蝗虫灾。它给边区的巩固和发展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另一方面,我军在鲁南、鲁西和鲁西北的兵力不足。这三个地区,特别是鲁南是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地。它是华北与华中的结合部,是华中平原,鲁西平原、冀鲁平原的依托。只有建立鲁南山区根据地,八路军才能坚持山东的长期抗日斗争,才能打通我太行山八路军总部与山东各抗日根据地及苏北新四军的联系。因此,八路军总部和115师命令我挺进纵队主力调出冀鲁边,一部开往鲁南,一部开往鲁西、鲁西北。
1939年5月父亲和团长李子英率六支队七团跟随周冠五政委经鲁西开赴鲁南。他们三千多人在曾国华的五支队掩护下,穿过津浦铁路,经茌平,在东阿和平阴县之间渡过黄河,到达肥城以西的南尚仁一带山区,与孙继先的四支队接上了头,不久见到了115师陈光代师长。
5月10日,日军驻山东最高指挥官,第十二军司令尾高龟藏调集日伪军8000余人,将八路军115师、山东纵队第六支队、津浦支队、冀鲁边第七团以及地方党政机关共5000余人团团包围在肥城县以西陆房地区。
陆房及其附近是一块有10余个村庄,纵横不足10公里的小盆地,周围是山。我军第686团第1营防守在西南的岈山及其以北地区;第2营防守在西面滑石峪和肥柱山地区;津浦支队和师特务营防守北面凤凰山和狼山;团特务营守东北面东山岭;津浦支队二团二营守东面蛤蟆山和常山;冀鲁边7 团防守东南面的鸠山、琵琶山、望鲁山和赵家村地区。
5月11日拂晓,3颗信号弹刺破了天空。日军众炮轰鸣,向我军阵地发起主线进攻。在硝烟弥漫之中,黑压压的日本兵打着太阳旗,在炮火俺护下向岈山、肥柱山和我军其他阵地涌来。岈山阵地,686团第1营一连打退了3次进攻。686团第2营在滑石峪阵地上连续4次击退敌人猛烈进攻,毙伤日军100余名。津浦支队和师特务营击退敌军6次冲锋,给予敌人以重大杀伤。
冀鲁边7团所在的阵地鸠山、琵琶山和望鲁山位于陆房的东南面。这三座山都是300到400米高度不等的石头山。周政委召开干部会议,决定团长李子英带一营守鸠山,父亲带二营守琵琶山,三营守望鲁山。
父亲决定,五、六连占据正面阵地,七连、八连守左右侧,以防敌人从两侧突入。由于长期和日寇作战,父亲对敌人的战术十分解了。他命令战士们立即分散隐蔽,借助山石,修筑工事。每个班为自己准备两个掩体:一个在山顶制高点;一个在顶峰之后。凌晨,随着信号弹的升空,敌人的进攻开始了。父亲下令,战士们进入山后掩体。敌人开始炮击,炮弹像狂风暴雨一样在阵地上轰鸣,炸的碎石横飞。炮击结束了,战士们立即登上制高点,进入掩体。鬼子在机枪的掩护下,分兵三路海潮似地向我鸠山、琵琶山,望鲁山阵地猛扑过来。敌人顺着山坡往上爬。距离阵地只有几十米了,父亲喊了一声打,前面的日寇随着枪声倒下,接着一阵手榴弹,炸的敌人血肉横飞。但小鬼子有武士道精神支持着,他们并没有后退,还是拼命地往上冲。我阵地上的四挺机枪怒吼起来,枪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小鬼子纷纷滚下山崖。敌人的冲锋被打了下去,接着又是炮火轰击,又是冲锋。战斗一直持续到正午,7团一共打退了敌人的6次冲锋。
下午3点,敌人集中全部炮火进行最猛烈的轰击,他们由轮番进攻变为集团冲锋,抢攻第686团控制的岈山、肥柱山阵地,企图夺取我阵地的最高点。686团指战员沉着指挥,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连续打退敌人9次疯狂的进攻,使敌遭受严重杀伤。在西北方向上,敌人曾一度突破我686团和津浦支队的接合部,逼近我师部。686团第2营、津浦支队80余人密切配合,以坚决勇猛的反击,短兵相接的白刃格斗,将敌人全部击退。东南方向,敌人也一度在我长山和望鲁山之间,突破我军防线,进入孟家村,直接威胁师部安全。师部命令:津浦支队二团和冀鲁边7团各派一个排阻击敌人。周政委派冀鲁边威震敌胆的二营抽调一个排参加阻击战。津浦支队和二营的勇士们,一阵手榴弹,打乱了敌人的阵脚后,迅速冲入敌群和敌人展开了白刃战。在我两路军齐心合力配合下,击退了敌人,保住了阵地。
残酷激烈的血战整整持续了一天。敌人的尸体一片片地倒在我军的阵地前。我忠诚英勇的战士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阵地。不屈的岈山、肥柱山以及陆房山区的每一个山头,仍然在炮火中屹立。
黄昏降临,敌人已是精疲力竭,而且不习惯夜战,不得不收兵,准备第二天再战。
我军则抓住时机,投入了突围的紧张准备。陈光代军长回到师部,决定22时开始分三路突围。由老乡宋大爷带路,于拂晓,八路军几千人奇迹般地从敌人的鼻子底下跳出了合围圈。
第二天一早,敌人重新发起总攻。炮火准备之后,敌军小心翼翼进入陆房。把整个村子搜了一遍,连一个八路军的人影也没有找到。尾高龟藏怎么也想不到,八路军竟然在他们的严密包围中,神秘地消失了。他十分沮丧地不得不下令日军撤回原来的驻地。
此次战斗,敌人自己承认伤亡1200人,其中包括一名大佐在内的50多名军官,而我军的实际伤亡只有360人。在陆房战斗中,八路军浴血奋战的大无畏精神震奋了全国,连蒋介石也打电报给八路军总部朱德、彭德怀,表示“殊堪嘉慰”,实际上承认了这次115师先斩后凑进驻山东的合法地位。
陆房突围后,部队继续南下,到泗水、平邑、新太、蒙阴一带开展游击战争。进入该地区后,国民党顽固派秦启荣的特务大队就来挑衅,当即被我军击退。5月下旬八路军115师师直机关教导大队和冀鲁边区第六支队第七团进驻马家峪,收复了费县西北重镇仲村。
平邑县马家峪是我军进入沂蒙的第一站。6月6日七团又击退平邑、泗水据点前来进犯马家峪的日伪军500余人。第二天, 费县、兖州的日伪军前来增援,共千余人向马家峪进犯,再次被击退。8月初,我军离开马家峪,转战蒙山前杨谢、安靖一带。接着又打退了一千多日军和两千多伪军的进攻,于9月汇合宁津六团、泰山支队,同师部率领的686团主力,开辟了抱犊崮根据地。
鲁南根据地的建立使沂蒙山区和鲁西平原两大块根据地连成一体,打通了太行山八路军总部与各据地、华中区和新四军的联系,为抗日战争的大反攻做了准备。
1939年,中共北方局和115师师部发布嘉奖令道:六支队副政委周贯五,七团团长李子英、副团长仉鸿印、政委崔月楠率三千多人南下,开辟鲁南抗日根据地,战绩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