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在军管会卫生处的工作(张鸿源口述/吴奕纯记录整理)

15873 发表于2019-07-24 22:05:37

    1949年5月27日,上海迎来了胜利的曙光。为了进一步解放全中国,中央决定三野南下解放福建。三野接到命令后,决定派出第10兵团执行解放福建的任务。

    当时,随从第10兵团南下解放福建的干部,都是经过革命斗争锻炼出来的骨干,但不能满足福建省城乡工作的需要。因此,福建省委和10兵团党委研究,决定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随军服务团,在上海各区、各大中学校招收一批有文化、有知识的革命青年随军

服务。三野还决定由第一重伤医院跟随10兵团入闽。

    我所在的华东军区第一重伤医院是华东地区最大的医院,被称为军区医院的老大哥,我们医院三所的全部医务人员参加执行护送南下服务团的任务。7月中旬,我们进驻上海沪江大学,经过短期培训后,开始行军南下。

    经过两个多月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9月底抵达福州。在福州稍事休整后,宣布了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卫生处的组成人员。卫生处由南下服务团医疗队、华东军区政治部卫生所和华东军区第一重伤医院等3个部分人员组成。

    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我们在福州欢度了第一个国庆和中秋佳节。10月18日,厦门市军管会卫生处在美头山医院正式成立,黄开云处长宣布接管国民党机构事宜。军管会卫生处下设3个接管组:我负责第一接管组,接管东南鼠疫防治处厦门办事处和厦门海港检疫所(即现在的卫生检疫局);第二接管组由商铭同志负责,接管省立厦门医院;第三接管组由黄应培同志负责,接管市卫生局和各区卫生所。除了3个接管组外,还设妇幼保健科、医政科、总务科和人事科等。接管的主要任务是:留用人员登记、初步审查,物资财产清点登记,包括医疗用品、办公用具、银元等。国民党时期的留用人员基本上经过登记后而录用。对留用技术人员,如对“闽南一把刀”的王志超,耳鼻喉科专家黄祯德、王铭甫,外科专家黄锡隆,皮肤花柳病专家林荣年等,我们十分重视,在政治上、生活上给予关心、爱护,工作上信任、重用他们,让他们感受到新中国、新政权的温暖,心情舒畅、努力工作,在各自的学科中,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厦门的卫生事业的建设和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南下服务团的成员中,有的是上海学生运动的骨干,也有大中专学生和中学生,年纪最小的是江平,才15岁。年少离家,一路奔波,经常鼻子出血。我比他大3岁,既是医生,又如兄长,行军路上,我们特别关照这位小弟弟。记得进入厦门后,江平生病发烧,一两天了,还是高烧不退,若不采取措施,将危及生命。有的医生认为是疟疾,有的诊断是脑膜炎,因为当时正是流脑季节。我仔细观察后,比较倾向是脑型疟疾。后来,经过医生们会诊,确定是疟疾,立即采取措施,救了江平一命。

    我们第一接管组6个人,任务十分繁重。我们先向留用人员讲明政策,不管是加入国民党、三青团,还是有过劣迹的,只要交代了,讲清楚了,共产党不计前嫌;若隐瞒、欺骗,或超过填报期限,后果自负。因为我们反复交代政策,做耐心细致的工作,所以登记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如期完成了任务。而较为麻烦的,是厦门海港检疫所的检疫工作。因为当时国民党封锁很紧,外国船只根本不能进入港口,只能停靠在外海。每次有外轮进来,我们则要派人坐船到外海,经过一番检查、登记,才能把他们领进港口。

    厦门刚解放时,卫生状况十分恶劣,中山路浊水横流、垃圾如山。进城后,我们组织清道队(环卫人员)上街清扫卫生。经过一个多月的清扫,市容焕然一新。当时,厦门的卫生机构少,力量单薄,特别是区一级缺乏医院和防疫站,全市对传染病的预防没有建立必要的制度。一旦疫情发生,只能靠个体开业的诊所,无法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1950年下半年,我们转入厦门的卫生防疫工作,建立疫情上报制度,组织群众开展爱国卫生运动。记得有一次召开卫生系统的座谈会,名医康天爵从医生的角度,说起消灭蚊子、苍蝇的重要性。他说,蚊子传播疟疾,对人体危害很大。他十分激动地说:“这是看不见流血的流血,政府无论如何要重视疟疾的防治工作。”

    当时,组织爱国卫生运动声势浩大,一呼百应。我们组织防疫人员到机关单位,各家各户、地下防空洞喷洒药水。起初,有的群众不理解,不让防疫人员前往,我们接管组王晓真同志便全程陪同。她身穿军装,手臂上佩戴着“军管会”袖章,耐心地向群众解释:“全市搞卫生防疫,喷药水消灭蚊子、苍蝇,保护人民身体健康,不向百姓收钱。”防疫人员也一边喷药水,一边用闽南话说:“不收钱,不收钱!”老百姓理解了,他们看到解放军同志辛辛苦苦地跟着防疫人员,挨家挨户地做工作,急忙打开门窗,让药水喷洒到每个角落。

    除了喷药水之外,厦门还因地制宣,利用海水冲洗水沟,消灭蚊子的藏身之地。

    当时,各区街根据潮水涨落的时间,统一安排人员到码头挑海水,冲洗水沟。一时间,家家户户都动员起来,肩挑手提的,用罐子装的、板车拉的,犹如打一场人民战争,浩浩荡荡,其场面颇为壮观。一桶又一桶的海水把下水道冲干净了,堵塞的臭水沟也畅通了,老百姓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爱国卫生运动之所以能顺利开展,取得胜利,是因为它顺人心、合民意。也正因为当年的爱国卫生运动开展得好,预防措施得当,20世纪50年代,厦门的鼠疫、天花、霍乱得以灭迹,白喉、疟疾、乙脑等流行性疾病也基本控制住了。在这场爱国卫生运动中,各区街的干部身先士卒,起表率作用,因此,培养了一大批党的优秀干部。

    除了爱国卫生运动顺应人心外,还有一件清查省立厦门医院地下党的事,我记忆尤深。

    南下服务团一路行军抵达厦门时,省立厦门医院派了救护车到高崎接应。而随车前来迎接的有一个叫赵友骏,江苏人。他很热情地迎接我们的到来,可没想到,军管会有一位同志认识他。一打听,赵友骏是厦门的地下党。这位同志觉得可疑,因为他知道赵友骏是被国民党抓走的。若是国民党的逃兵,岂能是地下党?军管会同志把此事向组织汇报。组织上经过调查,得知赵友骏被国民党抓走后,中途逃跑了,流浪到厦门。后来进入省立厦门医院,竟然冒充地下党员发展了10多个党员。有门房看门的,有药房的,还有总务处的。赵友骏还通过这些党员,冒着危险从医院拿走了不少药品,支持厦门的地下党。此事涉及医院的地下党组织,牵涉到的人数较多,而且这些“党员”入党的时间也较长,确实为党做了不少工作。怎么办?该如何处理?

   假党员来发展党员,在当时是一件很重大的事件。倘若处理不当,伤害了自己的同志,后果不堪设想。但若不处理,党的严肃性从何而言?一时间,这些同志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想不开。厦门市委听了调查组的汇报后,又征求了各方面的意见,最后做出决定:重新审查、重新登记,符合条件的重新入党。市委还在《厦门日报》登了消息,表明市委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当时的市委书

记林一心曾说,被发展的这些同志确实为革命做了不少事,我们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委屈那些为党做过贡献的同志。

    经过组织的重新考察,除了不起作用的3个同志自动退党外,其他十多位同志落实后,承认他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重新履行入党手续。市委还在医院的大礼堂,组织了一场隆重的入党宣誓仪式。那一天,医院礼堂座无虚席。入党的同志满面春风、喜上眉梢,感谢党给他们的政治生命获得重生!

    组织上对赵友骏的处理也是人性化的,把他安排到军管会卫生处当事务长。这场“假党员”事件的风波平息了,留给人们的思考是深刻的。每当我回忆往事,回忆曾经工作过的那段流逝的岁月,我的心情难以平静。当年的那些党员有的已作古,有的还健在。但不管怎么说,假如当初对他们处理不慎,那将影响他们一辈子。


    张鸿源简历:

    1930年9月出生,籍贯山东蓬莱。1944年参军,1947年8月军医学校毕业,历任华东军区第一重伤医院三所医务室室长,厦门市军管会卫生处第一接管组组长,开元区党工委委员,卫生事务所所长,市卫生防疫站站站长、书记,厦门卫生学校校长、书记,福建医科大学卫生系主任,厦门市中山医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等职。1993年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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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回复
  • 五月风

    2022-06-25 13:31:02 五月风

    有没有张老前辈的联系方式,我是原重伤医院一所三室赵振坤的亲人,有事请教前辈。我的电话18653227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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