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回忆录》第十七章:反“扫荡“

南安人 发表于2019-07-26 15:40:09

相持阶段的基本斗争形式:反“扫荡”

    一九四一年三月,苏中军区正式成立。这标志着抗日战争第二阶段——相持阶段在苏中地区的开始。

    三月十九日,华中局正式划定苏中区范围:东台、兴化以南,长江以北,运河以东,黄海以西,面积约二万余平方公里。其中,我统治区约占百分之四十七,敌占区约占百分之三十二,友军占百分之三,游击区约占百分之十七。人口约八百一十七万人,其中我解放区约五百一十余万人。苏中分为四个行政区,相应地成立了军区和军分区。新四军第一师兼苏中军区,第一旅兼第三军分区。三分区三月下旬于泰州县雅周庄成立。

    刘少奇、陈毅同志在给苏中地区领导人的指示信中说:“过去顽固派集中力量对我进攻,使我不能集中力量抗敌,现在由三角斗争形势转变为对日直接斗争的形势了。反对敌人和汉奸伪化苏北,保卫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就成为我军及苏北人民目前唯一的直接任务。”这是“更直接,更严重的抗日任务”。五月,由中原局和东南局合并组成的华中局也指示苏中,要发动群众坚持长期抗战,保卫根据地。

    苏中地区的日军是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原属于第十一师团。自一九三八年进到镇江、丹阳后,即担任镇(江)丹(阳)铁道警备任务。以后,十一师团调回日本,这个旅团留在镇丹地区,改为警备旅团。一九四一年一月下旬,为接应李长江叛国投敌调来苏中,并改为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无联队编制,直接辖五个大队和一个特种兵大队。这支日军是我军与之在苏南、苏中地区交战达四年之久的“老对头”,旅团部驻泰州。伪军有第一集团军李长江部、第二集团军杨仲华部、一方面军任援道部,新老伪军达三万五千余人。敌伪还投入很大力量修筑公路,增设据点,凭借优势的兵力、火力和交通的便利,对我苏中根据地进行频繁的“扫荡”。一九四一年一月出动三千余口伪军占领黄桥,并向黄桥以南地区“扫荡”,新四军也由此开始东进以后的第一次反“扫荡”。接着,二月十八日,日军为接应李长江投日,对苏中进行第二次“扫荡”,分别从扬州、高邮、黄桥、如皋等据点同时出动,侵占海安、东台、安丰、曲塘、姜埝等城镇,又在我军撤出泰州后,占领泰州。未及一个月,日寇又进行了第三次“扫荡”。

    一九四一年四月的这次“扫荡”规模较大,日寇称之为七路“扫荡”。我们拟定了以黄桥为中心,在其四周选择新建据点为攻击目标,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来粉碎敌伪“扫荡”的作战计划。敌伪军向顾高庄、古溪、蒋垛、雅周庄一带“扫荡”时,我以地方武装和民兵积极袭扰,与敌纠缠,使“扫荡”进展缓慢,并派三团和独立支队伪装主力,张扬其事地向孤山、老庄头等地发起攻击。这时,我率在两泰地区隐蔽待机的一、二团突然出现在泰(兴)黄(桥)公路上,包围了姚家岱、石海两个据点。

四月十七日,我一团围歼姚家岱之敌:日寇一个中队和二百名左右的伪军,此战击毙日军泰兴城防司令以下三十余人,生俘日军三名,开创了苏中抗日根据地生俘日军的纪录,而且全歼伪军一二团也顺利全歼石梅伪军三百余人。

    此战锻炼,地方武装和根据地人民。泰州、泰兴、靖江三个县的警卫团,在根据地初建的形势下,发展很快,这时大约已有四千人的规模。因收编的多,成份不纯,时间又短,内部并不稳定,但经过反“扫荡”的锻炼,部队精干了,成份纯洁了,战斗力也提高了。人民群众经过反“扫荡”,也学会了坚壁清野、分散转移等一套,对新四军的斗争胜利有了信心。同时,也大大地坚定了广大群众坚持敌后的信心。

调动敌人,粉碎盐城大“扫荡”

    当我军军部在盐城重建后,日寇就加紧向根据地进行“扫荡”,妄图围歼新四军军部及主力,占领苏中、苏北。那一段时间里,投降危机甚嚣尘上,南京群丑公开宣扬要“完成皖变未竟反共之功”。日寇头目也毫不隐讳地狂妄夸称,要以“闪击战打击陈毅及其重建之军部”。  一九四一年夏季,对苏北盐城、阜宁地区进行了大“扫荡”。

    我军军部对日军大“扫荡”的动向早有察觉。在六月三日发出了《粉碎敌人“扫荡”的指示》。指示说:综合我军地区之日军动态,日军已开始向本军地区大举“扫荡”。须知日军“扫荡”本年不可免。着重指出,敌寇此次“扫荡”不限于局部某一地区,即不是局部地区之“扫荡”,对此认识不足,必然会上当。因此,在军事部署上要求各战略区发挥主动性,积极行动,相互配合。指示还指明了反“扫荡”的战术原则:敌之战术,系采取分进合击之惯伎;我军事上以分散游击避免决战为主,但应争取有利时机,实施较大兵力之突击,粉碎日寇的疯狂“扫荡”。

    敌人为了发动这次攻势作战,调整了长江北岸沿江一带和运河沿岸的兵力部署。七月上旬,日军以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第十一旅团各一部,接替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在长江北岸和运河沿线的各据点上的防务。然后,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集结于东台、兴化、射阳一带,由旅团长南浦襄吉出任前敌指挥官,指挥日伪军一万七千人,倾巢出犯,兵分四路:东台一路,兴化一路,射阳一路,陈家洋一路。七月二十日同时出动,向盐城合击。

    开始,敌伪军约有少量增加,由如皋、海安、安丰、富安、李堡等据点出动,“扫荡”我苏中二分区。另外,南通、海门、启东等据点敌伪军以原有兵力出动,“扫荡”我苏中四分区的中心地带。而敌寇唯独在我三分区没有增兵,为什么?很使我踌躇。我估计有两种可能:一是南浦发动对我苏中的全面“扫荡”,由于兵力不足而作罢;二是南浦的目标不是苏中二分区,也不是苏中四分区,而是向北用兵,攻我军部,所以不在南部的三分区“扫荡”。

    果然,北犯盐城的敌伪军二十日当天就占我盐城,继而进犯上岗、伍佑、刘庄、白驹、南洋岸、阜宁、东沟、益林、湖垛等地。当时正是雨季,河水大涨,日寇汽艇在水网区猖狂活动,非常便利。盐阜地区的我三师部队跳出外围。我军的一些机关,特别是在湖垛周围的后方机关,情况十分紧急。华中鲁艺的一批同志遭受敌寇袭击,著名作家丘东平、戏剧家许晴等同志英勇牺牲。

    正当我军与日伪军在阜宁东沟激战之际,龟缩在曹甸、泾口一隅的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勒,竟然出动部队猖狂地攻我益林阵地,陷我军于腹背受击的危境。

    军部在盐阜区有我军主力第三师的掩护,本来是可以放心的,但从战报上看,军部终究是大机关,不大适应游击环境,有点狼狈。我们~旅的几个领导人有点着急了。确实担心,老军部给国民党搞掉了,新军部再受损失怎么行!我们研究,支援军部反“扫荡”最有效的办法是只有根据军部《粉碎敌人“扫荡”的指示》,发挥主动性,积极行动,相互配合,攻其所必救,也就是古兵法说的:“围魏救赵”。

    我们一旅的几个领导人认为:既然看到军部那边紧急,怎能不加支援?怎能各顾各的,无所作为?在战争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在形势紧急而必要时,不能坐等上级指示,作为一个指挥员要善于主动地把握局势,特别是敌人沿江各据点的兵力都抽调向北“扫荡”去了,兵力空虚,更是可乘之机。因此,一致决定,在三分区主动发起进攻,以配合盐阜区反“扫荡”,调动敌人。当时,我手上只有一、二两个团的兵力,便选择了古溪这个敌伪军中心据点,作为第一个攻击目标。古溪有伪军一个团兵力,一千余人。它靠近黄桥,能触动鬼子,有使它回兵的可能。我们一面部署战斗,准备晚上七时发起攻击;一面报告军部、师部。谁知下午五时,师部来了复电,不同意我旅攻击古溪的战斗行动,主要理由是:攻坚不利,易遭受重大伤亡,且未必能攻下据点。曹甸已有前车之覆,当有殷鉴!这一下使我很为难。根据古溪情况和敌我力量对比,反复权衡,是有把握可以攻取的。此仗应该打!还有,当时“扫荡”军部的敌伪军,大部分是从我们三分区调去的。无所动作,不去牵制敌人,不能为配合军部反“扫荡”的胜利打几仗,当然是不对的。我们不能不顾大局。如果按原定方案打古溪,军部当然是高兴的;但也不能越过师部的指挥。师部不同意,要我们不要轻率,万一打不下呢?我考虑一下,觉得听听下面意见为好,就召集两个团的团长、政委来开会。那时的一团团长已是王萱春,政委是曾如清;二团团长是廖政国,政委是李一平(昌平)。他们一看电报也愣了,都看我的态度,问我怎么办?我说:“上级主要怕我们攻不下来,伤亡一大堆,偷鸡不着蚀把米。”这样一点穿,大家便讲开了,叙述他们如何派人到据点侦察,如何勘察地形,突击队放哪里,二梯队在何处,突破口选择的位置……等等,总之都说:“有把握”,“没问题”。于是我说:“如果确实有把握,就打;只要打下来,就没有不执行上级命令这事了。如果打不下来,就有事了……”大家说:“打!”于是就具体研究攻击部署。有时候,逼得紧一些是大有好处的,上级不同意打嘛,那就研究得特别细致,设想得特别周到,打得也特别认真,唯恐有漏洞,决心非打赢不可;如果打不下来,责任就大了,麻烦事就来了。实际上,我有数,我侦察过,打下这据点是有把握的。果然一举突破,两个小时就解决战斗,全歼伪军一个团,伪团长在逃跑时落水毙命,而我军伤亡不到一百人。

    打下古溪,我即集中全分区地方武装四面出击。我一旅主力乘胜进攻黄桥,黄桥敌人赶紧向泰兴城撤。我们占领黄桥后,一路追击,并扬言要打泰兴城。追击路上,两个主力团,加上地方武装、民兵,浩浩荡荡,横扫三分区内各敌伪据点。敌伪军闻风丧胆,我军乘胜收复季家市、加力、孤山、石庄等地。处于长江之滨的敌伪重要据点天生桥,亦被我泰兴独立团奔袭攻克,威逼长江交通线。至此,三分区敌伪据点大部被我占领。我一旅主力乘胜包围了泰兴城,占领四关。泰兴城敌伪向南浦告急,但南浦旅团继续“扫荡”我盐阜地区,仍不为我在三分区的进攻所调动。我们即以分区武装接替继续围困泰兴城,一旅主力向南浦旅团部所在地泰州城进逼,三面包围之。南浦襄吉这才不得不从盐阜区南撤,回援泰州。这样,军部就解围了。

    陈毅、少奇同志对我一旅指战员英勇善战,在敌后积极主动进攻,牵制、调动敌人,配合盐阜区反“扫荡”获得全胜,非常高兴。他们直接发来了电报,向一旅全体指战员祝贺胜利,并予嘉奖。

    陈毅、少奇同志同时还指示我们:要当心回头敌人的进攻。我们也已得知南浦率部南来,等他离泰州城还有半天路程时,就撤了泰州、泰兴之围,使南浦扑了空。我军主力向根据地腹地古溪、营溪地区隐蔽集结,待机应敌。南浦旅团由泰州出发向东“扫荡”,企图寻我主力决战。我旅就与他进行“蘑菇战术”,待南浦旅团东进至古溪、营溪附近,于夜间以急行军向西,转至敌背后,奔袭泰兴、黄桥之间的敌据点姚家岱,并一举攻克,歼敌一个小队。南浦旅团闻讯,又从东向西追击我军。我军待敌迫近,又于夜间由姚家岱急行军向南,经靖江地区,东返我根据地腹部南部集结。南浦旅团两次扑空,只得撤回老巢泰州城。至此,南浦旅团由盐阜区南撤,转移兵力,对我三分区的“扫荡”也被粉碎了。

    这种“蘑菇战术”,敌人固然疲于奔命,我们也是很疲劳的,部队疲劳得一路行军,一路睡觉,连牲口也磕磕撞撞的。走到靖江地区一座桥上,“扑通”一声,我和骑的马一起掉到河里了,实在太疲劳了,哪怕睡十几分钟都是好的。不过不这样就不行,要摆脱敌人呀,要制造战机呀!后来,陈老总赞扬这样的做法,问我:从哪里学来的?我说:是从战争中摸索出来的,也可以说给鬼子逼出来的。他说:过去中央苏区也是这样搞的,这种战法一定要在群众基础好的地方才行。有时,我们与鬼子只隔三五里路,甚至擦肩而过,但敌人毫无发觉。这次反“扫荡”给少奇同志也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他去延安之前,找我个别谈话时就提到郭村战斗和这一仗。

    此次敌人对盐阜区大“扫荡”,自七月十八日开始,至八月二十日,历时一月零二天,始告结束。九月十七日,新华通讯社发表新四军发言人关于苏北反“扫荡”的谈话,发言人说:此次苏北反“扫荡”,由于我军在南线发动凌厉攻势,迫敌南调,我北线部队乘机大举反攻,收复阜宁、东沟。八月七日,五路反攻盐城地区,收复湖垛、大中集、上岗诸重镇,使敌得于北而失之于南,转瞬间,得之于北者,亦不能全部保持。致向我盐阜区“扫荡”之主动权完全丧失。发言人公布了此次反“扫荡”(包括南、北线)的我军战果:我军与敌作战一百三十五次,毙、伤、俘敌伪军三干八百七十三人(其中日军伤亡一千一百人,生俘日军官兵十五人,伪军官兵一千零七十四人),击沉敌汽艇十三艘,缴获平射炮两门、轻重机枪二十五挺、步枪三千三百二十四枝、子弹两万余发。发言人说:敌军“扫荡”之主要目的是歼我军部,而今“我军部仍巍然屹立在敌后,不可动摇”,“敌伪之伎俩窘矣”!

日寇的报复“扫荡”

    日寇夏季大“扫荡”失败之后,经过精心筹划,于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上旬对我三分区发动了报复性“扫荡”。很可能南浦认为:不征服三分区,他就不可能在苏北逞威。

    这时,我旅二、三团正由张藩副旅长率领去江都、高邮、宝应地区开辟“同情区”,掌握在我手里的只有一个团和一些地方部队。

    敌伪乘我主力较少的机会,兵分三路而来,着重“扫荡”如西县,合围点为芦港、高明庄一带,企图聚歼我旅部机关和主力部队。我弄清敌人这一意图后,先避开敌军“扫荡”之锋芒,显示了一下目标,然后急速转移到如皋以南隐蔽,以地方武装同敌伪军周旋,疲劳敌人,并假设目标吸引敌人合围,使敌伪军连连扑空,疲惫不堪。我判断敌伪军的“扫荡”已趋尾声,待其各自返回据点时,便率一团悄悄运动到靠近高明庄东北的自家湾附近隐蔽集结待机,密切注视各路敌伪军的转移方向,寻找弱点。终于找到了,撤向黄桥的那一路,有鬼子一百余人,伪军五百余人,由日军加藤大队长率领,由于疲劳,也由于轻敌,行动比较拖沓。我一看另两路日军已过去,正好抓住这一路,决心歼击它!

    十一月十四日下午,我在一团指挥所,直接命令该团三营出击。日军见我来势凶猛,且战且退,企图占领高明庄里一批比较坚固的砖房固守待援。我一团一营一个连和特务连占据高明庄西、北野外,然后派一营和二营分别从南和北两面迂回上去,留出西北口子不包围。伪军一看不妙,抢先夺路逃跑,被我军歼灭三百余名于西北口子上。战至十五日凌晨,加藤被击伤,击毙日寇八九十人。加藤只得带着残兵狼狈溃逃了。苏中三分区的反“扫荡”斗争是很频繁的,一般一二千兵力的区域性“扫荡”,十天、半月就有一次,全区性“扫荡”一两个月一次。敌伪军投入很大力量修筑公路,增设据点,仅一九四一年,苏中范围内就增加了二百多处,而三分区又是敌人进攻的重点,增修公路十几条,增设据点四十余处,把我初建的抗日根据地分割开来,使我大部队活动困难,形成大面积的拉锯战,斗争十分艰苦。苏中人民在抗日战争中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也是对这一民族战争胜利作了很大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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