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中整编,彻底党化
一九三九年十月,我率“江抗”主力西撤到达丹北地区,陈毅同志来部队视察,向我交代由六团担任向北发展的重要任务,决定与挺进纵队合编,“彻底党化挺纵”,执行向苏北发展的任务。对于一些具体问题,也一一作了交代。我带着六团,渡过长江,到达扬中,与挺纵会合。一九四O年的新春,就是在长江中的扬中这个小岛上渡过的。过了新年,第二天即由扬中北渡到达江都、吴家桥地区。
“挺进纵队”原是苏南丹(阳)北抗日自卫团,由我党早期党员(以后与组织失去联系)管文蔚等同志领导组建的。一九三八年七月,新四军到达苏南敌后,该部和新四军取得联系,陈毅同志将丹北抗日自卫团改番号为新四军丹阳游击纵队;九月,我一支队政治部主任刘炎同志带一批军政干部,加强这支队伍,正式编为新四军挺进纵队。管文蔚同志任司令员,老红军干部郭猛、张福前(张震东)同志分别任政治部主任和参谋长。郭猛同志调任扬中办事处主任后,由龙树林同志任政治部主任。龙树林同志在反“扫荡”中牺牲后,由陈时夫同志接任。
我部与管部合编后,仍沿袭新四军挺进纵队番号。管文蔚同志仍任司令员,我改名聂扬,任副司令员,张藩同志任参谋长,吉洛(姬鹏飞)同志任政治部主任。下辖四个团:一团即新四军老六团,乔信明同志任团长,刘先胜同志任政委;二团由“江抗”各部编成,徐绪奎同志任团长,何克希同志任政委;三团为挺纵的一支队和四支队,梅嘉生同志任团长,李一平同志任政委;四团为挺纵的二支队和三支队,韦永义同志任团长,刘文学同志任政委。纵队成立军政委员会,由我任书记。一九四O年三月,江南指挥部又派梅嘉生率两个营西进,编人苏皖支队。挺进纵队直接指挥的部队为一团、四团和纵队特务营。
“党化”,就是要使这支部队置于党的绝对领导之F,实行人民军队的建军原则和一切建军制度。
原挺进纵队是由丹阳地区的地方自卫武装,在共产党领导下,在新四军一支队的直接指挥下,成长和建设起来的。它在两年多的战斗锻炼中有很大提高,建立了党的组织,建立了政治工作机关和政治工作制度,成为一支具有一定战斗力的部队,是一支队指挥下的重要力量之一。但是,这支部队成份复杂,没有主力骨干。老六团和这支部队合编的任务,就是彻底党化这支部队,它成为一支在党绝对领导下的主力部队。
“党化”,首先是干部的“党化”。要提高部队的素质,决定在干部,首先要提高干部的素质。在整编中,原团、营干部调皖南军教导大队学习,连、排干部由纵队办教导大队集训。从一团抽调一些干部作为四团的骨干,使部队面貌为之一新。
部队训练,亦如六团在皖南练兵一样,首先抓正规作风养成。军容风纪,队列动作,军人礼节,作息制度,这决不是形式主义的东西,它表现了一支队伍的精神面貌。有位老军人说过:从部队的步伐里可以测知这支部队的士气。这有一定道理。自由散漫,士气不振,部队的行进步伐必然零零落落,参差不齐;训练有素,士气高昂,部队的行进步伐,必然整整齐齐,坚定有力。内务条令和纪律条令的执行尤为重要,保证部队的统一指挥,统一行动,保证部队的令行禁止。经过严格的军政训练,提高了这支部队的军事、政治素质。
此外,还整顿和建立了一套正规的部队供给制度(包括财务制度)。
正像陈毅同志所说:“建军是思想上组织上的严重斗争。”挺纵的“党化”是一系列思想上组织上的建设。
经过整编和训练,挺纵四团走上了革命化正规化的道路,由地方部队改造和训练成在党的绝对领导下的正规部队,成为苏北我军的主力团之一。在发展苏北的历次战斗中,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百尺竿头,再上一步
挺纵一团(新四军老六团)在吴家桥进行了第三次大练兵。这时的一团经过苏南东进作战之后,战斗力提高了,装备大为改善,部队面貌大为改变,已成为一支劲旅。在此基础上,在吴家桥进行了一次难得的练兵,进一步提高了部队的军事、政治素质。
在皖南集中整编后,进行了第一次练兵,已在上文详述。这一次的严格整训,打下了由红军游击队改造成为一支正规部队的基础。
进入苏南敌后,在东进之前,在茅山地区又进行了第二次练兵。这次整训大约一个月,是在一支队副司令员罗炳辉同志直接领导下进行的。这一次的练兵主要是针对日军的作战特点,总结半年来与日军作战的经验,为东进抗日做准备的,着重训练对日作战。罗炳辉同志出身行伍,身经百战,作战练兵经验丰富,军事技术和战术都好。本人又是出名的神枪手,每天练习射击,从不间断,对部队训练也很严格。训练打麻雀战时,亲自示范,对部队影响很大。
吴家桥整训,时间比较长,有二三个月的时间。这时的部队既有打鬼子的游击战经验,也有反“磨擦”的运动战的经验。经历了平原水网地带的作战,在东路河汊湖泊行动时,常是数十条船只鱼贯而行,一遇情况,立即投入作战,这都是我们前所没有的经验。这次练兵,总结了在东路作战的经验教训,集训干部,训练部队。
执行发展苏北的任务,要在三角斗争中建立抗日根据地,既要对日寇作战,又要打反“磨擦”仗。对日寇作战主要是游击战,但有时也要进行较大规模的作战;而打“磨擦”仗,则主要是运动战。在东路的反“磨擦”战中,双方都动用二三个团以上的兵力,培养了部队猛打猛冲猛追的“三猛”作风。一团在吴家桥练兵主要是解决提高打运动仗的作战能力的问题。干部中主要解决组织指挥问题,正面突破和穿插、迂回包围,火力与兵力的配合,运动道路的选择,运动队形……等。战士除苦练射击、投弹、刺杀三大技术外,还进行利用地形地物、战术技术合练,反复练习,反复运用。
这次练兵使挺纵一团既能打游击战,又能打运动战,既能在反“扫荡”中与日军作战,又能在反“磨擦”中与顽军作战;在创建苏北根据地和以后的坚持苏中根据地的斗争中,发挥主力部队的作用。
同时,在挺纵各部队中抓紧基本政治教育,针对部队农民成份多的特点,编写了政治教材《农民与革命》,系统地通俗地具体地阐述了农民与革命,农村包围城市,中国农民的现状和前途,农民与抗日,农民与中国共产党等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理论。用“农民在全国总人口中大约占百分之八十,是现时中国国民经济的主要力量”,贫农“是中国革命的最广大的动力,是无产阶级的天然的和最可靠的同盟者,是中国革命队伍的主力军。贫农和中农都只有在无产阶级的领导之下,才能得到解放;而无产阶级也只有和贫农、中农结成坚固的联盟,才能领导革命到达胜利,否则是不可能的”,而“在中国,是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这是中国革命的特点之一,也是中国革命的优点之一”,中国革命战争本质上是农民战争,等等,这样一些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基本观点来教育干部和战士。军队政治工作主要是引导、启发农民战士的革命热情,向他们灌输社会主义思想,使他们转化为无产阶级斗士。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陈毅同志向我交代渡江北上任务时说:“向东作战、向北发展的战略方针,是执行中央、毛主席一九三八年‘五四指示’的具体化。向北发展,就是发展苏北。中央有明确的指示,苏北问题解决后,可以背靠山东八路军,依托江河湖海,广泛开展游击战争。”陈毅同志爽朗地笑着,豪气十足地说:“苏北那地方,我真是朝思暮想呐!叶飞啊,你先去,把落脚之地弄得扎实些。我再把江南主力带过江,大干一场,弄它十万人枪!”
陈毅同志不但“朝思暮想”,而且早就苦心经营,巧作安排了。
要向北发展,必须突破长江天险。陈毅同志反复考虑:长江之中的扬中县南岸接近宁沪线上的丹阳,北岸邻接李明扬驻地泰州,是一块理想的渡江跳板;拿下扬中、新老洲,再在南北两岸各取一块桥头阵地,部队就可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在经济上也可以打破国民党的封锁。
那时,国民党的游杂部队贾长富团盘踞扬中县,这个所谓“国军”,实际上是由长江帮匪、地痞和国民党军南京战役溃散官兵组成的土匪部队,无恶不作。这部队,挂着顽固反共分子江苏省保安九旅旅长张少华的招牌,在国民党省主席韩德勤的怂恿下,积极反共,残杀抗日进步青年。扬中人民纷纷派人过江,请求新四军讨伐。一九三八年十月上旬,陈毅同志派挺进纵队为民除害,第一次进攻扬中时,贾长富早已撤走;一九三九年一月,第二次攻打,全歼贾团,解放扬中。同时,挺进纵队的一个支队又在长江北岸控制了江都境内的嘶马、大桥一带狭长地区。
项英同志老是强调“江南特殊性”。江南当然有特殊性,这个特殊性就是国民党顽固派的全面反共政策。除了皖中国民党第五战区和苏南、皖南国民党第三战区的反动进攻外,国民党江苏省主席韩德勤命令“讨伐”新四军挺进纵队,限期夺回扬中和扬泰沿江地区。但是,国民党内部矛盾重重,加之新四军威名慑人,“两李”又与我军有所默契而观望不前,其他部队也就观望不前。
韩德勤见军事“讨伐”不成,便施展政治阴谋,一方面要求国民党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向新四军军部施加压力,限期将挺进纵队撤出扬中;一方面采取分散瓦解办法,不惜重金,收买挺纵二支队长方钧。这个方钧,原是反动军官,杀害过红军人员,上海沦陷后带领残部逃到丹阳,到江北后,竟然另立山头,自封为“长江九省游击总指挥”,杀害我军派去的干部。但是,三战区的无理要求,陈毅同志婉言拒绝了;渡江协助挺纵解决方钧叛变,控制了江都、大桥、嘶马地区,韩德勤的反共迷梦破灭了!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七日,我军成立江南指挥部,陈毅、粟裕同志分任正、副指挥,统一领导苏南、苏北的新四军部队,以及所辖地区的地方武装。
国民党地方实力派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有十三万发子弹无法从江南运到江北,李明扬亲笔致函陈毅司令员,要求协助护送。十一月十一日,陈毅同志派第四团团长陶勇同志、政委卢胜同志率团部及第二营协助护送。完成任务后,即以“苏皖支队”名义,进入扬州、仪征、天长、六合地区。
十一月底,我率六团渡江,在扬中与挺纵会合。这一行动引起了日军的注意,纠集海、陆、空军三千余人对扬中进行大规模“扫荡”。挺纵预先接到情报,遂全部渡江到江北吴家桥、大桥、嘶马一带,进行军政训练。
一九四四年三月,梅嘉生同志率两个营西进,编入苏皖支队,陶勇、梅嘉生同志分任正、副司令员。一度切断天(长)扬(州)公路,声势大振。他们在皖东站住了脚跟,沟通了与我军第四、五支队的联系。
这样,我军就控制了扬州以东,泰州以西和仪征、六合、天长地区,形成了随时可以东进海安、东台、如皋、南通,北上高邮、兴化、宝应、盐城的有利形势,为开辟苏北根据地准备了有利条件。
上面所述是军事上的安排。在统一战线方面,陈毅同志也有安排,做了不少工作。陈毅同志交代向北发展任务时,还告诉我:泰州李明扬、李长江是苏北最有影响的地方实力派,是我方与国民党顽固派的中间力量,争取他们的中立,是解决苏北问题的关键。并说:两李与国民党省主席韩德勤矛盾比较尖锐,对我军比较友好,曾表示过愿意帮助我军东进南通、如皋一带。陈毅同志具体交代我说:“两李的上层工作由我来做,加上管文蔚、朱克靖;两李部队的中下层工作由你们做,和他们交朋友。”
到了吴家桥地区后,对两李部队的中下层工作在原有基础上继续进行。挺进纵队政治部副主任陈同生同志,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做过白区秘密工作,当过新闻记者、报纸总编辑,社会经验丰富,经常由他与两李部下的纵队长、支队长进行接触。必要时,我也出面来往应酬,宣传我党我军抗日主张,增进友谊。交往比较密切的是李部二纵队司令颜秀五部和陈玉生部。
当时,共产党员陈玉生同志组织的部队,借用了两李的番号:鲁苏皖游击总指挥部第三纵队第八支队。开始时三纵队司令张公任曾承诺陈部“听点不听调”,意思是名义上属于他,实际上他不指挥这支部队。以后,两李发觉陈玉生是共产党员,就派他带部队到江南,通过新四军地区到三战区去领取弹药。完成任务后,李明扬就要陈部驻于通扬河以南靠近新四军的地区。我们到吴家桥后,就成为邻居了。张公任的三纵队是在南通、海门地区发展起来的,官兵大多是那个地区人,张公任调任后,由启东人陆洲舫接任。陆洲舫通过陈玉生来拉关系,我们也通过陈玉生做他的工作。陆洲舫这人,船户出身,很重江湖义气,与连云港到长江口的“海霸子”(海匪)颇有交往,抗战以后拉队伍时,陆部就有不少“海上弟兄”。我与陆洲舫接触以后,感到这人直爽,有抗日热情,易于交往,他有点文化,好像是个中学生,与我说得也投机。来往几次以后,陆洲舫通过陈玉生向我表示:要与我们俩“义结金兰”。我说:“拜把兄弟这套把戏意思不大。”陈玉生说:“他们就相信这一套,什么党呀派呀,他们不相信,相信异姓兄弟胜一家。
他们脑子里只有关云长,没有马克思。”我为这事,专门打了报告,得到了陈毅同志的批准。结拜兄弟时,没有什么仪式,由他们准备了大红帖子,上面印着“义结金兰”、“生死同心”之类的字样,写上各人的姓名、出生年月,相互交换。据陈玉生同志回忆:三人之中,我的年纪最小,但陆、陈两人推我为老大。结拜兄弟之后,别无异样,但是关系确实大不相同,更亲近更密切了,无话不说。我军东进直到海边,海边就是启东、海门,何况陆洲舫对海上很熟悉。陆洲舫呢,觉得两李对他并不信任,有东归之意。谁知李长江听到一点风声后,就要逮捕陆洲舫,张公任回去重任纵队司令。幸亏有人通风报信,陆洲舫连夜逃到江南,绕道上海,回到启东。陈玉生部则被东调泰兴蛤蟆圩地区。据说因为此事,两李对我军表示不满,认为是挖他们的“墙脚”。陈毅同志为此进行了解释。至于那个陆洲舫,回到启东后又拉起一支队伍,有时陆地,有时海上,半是军,半是匪。一九四O年十月底,陶勇同志带三纵队到“通知海启”建立根据地,又与陆洲舫取得联络,改编了他的部队。可算是当时统战工作的一个插曲。
当时苏北的地方党领导机构:一是江北特委,是江苏省委于一九三八年八月派遣唐守愚、陈伟达、吴佐成三同志组成的,率领一批干部在南通、如皋、海门、启东一带开展工作,以后发展到崇明县。一是苏北特委,是由新四军派干部组成的,在江都、高邮、泰县、泰兴、靖江一带开展工作。书记是韦一平同志,副书记是惠浴宇同志。
苏北特委在新四军武装掩护下工作,带有半公开性质。特委的主要任务是:重新建立与发展中共组织,积极发动群众,组织游击队,成立群众抗日团体,进行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开展统战联络工作,培训骨干力量。
一九三九年春,苏北特委在大桥附近办起了长江军政学校,吸收进步青年,培养骨干力量,并从中选择积极分子,秘密发展党员,为各地建党作准备。当地群众把军政学校称之为政治队。
同年秋天,苏北特委在江都的吴家桥举办党员培训班,下分泰兴、如皋、高邮、扬中、江都五个组,时间为两个月。主要训练内容有党的基本知识、马列主义基本常识。主要是培养、提高新党员的思想政治觉悟,为今后大规模发展党的组织准备骨干。
江北特委和苏北特委的艰苦工作,为新四军向北发展做了组织准备,创造了有利条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东风何时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