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投降以后,蒋介石悍然撕毁“双十停战协定”,发动全国性内战,全面进攻全国的解放区。全国人民面临着由抗日战争向全面内战的转变,这场斗争关系着中国的命运,是回到反动黑暗的旧中国,还是建设一个独立民主自由的新中国。蒋介石独吞了抗战的胜利果实,不但接收了全部侵华日军的武器装备,而且又得到美帝国主义的全力援助,有五百多万军队,控制了全国主要城市和交通要道,妄图在六个月内吃掉全国的解放区。全国内战已不可避免。为了对付这样强大的敌人,首先提到全国人民面前的一个严重任务,就是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武装力量,建设一支强大的野战军——中国人民解放军,同强大的敌人作战。
建设强大的野战军
从军事斗争的角度来说,由抗日战争转变到全国内战,是从分散到集中、从游击战争到运动战的一个大的战略转变,这就必须建设一支强大的野战军。早在一九四五年十月二十二日,毛主席就电示“必须集中强大的野战军,山东、华中各须有一个至少j三万五千至四万人的野战军,并须计算到连续战斗后的补充,动员民兵助战,地方党政亲自动手,协助作战。”日本投降以后,山东八路军的主力全部去了东北,山东由新四军接防。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三日,中央军委决定新四军与山东军区合并。一九四六年一月七日,中央正式命令新四军兼山东军区。新四军到山东的接防部队,第一批是第二纵队(罗炳辉部队,原新四军二师四旅、五旅,四师九旅)和第七师(曾希圣部队,原新四军七师十九、二十、二十一旅),我们第一纵队是随后来的。原定的任务是去东北,中途奉中央军委电令留在山东,编入山东野战军序列。
开头,华东是两个军区:山东军区和华中军区;两个野战军: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山东军区的司令是陈毅同志,政委是饶漱石,副司令员是张云逸同志;山东野战军则由陈毅同志任司令员兼政委。华中军区司令员是张鼎丞同志,政委是邓子恢同志,副司令员是粟裕同志;华中野战军司令员则是粟裕同志,政委是谭震林同志。山东野战军由第一纵队、第二纵队、第七师,加上鲁南第八师(三个团)组成,以后二纵五旅又南调华中参战。华中野战军有第一师(陶勇部队,后来的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第六师(王必成部队,后来的华东野战军第六纵队),还有姬鹏飞纵队(华中七纵,五个团)和张震纵队(华中九纵,六个团)。
山东是最大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有五个军区(胶东、渤海、鲁中、鲁南、滨海,后来滨海撤销,鲁中、鲁南合并了)。五个军区都有两个师的地方武装,以后的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第八纵队、第九纵队、第十纵队原来都是军区的武装。
我们第一纵队到山东,开始碰到的一个最大困难是补给和兵员补充问题。战争初期,地方同志还没有认识到建设强大野战军的重要性,比较重视地方兵团的建设,而没有重视野战军建设。在抗日战争时期,为了适应坚持敌后抗战的需要,必须加强地方武装。当时苏中军区就曾实行过“主力地方化”,把主力下放到地方部队作骨干,提高地方部队的素质,更好地坚持敌后抗战。但是,随着抗日战争转变到全国性内战的战略转变,我军的作战方针就必须由以游击战为主转变到以运动战为主,这就必须建设一支强大的野战军,才能取得战争的主动权,才能歼灭进攻之敌。晋冀鲁豫和华中在这方面就做得比较好。晋冀鲁豫早在上党战役时就拥有一支六万多人的强大野战军。华中野战军也很充实,一个团二千五百人以上。而山东野战军在战争初期,由于兵力分散,没有集中兵力,在一个时期内,无法打歼灭战,只打消耗战,部队减员,得不到补充。毛主席对主力部队不充实又得不到补充的情况非常重视,一九四六年八月二十五日给刘邓并告陈毅电:“你们应充实至少十五个主力团到二十个主力团,每团人数二千至二千五百,经常保持满员,作为突击力量,勿取平均主义。”八月二十八日给各战略区首长的电报中又指出:“我粟谭军从七月十三日至八月二十七日一个半月内,作战六次,歼敌六个半旅及交通总队五千,造成辉煌战果。而我(华中野战)军主力只有十五个团。但这十五个团是很充实与有战斗力的。”八月二十九日又致电陈毅、张云逸、黎玉、张鼎丞、邓子恢、粟裕、谭震林并各战略区指出:“野战军补充应有重点,胶济、苏北、苏中三战区各应补充野战军十至十五个主力团,每团二千五百至三千人(国民党有三千余人的大团),给以最好的武器与充足的弹药,以为突击力量,勿采平均主义。”但我纵的兵员补充问题一直未得到解决,部队减员,特别是主力一、二旅减员更大。为了使战斗部队充实,迫不得已,十一月初乃将一、二旅各缩编为两个团,以后我纵就只有七个步兵团。战争的实践以及中央、毛主席的一再督促,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宿北战役前夕,一旅补充了鲁南新参军战士八百余人,二旅补充鲁中翻身农民一千二百余人,三旅补充胶东一个新兵团。莱芜战役后,胶东地方武装两个团补充我纵。至此,一、二两旅才又恢复为三个团,我纵又恢复为九个步兵团。至此,兵员补充和补给问题才彻底解决了。
战争初期的集中兵力问题
解放战争的第一年,我军处于战略防御阶段。蒋军对华东进攻的部署,第一步重点放在华中,第二步向山东进攻。我军的部署,集中兵力对敌,以华中野战军在华中作战,集中山东野战军位于徐州周围,以淮北为主要战场,支援华中作战。我记得一九四六年六月,在临沂城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决定的作战方针和部署是:山东野战军全部集中徐州附近机动作战,这个地方是山东与华中的枢纽,又是敌人的指挥中心,这是主战场。这个部署是经中央批准的。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二日,毛主席为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起草的给刘伯承、邓小平、薄一波、陈毅、舒同的电报中明确指出:“山东区以徐州为主要作战方向,集中山东主要力量配合苏皖北部各区,攻取黄口、砀山、虞城、涡阳、夹沟、符离、宿县、任桥、固镇及徐蚌间各点,主要着重调动徐州之敌于野战中歼灭之,相机占领徐州。”并且指示,为了完成这一主要方向的作战任务,“山东以胶东对付青、潍,以渤海对付济南,其余鲁中、鲁南、滨海三区主力及新四军主力全部南下。”“粟裕、谭震林主力对付江北之敌,配合你们作战。”这是一个集中兵力对敌作战的方针和部署,但是却未能贯彻实施。
一九四六年六月,按照预定部署,陈毅同志率第二纵队、第七师、第八师为第一梯队南下;我们第一纵队位置靠北,为第二梯队开进。但是,正当我们一纵队由临沂地区南下时,发现济南、青岛之敌向胶济线进犯,山东军区要求一纵队停止南下,北上到胶济线配合鲁中部队作战。陈毅同志来电同意山东军区的意见,命令我一纵到鲁中配合作战,予进犯胶济线之敌以打击,一个星期以后仍按原定部署南下,加入淮北战场。我纵到鲁中后,受鲁中军区司令员王建安同志指挥。此时,济南之敌已进占明水、淄博,青岛之敌已进占青州,构筑工事固守,不再分兵共犯。我山东部队长于攻坚,一纵队则长于野战,在讨论作战方案时,鲁中同志主张围攻淄博,我们则主张攻城打援,由鲁中部队围攻淄博,由一纵队打援,吸引敌军来援,在运动中歼灭之。经过反复讨论研究,最后大家同意采取攻城打援的方案。我三旅于七月七日攻击文祖镇敌九十六军一部,切断胶济线,占领打援阵地,部署打击来援之敌。但是,鲁中部队攻击淄博一夜,未能得手,天一亮,撤出了战斗。攻城部队一撤,敌人就不来增援了,我们打援就打不成了。这一仗没打成。七月中旬,我纵越过胶济铁路,进至临淄、金鸡岭一线,配合渤海军区部队打益都(青州)。益都驻有敌第八军一个师。我仍采取攻城打援办法,由渤海军区武装第七师围攻青州,吸引东线之敌第八军“荣誉一师”增援,由我纵负责在运动中歼灭援敌。十八日,攻城部队未得手,拂晓后即撤出战斗,敌援兵不出,我纵又打不成了。
两次围城打援都没有打成,无仗可打,我们便分电陈毅同志和山东军区请示,要求继续南下,执行原来的作战部署。陈老总立即回电,要我们火速南下,加入淮北战场。接到电令,八月二日我纵立即挥戈南下。不料,八月三日山东军区来电,要我纵停止南下,继续在山东内线作战。我们正在为难,陈老总催我纵南下的电报又到了,我纵即继续南下。十二日,到达临沂附近,山东军区又来电报,据称敌人有进攻临沂的企图,要求第一纵队留在鲁南地区作战,保卫临沂。并说已通报了陈毅同志和报告了中央军委。这样,我们只好停下来了。这样,陈老总手上实际掌握的部队只有第二纵队(缺第五旅)、第七师和鲁南八师,数量和质量都不及华中野战军。由此可见,在战略防御阶段的初期,集中兵力问题,做起来很难。从此以后,我纵就留在鲁南作战,担任保卫临沂的任务。鲁南军区只有一个师(第八师已调往野战军)。我们在鲁南先后打了三仗,但都未能打歼灭战,打了消耗战、击溃战、很窝囊。
十月五日敌整编第二十六师(附第一快速纵队)由徐州车运韩庄,以配合台儿庄一线之敌第三十三军进犯峄县、枣庄;韩庄之敌整编第五十一师亦北犯,进至大、小高家河一线。十月六日晚,我纵奉山东军区命令,在峄县以南樟山、白山、望仙山、文峰山、大明山一线阻击进犯之敌。但情报不确切,仅说敌整二十六师来进攻。但七日清晨战斗开始后,敌整二十六师进攻我四山子、老龙潭、牛山、杨庄、毛鼻山、铁白山、文峰山、桃花山、大明山、望仙山阵地。同时,敌三十三军进攻我七邵、小石山;敌整五十一师进攻我樟山、白山阵地。激战终日,敌人越打越多,非但出动空军狂轰滥炸,而且还出动了第一快速纵队的坦克和自动火炮。这是我纵第一次与敌人坦克遭遇,既缺乏反坦克手段,也没有反坦克经验。午夜,奉命撤出战斗。八日敌占枣庄、峄县,十日又占郭里集。我纵在临沂以西税郭、出头瞵以西~线,休整待机,防备敌人向临沂进攻。敌军整二十六师是蒋介石嫡系中央军,三十三军是西北军,整五十一师是东北军,注意保存实力。敌人三个军不分兵,不长驱直人,而是步步为营,不轻易出动,使我很难歼敌。但是,我们部队摆在那里,还是起到了保卫临沂的作用,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仗是在十月底。十月二十七日枣庄、郭里集、峄县、台儿庄之敌全线向我进攻,企图攻占向城。我以第三旅第七团担任宽正面的运动防御,节节抗击,诱敌深入,准备歼灭其突出的一路。二十八日,我主动放弃峨山、税郭、兰陵。二十九日,敌第七十七师占傅山口,当晚缩回萝藤;敌整二十六师一部占上桃园,当晚缩回税郭。夜间,我派第一旅反击敌整二十六师至冢山头之线扑空而返。三十日,拟再诱敌深入,制造战机,歼其一部。此日,敌第七十七师第三十七旅再占傅山口,敌第七十七师第一三二旅占马家楼。我原拟诱敌深入到向城,再寻机歼敌,但这时临沂来电话说:“如果把敌人放到向城,临沂震动,军区和省级机关就要跑反了,必须迅速出击,阻止敌人东进。”我只好执行命令,立即出击。于是,以第一旅出击歼击傅山口及其以西之敌;第三旅攻占店子街、马家楼、萝藤、石拉后,向西警戒,配合第一旅解决傅山口之敌。三十日十时全线发起出击,将敌七十七师全部击溃,击毙敌三九六团团长张北福,并将敌一个团包围于马家楼大围子里。十七时,敌整二十六师自峄县开来坦克八辆,向傅山口一线攻击,被我阻击于沙河一线。敌军在坦克掩护下,全线溃退,马家楼被围之残敌亦于十八时三十分乘隙向西南脱逃。打了个得不偿失的击溃战!
两个仗没打好,我们在鲁南与敌人形成对峙僵持的局面,很苦闷。我们便利用空隙时间,重点研究了攻坚和打坦克问题。第一旅还组成二百人的学习队,专门到山东部队学习爆破攻坚的技术和战术。这两方面的突破,对我一纵以后打大仗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此时,在淮北战场,初战歼敌一个旅后,由于我军兵力不足,而敌人三个军又不分散,也再无法歼敌,陷入困难局面,陈毅同志也很苦恼。中秋节后,陈老总带第八师到临沂,准备集中我一纵和第八师在鲁南打一仗。陈老总是下了很大决心,要在鲁南打一个歼灭战的。在临沂一次干部会上,陈老总说:打赢了开“庆祝会”,打不好开“斗争会”,我打死了开“追悼会”。这“三个会”的说法,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十一月上旬,鲁南之敌调整部署,加强纵深配备,准备继续东犯,占领向城,进窥临沂。陈毅同志决心乘敌调整部署之际,集中主力出击峄县、台儿庄之间交接防务之敌,歼击由峄县南撤的敌第七十七师。由我一纵担任阻击峄县之敌的任务。鲁南第八师(三个团)担任攻歼南、北罗和马兰屯地区之敌的任务。十一月十日晚发起战斗,我一纵以第三旅首先夺取峄县以南圈沟、泥沟一线,打开缺口。十一日晨,峄县之敌整二十六师在七辆坦克掩护下向我进攻,我反坦克未奏效。十三时,敌坦克增至二十五辆,步兵增至一个旅,连续向我猛烈攻击。我命令第二旅出击。第二旅第四团通过约五华里开阔地,向进入圈沟之敌拦腰截击。敌军遭我军奇袭后,一度四窜,并以二十五辆坦克排成三角阵势,阻止我军前进。我第四团以小包炸药、集束手榴弹、手雷、汽油瓶等向敌坦克攻击,但由于地形限制,虽经英勇拼搏,均未奏效,伤亡较大。敌人也无法前进,激战至黄昏,以坦克和猛烈炮火作掩护,撤回峄县。当日,友邻第八师攻击敌第七十七师,追击至运河边,并在南、北罗包围了敌军两个团。晚上,陈老总召集开会,第八师领导同志提出,要求一纵派一个旅增援他们,并指名要第一旅,否则以该师三个团的兵力歼灭不了被围的两个团敌人。我也提出了意见:今天,第二旅阻击敌快速纵队,伤亡很大。明天,敌人肯定要拼命攻我泥沟、圈沟阵地,如果把一旅调出,就没有把握挡住敌整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的冲击,第一旅确实调不出来加强第八师。眼巴巴地可以消灭敌人两个团,但就是缺少兵力,至少缺一个旅的兵力,结果吃不掉。陈老总一支香烟接着一支香烟地抽着,紧皱着眉,一声不吭。深夜一点钟了,该下决心了,陈老总一甩烟蒂,说了一句:“只好不打这一仗了!”眼看到手的胜利果实只能白白地丢掉了。
战后休整,陈老总召集我们开会,讨论研究下一步作战方案,大家都有意见,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在这次会议上,我不得不说心里话了。我建议陈毅同志不要受各方牵制,集中三个纵队兵力在手上,就有办法寻求战机,歼敌一个旅或两个旅,否则,兵力不集中,什么仗也打不好。事实上,大家都已感觉到这个问题,不过都不好说出来,我实在憋不住,把它说出来罢了。其实,陈毅同志也深为苦恼。三个多月的困境,使大家都感到只有集中兵力作战,才能改变困难局面。
蒋军在占领了两淮之后,大举分兵四路进攻,妄图全部占领华中,割断华中同山东的联系。至此,时机成熟了,陈毅同志遂下定决心,并得到中央、军委批准,只以鲁南、渤海军区武装钳制由台儿庄、峄县出发向临沂进犯这一路之敌,毅然亲率一纵和八师由鲁南南下,集中兵力打击由宿迁进犯之敌。果然,一旦放下包袱,改变各自为战的局面,集中兵力作战,就取得了宿北战役的胜利。随后,山东、华中两支野战军全部集中,成立华东野战军,彻底解决了战略防御阶段集中兵力问题,因而在宿北战役之后,连续作战,取得了鲁南战役、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一个比一个规模更大的歼灭战的胜利。
由此看来,我们应当客观地承认战争初期集中兵力的问题,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难,是需要经过一个过程才能做到的。
宿北战役,是解放战争初期,华东战场完成战略转变,集中兵力后,打的第一个大胜仗。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然而,此仗的战斗过程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而是曲折的,甚至一度极为风险。作为当事人,我觉得应当如实地把这段史实记录下来,以利后人。
“水到渠成”的一仗
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十五日,伪“国民大会”在南京开幕。蒋介石为了政治上的需要,想在军事上取得一个胜利,妄图迅速占领我苏北解放区,割断苏北和山东的联系,调集了二十多个旅的兵力,分四路同时进犯:以精锐主力之一整编第十一师会同整编第六十九师,共六个半旅的兵力,由徐州绥署副主任吴奇伟指挥,自宿迁向沭阳、新安镇进犯;以整编第七十四师、第二十八师五个旅的兵力,由淮阴向涟水进犯;以整编第六十五师、第二十五师、第八十三师共五个旅的兵力,由第一绥区司令李默庵指挥,自东台向盐城、阜宁进犯;以第三十三军及整编第二十六师、第五十一师九个旅的兵力,由峄县、枣庄地区向临沂、郯城进犯。敌人四路并进,我军决定集中山东野战军主力和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五个团),打宿迁这一路,另外三路敌人分别由华中野战军和山东军区部队牵制。
首先打宿迁出犯之敌,吃掉这一路的全部或大部,尔后伺机歼灭另一路,这个作战方案的依据是:整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是三青团中委,急于想先进新安镇,封锁陇海路,抢夺头功,向蒋介石邀赏,而他的部队尚未受我打击,骄狂轻率,前进较快;胡琏的整十一师虽系陈诚的起家本钱,为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之一,但刚调来宿迁,因此先打戴之奇这一路对我军有利。而且整六十九师除原辖的六十旅及重建的二七六团外,其四十一旅原属整二十六师马励武部,预三旅原属整五十七师段茂林部,工兵五团属国防部,各成系统,矛盾较多,战斗力较弱,容易击破并歼灭之。宿北的地理位置,也有利于我军于战后向北、向西机动作战,保持主动。
陈毅同志向中央报告了战役计划。毛主席很快回电,并询问粟裕同志的行止,主要是关心山野和华野是否集中兵力的问题。陈毅同志如实报告情况后,中央军委立即批准了这一作战行动。
这一作战行动的计划是:正面阻击,两翼夹击,先解决敌整六十九师,再解决敌人的王牌军整十一师。华野九纵就地于宿沭、宿新公路一带正面阻击敌人,迟滞与消耗敌人,为我主力开进、展开争取时间;以山野一纵与八师为左翼,从骆马湖方向直插敌侧后,由西向东发起攻击;山野二纵(欠第五旅)和七师(欠第十九旅)为右翼,从沭阳方向直插敌侧后,由东向西发起攻击。
此仗的关键是:一、要迅速抢占峰山,控制制高点。峰山标高百余米,乃是全战场的制高点。敌预三旅占领后,利用日军原有的壕沟、碉堡,又加筑了地堡,设置了鹿砦。山前即是宿新公路,南距晓店子十二华里,北距峰山八华里,占领峰山制高点,即可控制整个战场。这一任务由山野八师担任。二、要向敌纵深穿插迂回,实行分割围歼。宿北进攻之敌两个整编师共有六个半旅,如不能迅速分割这两个师,我军就很难以优势兵力各个歼灭之。只有大胆实行纵深穿插迂回,分割整十一师与整六十九师的联系,才能夺取整个战役的胜利。这一任务由我纵队担任。山东野战军前方指挥部(简称“前指”)随八师行动,直接指挥一纵和八师作战。
“敌人全线溃退”
十二月十三日,敌整十一师一一八旅沿宿沭公路进占来龙庵,整六十九师进占人和圩、安仁集、邵店子、嶂山镇、峰山、晓店子地区。
是日,山东野战军司令部(简称“野司”)下达命令,采取长距离突然急袭和南北对进的手段,右翼部队围歼蔡庄、宋营、刘圩子、罗庄、人和圩地区之敌;左翼部队首先歼灭进占新店子的敌预三旅与进占嶂山镇的敌第四十一旅;得手后乘胜再歼晓店子的敌整六十九师师部及其第六十旅,尔后集中兵力歼灭整十一师。
十二月十五日,我第一纵队各部到达集结地域新店子附近,南北对进的各路攻击部队,也大部进入战役集结地域。我们等待山野前指召开作战会议,具体研究作战方案,然后当晚或第二天发起攻击。这是惯例。然而,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这个通知。黄昏,部队正在吃晚饭,山野前指突然来了电话命令:宿迁北犯的敌人已向南全线溃退,决心进行全面追击。命令第一纵队迅即向井儿头、曹家集出击,由西向东与第二纵队会合,将敌人在撤退中消灭,勿使其退至宿迁城。
我们一纵接到命令立即出击。我展开三个旅,从峰山到最南边,三路穿插。第一旅迅速抢占井儿头,第二旅攻击晓店子,第三旅直插曹家集。我跟在中间的第二旅指挥。与敌人一接触,情况并不像山野前指电话命令所说的那样。第二旅攻击晓店子受阻;第一旅到达井儿头、许庄一线,没有发现敌人有溃逃征候;第三旅以第九团为前卫,越过骆马湖洼地,进到曹家集以西地域。我越看越不对头,敌人不像溃退,敌人所占村庄都点燃照明柴,一堆接着一堆,火光中可见敌兵正在构筑工事,加强防御。再一听,南边第二纵队方向也没有枪声。战后才知道,二纵进到来龙庵西南一线,因无敌踪,撤回原防。根据当面情况判断,敌人并未撤退,而是发现我军企图后收缩兵力,调整部署。此时已是后半夜两点钟了。于是,决定部队撤回原集结位置。
拂晓后,第一、二旅均撤到指定地域。三旅在最南面,进入了敌军纵深。事关重大,由纵队副司令员何克希同志亲自去传达撤退命令。何克希同志赶到三旅旅部布置撤退,但三旅前卫两个团(第八团、第九团)由于当时缺乏较好的通讯工具,主要依靠徒步通讯,待接到撤退命令时已经是上午八时,撤也撤不回来了。我一接到报告,一身冷汗,孤零零的两个团钻进了敌军主力整十一师纵深之内,正像有人说的:恐怕要给“包饺子”了。真是急坏了!
战争中确有偶然性,而这些偶然性能使一方在战争的天平上的比重发生变化;当然,偶然性是建立在必然性的基础之上的。下面的例子就说明我军英勇机智的必然性而产生的偶然性,促进了战斗发展的进程。我第三旅两个团向敌纵深挺进途中,捕获敌电话架线兵数名,查明了曹家集之敌系整编第十一师师部及其直属队,第十八旅位于曹家集东北地区。敌整十一师师部正向宿迁运动,刚好被我第八团、第九团碰上了。战机难得!第八团第一营攻击王圩,其余部队占领冯庄、郭庄,阻击来自东北方向之敌。第九团参谋长俞慕耕率部一举突入曹家集,歼敌工兵营、骑兵营大部,俘敌六百余名,并将敌炮兵团击溃。随即占领运河桥梁,距敌师指挥所仅二三百米,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天明后,敌人发现攻击该地的我军兵力不大,孤军深入,调其第十八旅全力反扑,来了一个反包围,一下子把我八、九团围住。这时,撤退命令也已到达,即以第八团一部占领三台山南侧许庄,向宿迁、晓店子方向警戒,以控制后撤道路。下午三时,第八、第九团才全部撤出战斗,进入新店子地区集结整理。
战后有人曾问:究竟山野前指从什么迹象上判断敌人“全线溃退”下达出击命令的?谁也不回答这个问题。
置之死地而后生
十六日,敌预三旅、第六十旅整天与我第八师争夺许庄战场制高点。中午野司作出歼灭敌整编第六十九师的总攻部署。要求第八师在十七日拂晓前攻下峰山,保障第一队纵队侧翼。第一纵队由峰山以南、晓店子以北地域楔入敌军纵深,在敌整六十九师后方占领阵地,向南向北构筑工事,割裂敌整六十九师和整十一师的联系,达成战役上的分割包围态势。鉴于能否割裂敌两个整编师的联系,是歼敌整六十九师的关键。我纵决心以第一旅在前,第二旅在后,打开老虎洞后,直插傅家湖;以第三旅第七团一个营攻占许庄,保障纵队翼侧安全,两个营向南直插,控制三台山高地及其以东张林、蔡林一线阵地。
十六日黄昏,我率第一旅、第二旅借夜幕掩护,利用敌照明柴火光,从敌军占领的村落的间隙,大胆隐蔽穿插。第一旅第二团攻占老虎洞,第一团攻占高庄,打开缺口,楔人敌阵,前锋直指傅家湖。第二旅第四团包围罗庄之敌,第六团控制老虎洞阵地。第三旅第七团自老虎洞西南地域楔入,攻占晓店子以北的许庄,随即以第三营转入防御,团率第一营、第二营利用破晓前的浓雾,继续隐蔽猛插,攻占张林、蔡林、三台山、高家洼。我纵经一夜穿插,完成了对敌整十一师和整六十九师的战役分割,也完成了对敌预三旅与第六十旅、第四十一旅的战术分割任务。我随即调整兵力、火力,构筑工事,积极准备抗击南逃北援之敌。
与我纵穿插分割同时,友邻部队第二纵队向西进占苗庄、李圩;第九纵队攻占了人和圩东北李庄;第八师进至仇庄,准备对晓店子之敌发起攻击。到此,我纵和友邻各部完成了对整六十九师的战役合围任务。
我纵楔入敌人纵深,在敌人纵深地区夺取了十几个庄子,控制了一块长约六七公里,宽约一二公里的气角地带,构成向北、向西、向东南的三面防御,给敌以严重威胁。但是,我纵本身却四面受敌,西有晓店子的敌预三旅,北有并肩相靠的敌第六十旅、第四十一旅,南有整十一师三个旅。这样,既要阻敌预三旅与第六十旅东西相互靠拢或南逃,更要南堵敌整十一师的北援。显然,任务是艰巨的。
十七日八时,整十一师在飞机、炮火掩护下,沿宿新公路猛攻我友邻八师峰山阵地,中午友邻部队后撤。敌军遂向我三旅第七团三台山、蔡林、巷庄阵地猛攻;晓店子的敌军也同时向南向北反扑我第七团三台山、许庄阵地,使我七团遭受敌人南北夹击。我七团顽强抗击,连续击退敌人多次进攻。在第七团阵地上指挥的第三旅参谋长谢忠良同志,鉴于敌攻势猛烈,急调该团预备队第七连进至沈庄,加强阵地最后之防御。下午一时,宿迁之敌第一一八旅及曹集之敌第十八旅约一个团,在八架飞机和大量炮火掩护下,分路向我蔡林、巷庄阵地猛攻,经激烈战斗后,阵地为敌所占。敌第十八旅的一个团亦进至叶庄、上涧沼地域。
敌第一一八旅占我蔡林、巷庄后,继以两个团兵力向我张林、高家洼阵地猛攻。敌第十八旅进占叶庄、上涧沼后,亦向我高家洼阵地进犯。宿新公路上敌炮车、卡车川流不息,纷纷北调。正在这紧急情况下,山野前指负责同志给我来了电话。他说:飞机狂炸、大炮猛轰,敌人连续攻击,八师峰山阵地很难抵挡,要求撤退。他已经同意。当时,前指跟随第八师指挥,告诉我这情况后,要我一纵也撤退。我一听,好似晴空霹雳!谁都懂得:大白天,开阔地,又处在敌人纵深,四面受敌,一个纵队万余人,怎么撤?我告诉他:敌整十一师正向我纵阵地疯狂进攻,并以大量飞机、大炮封锁我纵后路,而且四面受敌,如果此时撤退,非但将使整个战役意图落空,而且还将使部队造成极大混乱和损失。我并且希望他来一纵加强指挥。他说:敌人封锁得很厉害,带一个警卫班也进不来。但他仍坚持要我纵撤退。我说:“通路被敌人火力封锁,既然一个班也不能通过,一个纵队怎么能通过撤出来呢?”我建议就是退出战斗也要等到黄昏以后。他却回答说:“八师已经撤了,你们撤不撤我不管了。”怎么能甩下一个纵队不管呢?!我一听,激动起来,他把电话挂断了,我气得摔掉了电话机。
当时在纵队指挥所的纵队副政委谭启龙同志、参谋长张翼翔同志也很震惊,脸色都变了,齐问:“怎么办?”
我说:“白天不能撤,撤是送死!两面敌人一夹击,全纵队完蛋。只有坚持到黄昏,才能一个冲锋打开口子,实施突围。”
他们都同意我的看法。于是,我把三个旅的旅长、政委召集来开会,进行部署。我说:我们要坚持四个钟头,“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而坚持四个钟头,就必须确保高家洼、沈庄之最后阵地。这个阵地不保,我纵全部就将被夹击,撼动全局。因此第七团能否守住阵地是关键,急调第六团第i营驰援高家洼。命令各部队除少数警戒分队外,一律在战壕里睡觉,养精蓄锐,准备黄昏冲锋突出去。
第七团扼守的最后阵地是座小山,东西只有一公里,南北不到两公里。第三旅参谋长谢忠良指挥该团,我下了死命令,要他无论如何必须死守。他表示:“人在阵地在。”亲自在山头指挥。敌王牌军整十一师第一一八旅步后在十二架“空中堡垒”和榴弹炮团火力的掩护下,发起多次猛烈的集团冲锋,我张林、高家洼阵地上的工事大部遭受摧受摧毁。同时,敌以一个营自张林、高家洼之间楔入,猛攻我沈庄阵地,企图打通与晓店子的联系。北面之敌第六十旅企图与北援的整十一师打通联系,晓店子敌预三旅亦数次北犯我许庄阵地,企图封锁老虎洞缺口,断我通路,陷我于绝境。我纵受敌三面夹击,战斗引向最后阵地。我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敌人第一次攻击后,一个营的阵地丢失了,只跑回来五六个人。敌人又开始第二次攻击,又是密集队形的集团冲锋,中间一个营的阵地又失守,只跑回来六七个人。十五时j三十分,第七团只剩下最后的阵地了,但离突围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局势危急,必须当机立断!我下决心,决定提前一个小时出击。命令一下,第一团、第二团,排成连方队,端起刺刀,向正在进攻我七团阵地敌人翼侧猛烈冲击。我突击部队以锐不可当之势,以一当十,杀向敌阵。敌整十一师在我突然、猛烈的反击下,猝不及防,全线溃退。我乘胜奋勇追击,直至唐湖地域,逼近宿迁运河边。不料,我们一出击,北面敌整六十九师乘机南窜。我们只有一个营向敌整六十九师警戒,手上又无机动部队阻击。敌人队形很乱,从我纵队指挥所附近溃退。我们把警卫部队、机关干部、勤杂人员、民工等组织起来,冲向敌群。敌人士无斗志,四散奔逃。我即命令第一团和第二团部队停止追击整十一师,迂回包围整六十九师一部,把敌人全部兜住,全歼于田野。
这个意外的胜利,野司的同志非常高兴,真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我报告野战军司令部时,那位值班参谋连声说:“首长听了,好高兴呀!”野司首长特来电话祝贺我纵的胜利。十七日午夜,我友邻第八师攻占晓店子,全歼守敌预三旅。敌整六十九师残部集结于人和圩、罗庄、苗庄各点。十八日,各部队密切协同,全歼该敌,完成了原定的首先歼灭敌整六十九师的任务。
野司原拟按原意图续歼敌整十一师,因该敌已缩据宿迁,凭六塘河组织防御,而两淮之敌已于十六日攻占涟水,东台之敌于二十日占盐城,决定停止对敌整十一师的攻击,宿北战役遂告胜利结束。此役共歼敌二万四千余人。
战后余话
战役结束,野司召开总结会议。我向陈毅司令员报告了山野前指负责同志要我纵大白天撤退之事,并提出:前敌指挥员怎么能丢下一个纵队不顾呢?要求在总结会上提出严肃批评。陈老总沉思一下说:“这就不必了,打了胜仗了嘛!”我想到他当时也有难处,想到团结同志共同工作,也就不提此事了。
宿北战役这一仗,开创了解放战争开始以来,全歼敌人一个整编师的战例,胜利是很大的。延安《解放日报》社论《蒋介石孤注一掷的失败》说:“这是苏皖解放区超过以前十一次大捷的空前的大胜利,也是今年七月以来整个爱国自卫战争中空前的大胜利。”陈毅同志赋诗:敌到运河曲,聚歼夫何疑?试看峰山下,埋了戴之奇。
可见他的郁闷心情为之一扫。但这一仗该总结的问题也是很多的。如果部队高度集中,哪怕再增加一个纵队,则不但能全歼敌整六十九师,还能全歼整十一师。那时的整十一师比较好打,因为对我军作战还缺乏经验,以后就比较难对付了。过去山东野战军一分为二,一直未能集中兵力作战,因而在一段时期内打不好仗,直到宿北战役,山东野战军才集中了。而山野、华野两支野战军全部集中作战,那里宿北战役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