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庭,山东省沂南县代庄乡宝石官庄瓦碴子沟人,1917年出生,10岁躲土匪下了关东,14岁参加了东北抗日义勇军大刀会,15岁被鬼子逼得又从东北回到老家来。1939年参加了民兵队,1940年入了党。抗战年代给八路军部队当“地下交通员”送情报,跟着八路军部队攻打过桃墟、徐家崖子、尚店等鬼子据点。当民兵十年、扛了八年的枪,当过民兵指导员。一直到孟良崮战役后建立了新政府,党员身份公开了,转任村书记,当了17年村支部书记,健在。
该篇文章,记录老人到临朐沂源博山一带打击吴化文汉奸队伍,以及国民党进攻前和孟良崮战役之前,他随军出夫、推车支前的往事。
我第一个报名参军没去成
整个打鬼子的年代,民兵队的事情我一点也没耽误。
当时,我家里老少八九口人,父亲年纪大了,种地养家也全靠我。即使这样,民兵队的事情我也没有耽误。
我曾经在徐家崖子和马头崮一带开展了一段时间的区乡工作,组织上也想让我在区里脱产工作,在区里当书记。可是,因为我不识字,上级来了信我看不了,干不了。
在徐家崖子的时候,每当上级来了信,我都要拿给村学里的徐老师看。上级领导说,信是不能让别人看的,走漏了秘密。
我还被抽调到工作组到新泰干了三个月,也是因为不识字,组织上想留我也留不下。
打完了鬼子,鬼子投降了。
那年咱的队伍大扩军,参军的条件十分宽松。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不管兄弟几个,即使是一个儿子的,只要想去都可以参军。
为动员参军,我还参加了县里的工作组,随县里的工作组在界湖一带开展工作。
在界湖袁钿的五间待客厅里,大八仙桌子上摆上了一大盘一大盘的苹果,招待报名参军的人和他们的父母。
那时,咱这里还没有苹果,这是我第一次见苹果。
东边独墅村一下子来了四十多口子青年,都是报名参军的。
从工作组回来后,代庄村里的参军报名也开始了。
我第一个报名参军。
参军登记那一天,在代庄南庙里安了桌子,对着“青年册子”挨个动员、登记。
报名完了,村书记宣布确定的报名参军人名单,一共是42个。但是,名单里没有我。
当时,有人在墙角里嘟囔说:“怎么没有李玉庭?他不是第一个报名的吗?”
这时,书记梁广祥说:“不能都去了,民兵队还需要能干的人!”
书记没有让我去参军,一个原因是民兵队四十多个人参了军,仅剩几个人没有去。民兵队的工作需要人来带头干。另一个原因是,每一个参军人的家庭,政府需要给他“代耕费”,军属家的土地需要村里人代耕。
俺家里八九口人,只有我一个种地的主劳力。如果我走了,一家人土地的代耕难以解决,全家人就要挨饿,饿死人了也不好。
到临沂迎接新四军队伍
国民党要进攻了,新四军从南方向北转移。
区里抽调民兵队南下到临沂去迎接队伍。
这次是俺村里袁秋熙带队,他是武装部长。
头一批是正月初十走的,我是第二批走的,正月十三走的,是个“杨公忌”。一出去就是三个月,跟着咱的队伍行动。
那次听说咱的新四军队伍来了,我们到了临沂南的湖西崖去迎接。
在湖西崖,天气那个冷啊。吃饭是吃的煮囫囵地瓜。头一缸子饭吃的时候还温火,第二缸子饭就冻成了疙瘩。地瓜盛在泥盆子里,冻得梆梆响,冻住了,挖不出来。
我有老胃病,吃了凉地瓜,肚子马上就疼起来,疼的受不了。
我们走到临沂城西过河时,新四军队伍两万多人正在过桥。
我们就在沙滩里等着,先让队伍过河。那时,桥非常窄,队伍两溜并进,把桥面就占满了。
天已经黑了,天气冷的厉害,寒风刮着。我们在沙滩上冻得受不了,找了一点柴禾烧了烤火烤脚,连书包里的小书本拿出来也烧了烤火。
不光冷,我的肚子疼得受不了。
等了两个多小时,等队伍过完了,我们就跟着过了桥过了河连夜北上行军。
当天晚上走到了半夜,走到徐家崖子南边龙口村的时候,想在这里宿营住下。但是村里被新四军队伍住满了,住不下。
我们就继续赶路。因为我肚子疼,鲁继利当排长给我背着枪,行李放在担架上让人给捎着。我空着身走,肚子也疼的受不了。
走到徐家崖子,村里也早被新四军队伍住满了。上级来了命令,又让我们返回龙口住宿。
我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鲁继利就在崖子村里给我找来了一个老妈妈,她用针给我挑针,前边从上向下挑到了水门,后边从上到下挑到了粪门。挑了一遍针也没止住疼。
忍住疼又返回走路,到龙口住下了。一路上吃饭去要病号饭,打来的是煮绿豆。
这一天,我算了一下,一天黑白走了160多里路。
第二天,我们跟着队伍走到了陡山。
到了陡山,我的病疼实在不能再撑下去了。郭文成就去连长那里给我请假,让我回家。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叠成三个角,让我拿着回家。
我背了枪离开队伍向家走,走到界牌岔路口,部队上的人看我背着枪向后走,就把我叫住了,问我到哪里去。我说是肚子疼受不了回家。队伍上的人看了信,就让我回家了。
走到芦山头,因为胃疼两天两夜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就在野地里睡了觉。
一觉醒来,日头还有半竿子高,我就起身坚持着往家走。走到南瓦庄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孟良崮战役前给队伍上送车子去岱崮
在家养病刚刚差不离儿,上级来了通知,说担架抬子缺一个人,四缺一,让补充人。在家的人少,不好找到人,我就带着病又离家了。
一出去又是很多天。
听说张灵甫的国民党军到了青驼了。
那一天,我在界湖南的钮家沟。赵家城子外号叫“磨盘”的“安二”对我说:“老李,队伍上有六车子东西需要转移到岱崮山里去,你去行吗?”
我就答应下来去送车子。
六车子东西,四车子鞋、两车子破枪。队伍上的一个当兵的跟着一起去。
那天路上泥水大,推着车子走路走不动。
走到和庄的时候,天就黑了。
随行的队伍上的那个当兵的,老家是和庄北边三里地的圣良庄村。他说,他当兵离开家三年了没回过家。
他让我们住在和庄,他家里有老婆孩子和爷娘,需要回家看看。
我就和他约好了:明天早晨出日头前在圣良庄西南的庙上集合,不见不散,见了面再继续走。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和庄的一个店里。店里的掌柜的是个唱戏的,床上堆满了枪头子锣鼓家什和戏衣子。他忙乎着搬弄东西,腾出床铺来也到了大半夜。
下半夜的时候,我还起床查看了六车子东西,看看别让人偷去了。四车子鞋一点没动,五十双一捆的鞋好好的。两车子破枪也没变样儿。
第二天早上日头冒红,我们就到了圣良庄西庙里。
等到日头半竿子高的时候,圣良庄那个当兵的人才露面。他说,昨天晚上回到家里,把家里的粮食都找地方埋了,忙乎到下半夜才捞着睡觉。睡过了点,早上来晚了。
我们接着一同赶路。
走到明生村西的时候,隔着一里路我就看见西山坡站着一个当兵的。
走到近前,一看还是代庄的我堂姐家的一个当兵的外甥。他是奉了命令,来这里接车子的。
他一见面很高兴,“一路上三舅三舅地叫着,对我拉着家常。”
当天晚上走到长山庄,蒸了大米吃了饭住下。
第二天下午日头还有两杆子高的时候,我们到了坦埠西北岱崮山里的皇粮官庄(音)。
岱崮一带的大山里,人户都在半山上住。那里缺水,挑水都要走二三里山路。山路陡的地方,都铺了石阶,非常难走。
在这里,我们把六车子东西找地方埋了。埋完了,日头还有一竿子高。
当兵的外甥问我是不是住下第二天向回走,我说,眼看国民党就来了,不住了,赶紧回家收拾收拾。
我让当兵的给写了回信,回去好交到村里复命。又向他要了四个大馒头路上吃。
当天傍晚向回赶,走到长山庄西边一个小村里黑了天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赶路回家。走到艾山夏庄大河边的时候,河滩里有了很多老百姓拖家带口老老少少锅碗瓢盆牛羊猪鸡的满地都是。
听说国民党真的来了,快和咱的部队接上火了。
我刚回到家,韩福祥就来找我,让我赶快转移。
他说,上级来了命令,村里人能远走的,就向北转移。老人走不动路的,也要找地方藏起来。
我问这次要走到哪里?韩福祥说,上级说了,孟良崮这一仗要是打好了,咱就过不了“火车道”;要是打不好,就要跑到“火车道”以北了。
我说:“我走了不行,全家八九口人,我走了没有照应。”
韩福祥说:“上级说了,民兵不能走的,就要把枪藏了,就地隐蔽。但是要保证人在枪在。”
我说“行!我保证人在枪在。”
这样,孟良崮上打起来了,我就把枪藏在了黄石山西面的一个墙坝子里。把石墙拆了,把枪垒在墙里。
枪藏在那里,我就在近处守着。孟良崮上打了三天,我在黄石幔上的山沟里藏了三天。孤山、黄石山、瓦碴子沟都落下了大炮弹,那种炮弹很大,能炸很大的坑。
一大囤地瓜干子被队伍上吃了个精光
孟良崮上打了三天,咱的队伍打了胜仗。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自己家囤里的五六百斤地瓜干子都被咱的队伍熬着吃了,吃了个精光。
国民党来了,家家户户藏粮食,只能把蜀黍等埋起来。地瓜干子是粗粮,藏不了。
地瓜干子被吃光了,全家人粮食不够吃的要挨饿。后来,村里给了一点补偿,给了150斤蜀黍。
粮食让咱的队伍吃了,吃了就吃了。那时,咱的队伍上给养供备不一定及时,马子也要吃。上级补点就补点,不补我也没意见。
部队缺粮食我是知道的。当年,宝石官庄里有个“粮库”,是区里给咱的部队秘密准备的。
粮库用了我家的三间房子。那三间房子,是俺从东北回来后盖的,用了三千斤黄草苫顶。
我家无偿地把房子让咱的队伍使用,全家就都搬到这条沟里住了。
房子当了粮库,存放着队伍上的高粱、小麦等粮食。平日上级来取,写好条子记好账。存了几年,一斤粮食也没少。
粮库的看护也是村里我们几个民兵的任务。看粮库倒不怕小偷偷了,也没人敢偷。怕就怕在火灾,如果让坏人给点了房子,或者是周围着了火,损失就大了。
所以,我们几个民兵想法设法看护着,哪一天也不能耽人。看护的时候,要打扫好房子院子周围的树叶子,嘱咐玩耍的儿童不能点火烧树叶子。
孟良崮上咱打了胜仗,我就听从上级命令去打扫战场。
孟良崮上打了胜仗,张灵甫七十四师的好枪好炮都让咱的队伍得了。部队上都换上了好枪,替换下来的枪枝分了一些给民兵队。宝石官庄村分了四支好枪,分给我一杆“捷克式”。
为此,代庄的民兵有人还红眼,向我争。区里的干部说,不能争不能抢,分给老李的就是老李的。
我是指导员,喜欢枪,别人争我也不给他。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我家里的地瓜还没有压上。抽了点空,我就在家里把地瓜秧子压上了。
孟良崮战役以后,咱的新政府建立了,我当了村书记,一干就是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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