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教我学唱歌(文/慕列尔)

15896 发表于2019-07-29 22:28:24

每当想起敬爱的二哥,他的歌声就在我的心中回

荡:“追兵来了,可奈何,娘啊,我象小鸟儿回不了窠,回

不了窠……”。他的歌声是那样委婉而悲壮,又是那么

愤慨和坚强。使人听了情绪激昂,热血沸腾。可是父亲

不让唱,父亲说:“家里人饿得三尺肠子二尺短,还有心

思唱,叫衙门听见,你要去坐牢。”父亲只知道十五岁的

二哥跟孙自平在乡村教学,他哪里知道二哥已经是中

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的队员了。二哥十分理解父亲当时

的处境。父亲赖以谋生的“裕生泰”倒闭后,只靠卖雪花

膏和典当来维持一家人生活,再加上大哥因参加共产

党被国民党通缉而出走,父亲怎能不愁,又怎能不怕?

这时,二哥总是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救亡歌曲,要教给

千千万万人唱,唤起民众,共同抗日,中国人不当亡国

奴……”父亲说:“他能唱饱了肚子,能把日本人唱跑

了,你就唱。”父亲明知这是抬杠,无可奈何地提着篮子

   又去谋生了。

    1937年底,二哥从乡下回来,我几乎认不出他。他

浑身泥土,满脸灰尘,活象乡下的小老头。他把全年的

薪水如数交给母亲后,又悄悄告诉我和大姐,他在乡下

接了一支抗日游击队,因为缺枪少弹,便打了许多大刀

片,说着便激动地唱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

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

了……’’他轻声地唱,我轻声地学,他在家的短短几天

中,教会我许多歌,有《大路歌》、《在松花江上》、《五月

的鲜花》、《高梁叶子青又青》……就是这些歌曲,在我

幼小心灵中播下了抗日救国的种子。

    1939年春,日寇占领了蓬莱城,二哥把我带到莱

阳张格庄。二哥说:“你这么大点,别的干不了,就去唱

歌吧。’’他把我交给少年先锋队指导员王顾明,并再三

叮咛我要听顾明同志的教导,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不

久他就去延安了。当年11月我被调到胶东青联孩子剧

团当了一名小演员。

    在漫长的战争年代,我把二哥教给我的歌唱给群

众听,唱给战士听,有时还到据点外面唱给伪军听。因

为我的嗓子好,不久便小有名气,被誉为“胶东歌喉”。

我多么想把这一切告诉二哥,可是二哥在哪里?多少年

一点音信都没有。

       1948年,父亲病故了,我万分悲痛,趁产假机会回

家看母亲。母亲哭着告诉我,父亲是想儿想女想死的

呀!父亲病重时,恍恍惚惚说这个儿子回来了,又说那

个闺女回来了,清醒后,跟前一个子女都没有,便悲叹

地流着泪说这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那怕回来一个,我

死了也甘心哪!”村里人听了,无不心酸落泪。

    一天,有人送来一封信,信封已破烂不堪。我一看

是二哥从热河寄来的,急忙念信,母亲象痴了似地,哭

着笑,笑着哭。她拉着我来到父亲的坟地,她说:“老头

子,你二儿来信了,你二闺女也回来了,你若晚走几天,

也能高兴高兴呀!”悲壮之情,我永生难忘。回到家,我

含着热泪给二哥写信。二哥呀,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

信。

    1956年,二哥的话剧《双婚记》被北京人艺公演

了,二哥来京看演出,我们相见了。千言万语说不完别

后情。他忽然问我为什么改行不唱歌了,还要我唱支歌

给他听。他说:“你的条件不错,改行太可惜,送你去学

习吧。”我不好意思地说:“都当妈妈了,还唱什么歌

呀。”第二次见面是1978年,在大连二哥的家里。这是

经过十年浩劫后的一次会面。二哥瘦了,老了。但他对

自己受过的冤屈和折磨只字不提。他把我还当成小孩,

忙里忙外照顾我。给我端来洗脸洗脚水。晚上怕我冷。

  送来热水袋。怕我不认路。不准我一人外出。整天陪

我看大连市容,游览风景区,到了商店什么都要给我

买,我不要他就不高兴,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在二

哥家住了一个星期,时间虽短,二哥给予我的温暖是无

限的。

    1981年,母亲在京去世了,兄妹从四面八方赶来

奔丧,这是分离了46年第一次大团聚,在回忆母亲生

平时,二哥激动地诵了一首诗:

    兄妹七人送母归,

    东西南北齐相会;

    四十六年方团圆,

    悲中有喜喜中悲。

    在二哥的倡议下,我们每人都写了一首纪念母亲

的小诗,并把回忆母亲的生平,录制了磁带。

    1986年9月,超妹突然在京病故了,兄妹又一次

相聚在北京。办完超妹的丧事,大家提出回蓬莱老家看

看,尤其是大哥,他已有51年没还乡,因此他非常赞

成。我们当即写信叫二哥二嫂在烟台等候。9月21日,

我们在烟台汇合了。二哥怕我们带的钱不够,从大连带

来了那么多的钱叫我们用。在近20天的故乡行中,我

们每人都在享受着这大家庭的温暖。大哥和二哥除给

地方党史办谈情况外,还经常给我们讲故事,他说的笑

  话,把大家的肚皮都笑痛了,使我们这些年过半百的

人,也变得年轻了。最后我们到了大连,二哥更是忙里

忙外照顾着大家。他买来许多海鲜给大家品尝,买来那

么多的土特产叫大家带走,一人一份,谁也不准争辩。

一天,他背来40多斤上等的苹果,还爬了一个大山坡,

累得满身大汗。我们埋怨他为什么不要个车子,他乐呵

呵地说:“这不说明了我对弟弟妹妹们好吗?再说这也

是一种锻炼呀!”二哥呀,你哪里知道,病魔已经潜伏在

你的身上了。

    1987年8月2日,突然接到二哥病逝的噩耗,这

晴天霹雳,惊得我精神失去了平衡。二哥呀,你生病时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是怕我为你操心,还是怕我长途

旅行受不了?你是个只知关心别人而不知爱护自己的

人。那天,我不知怎么上的车,也不知怎么转的车,从西

安到大连,三天两夜,我吃不进喝不下,心中总是在回

闪着二哥可亲可敬的形象,回荡着二哥教给我的歌。二

哥呀,你怎会死?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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