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湖西地委令我任沛铜中心县委书记,负责丰、沛、铜、肖四个县的抗日工作。上任前,地位组织部长陈璞如同志指示我说:“我们湖西,是山东和华东两大抗日根据地通往冀鲁豫到达陕北的必经之地。你和沛滕中心县委,一定好好的配合,务必保护好从微山湖到丰沛两县的秘密交通线。”
所谓从微山湖到丰沛两县的秘密交通线,就是从微山湖出湖畔的王堂,经沛县北部的龙固,丰县北部的顺河,到湖西抗日根据地的中心区,单县终兴一带的我党秘密交通线。
那时,我英勇的湖西军民,不但抗击着日伪的残酷扫荡,而且还反击者国民党顽固派的猖狂进攻。我党湖西的交通线,被迫转入地下,一些过路的同志,不得不在夜间秘密行动,而且需由我们派交通员带路。遇有领导过往,更须武装保护,才能通行。
在这种工作最艰难,斗争最复杂的情况下,我隐蔽在微山湖畔,除了主持沛铜中心县委的日常工作外,还专门负责秘密交通线的领导工作。为了不使敌人发觉,故将我的原名王香圃,改叫李广德,有时真象孙悟空一样,一天七十二变,三教九流,什么样的角色都扮演过。特别是经常到微山湖和渔民打交道,那时,他们以鸭枪为武器,以渔船当战船,利用百里芦荡,与敌人周旋,常常打的日伪,望风而逃。短短数月,在这里学到不少我在书本上所学不到的知识。更幸运的是,就在那一湖碧水之上,我和刘少奇同志,竟有三个小时的会见。回想起来,真是终生难忘啊。
我记得,那天是农历七月初几的一个上午,我正在王堂检查秘密交通站的工作。沛滕中心县委书记张庆林同志,特从大捐,坐船专来找我。一见面,就兴奋的说:“胡服同志,已从苏北盐城,来到湖东,上级首长要我们两县携手,共同做好护送工作。”
我一听,又惊又喜,因为我早就听说过,胡服就是刘少奇同志的化名。对他的思想,对他的观点,对他的革命经历,早就有所敬仰,有所崇拜。今日来临,真是意想不到。于是急忙问道:“他这次过湖,有什么任务?”张庆林说:“听说去延安,参加党中央的一次重要会议。”
当时我们两个激动的连饭都没顾得吃,立刻就护送刘少奇同志的具体事宜慎重的商量起来。这位张庆林,也是开创咱湖西抗日根据地的一位老同志。那年,他负责湖东,我负责湖西。为护送来往过路的同志,经常在一起研究工作。配合的很好。在那一段最艰苦的岁月里,他和我一样,为了地下工作的需要,也扔下他祖辈相传的姓氏,改名张庆林。他原先姓陈,叫陈怀玉,外号陈大麻子,肖县黄口人,我们两个,没经多大会的商量,立刻确定了护送人员。他选派的是湖上游击队长张新华。我任命的是专跑湖西交通线的鹿承河、胡玉岭。为了预防万一,还决定聘请一位国民党爱国人士张天雏先生协助。
当时,属于湖西的丰沛两县,不但驻有大量的日伪军队,而且还有实力相当雄厚的国民党地方武装。如沛县的冯子固,张开岳。丰县的黄体润,董玉珏等。他们抗日也反共,经常给我们摩擦。如果护送刘少奇同志,万一碰上他们,便和碰上日伪军一样,后果不可设想。
张天雏先生,是微山湖一带的名流爱国人士,夏镇闸口人,当时任沛县国民党七区区长。不但和丰沛两县国民党的上层人物,有密切的关系,而且也维护我党的统战政策。我和张庆林与他有过多次交往,给我党办过不少事。当我俩将我们的心意告诉他之后,不料,他笑呵呵的说:“刘少奇有治国之才啊。将来的华夏,必属此人。这次亲临湖西,路过我的家门,哪有不送之理。二位放心,遇到国民党,由我对付。”
第二天,我们刚刚做好了准备工作。刘少奇同志,就由鲁南军区的曾国华护送,来到了微山湖东岸的沙沟一带。当鲁南的护送部队完成任务,转身返回之时,张新华就率领着湖上游击队的健儿,将少奇同志接到了船上,并经微山湖附近的水面,转移到大捐,隐蔽在一片芦苇荡中。
次日,我和张庆林代表两县地方党委,一同荡舟,拜会了刘少奇同志,并和随员一一握手。除了几名警卫和秘书外,还有他当时的爱人王前。
刘少奇同志,穿着一件浅黑色的大褂,由于正值盛夏,热的脸上不断流着汗珠。有时他不得不伸出手指,到脸上扫荡一番,将脸上的的汗水抹掉。当时,他不但担任着中共中央华中局的书记,而且还兼任着新四军的政委,和我们一样,穷的连一条擦汗的手绢都没有。生活的艰苦,可想而知。
当我们互通姓名,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刘少奇同志就热情的将我们领进船舱,刚刚坐下,就深情地说:“现在,各个根据地,生活都很苦啊,特别是鲁南和湖西。各级党委,要大胆的发动群众,做好减租减息的工作。即使在敌顽占领区,能够做到的,也要做到。”我望着他那副可亲可敬的面容,不由一阵激动。顺口开河,就将微山湖一带的形势和我们搞秘密交通线的概况,简单的向他作了汇报,并争取他的意见。他笑了笑说:“你们干得很漂亮。今后,要更广泛的发动渔民,几千条鸭枪,几千条渔船,这就是我们的海军。要利用微山湖的有利条件,采用分散集中,集中分散的战术,和敌斗争。切莫硬打硬拼,否则会吃亏上当。”比我更富有激情的张庆林,这时眼含泪花,情深义重的说:“少奇同志,多休息几天吧。眼下正是荷花盛开,鱼美虾肥的季节。尽管两岸日伪不断扫荡,但百里芦荡,固若金汤,保您无事……”刘少奇同志,更深情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纵目船外,望着烟波浩渺的一湖碧水,赞叹的说:“微山湖西岸,真不愧为地杰人灵啊,兴汉灭秦的刘邦,不就是沛县人吗?他的老婆吕后,也生在单县。可惜,他一旦统一天下,就只称王霸道,争权夺利。吕后把和刘邦同创大业的功臣也杀了。我们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先锋队,是唯一能够领导全国人民走向共产主义的一批勇士。将来我们在全国掌权之后,要更好的利用政权,为人民当牛马,为人民谋福利,决不能学那些帝王将相……”这样,我们脚踩着微山湖的浪花,在那只难忘的渔船上,屈膝长谈,达三个多小时。上从天文,下至地理,古今中外,扯拉的很多。可惜,事隔四十余年,不少富有指导中国革命的宝贵言词,我都遗忘了。再者,我今年八十七岁了,脑子已经不行了。我们三人,海阔天空的长谈了一阵之后,少奇同志,便从行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交给我说:“请你必将这封信,转送给新四军军长陈毅同志,现在他活动在洪泽湖一带。您们的秘密交通线很好啊。只有代表群众的利益,群众才能维护你,只有群众的真正维护,才能做到真正的秘密。”刘少奇同志,将信交给我之后,我们三人,又谈了几句话,就开始进餐。那天的午饭我们用刚从湖里捞出来的鱼虾,招待了他。我记得,王前还亲手做了一盘糖酥鱼,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为了保护刘少奇同志的安全。湖上游击队的健儿,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戒,一切的船只,连临近的苇荡,都不准靠近。在吃饭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一只打鱼的小船,被我战士劝走了。
饭后,我们就和刘少奇同志分手了。这时,湖西军分区的部队,约有四十多名战士,在十团参谋长郑统一同志的率领下,整装待发。他们和鲁南的部队一样,都是接到中共中央山东分局的电报,专门护送刘少奇同志的。
我来到鹿承河和胡玉岭身旁,见他俩黑裤黑褂,又换上了一身专跑秘密交通线的夜行衣。连腰带鞋带都系的紧紧的。心里更加高兴。但在此刻此时,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放心不下。严肃的对他们说:“今晚带队,不能出半点差错,不然,别回来见我。”
不料,鹿承河将大手一伸,从腰里拔出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说:“请李书记放心。如果出了漏子,我们俩个的这玩艺,都会自动开花。”
就在那天黄昏,太阳刚落,刘少奇同志一行。下了渔船,从湖西岸的王堂出发了,在湖西战士的护送下,他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走在中间,当夜的拂晓,便来到丰县的顺河集。接见了丰县县委书记葛步海同志,第二天就到了湖西根据地的中心区——单县终兴一带。单县第一个接待他的村庄叫薛孔楼。湖西地委书记潘复生,军分区负责人唐亮,在永镇集向刘少奇汇报了工作。
(贾宪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