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志讲述激战老虎轩

Admin 发表于2015-10-29 15:26:55
随着日寇对华北国土疯狂进攻的凶焰,日寇在东北地区也实施了更残酷的进攻,封锁交通线,扫荡深山密林,我们根据地的补给线被破坏了,抗日联军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困难。
一九三七年的秋天又早早地来了。像是有意与这些衣着单薄的抗联战士为难,秋庄稼刚割倒,雪花眼看就来了,部队换衣过冬成了最伤脑筋的问题。我们一路军第六师正驻在临(江)抚(松)交界的老林里,北风从树缝间吹来,吹在身上,恨不得把肉都撕掉。
八月的一天,接到指挥部的命令,全师整装集合,金日成师长传达上级党委的决定:我们要把困难转加在敌人头上,让我们安全过冬,第六师要奔袭敌人后方兵站所在地——辉南县城,夺来冬衣、粮食……看到年轻的金师长挺胸挥臂站在冷风中那精神焕发、满面红光的样子,同志们立刻活跃起来。尽管天气寒冷,师长的话音却像一片温暖的阳光,洒在人们心上。
辉南县城在我们驻地的西面,有一百公里的路程,是吉林东北部敌人的生命线,据侦察获悉,这一带日、伪军的冬季被服、装具正集中在这里。由于它位于敌人纵深,守备兵力不强,我们攻打辉南有机会。这个战斗任务落在了一路军六师三个团的肩头上。部队立即投入紧张的行军准备,同志们的情绪像浇了油的烈火,恨不得一步到辉南。我们三连二排的一位机枪射手,个子特大,像个巨人,棉大衣盖不住两条大腿,同志们送他个外号叫“一号”。在我们八团团长钱永林同志来检查行军准备时,他站起来拍拍破得露着肉的单裤说:“突击就交给咱‘一号’,进去先换件鬼子大衣穿穿!”团长笑了。不知谁在后面说了一句:“‘一号’光想着自己,就没想着别人,你看钱团长身上的衣服就比你的强些?”“一号”看了看团长的单衣,红着脸一笑,把大衣脱下来递给团长:“你,你披着吧,团长。”钱团长接过来重新搭在“一号”肩上说:“你们年轻人不扛冻,我一把老骨头,经过风霜了。”说罢向大家招招手就走了。
入夜,第六师冒着刺骨的冷风,在密林深处展开强行军。到第二天的黄昏,就赶到了离辉南二十里的地方,部队原地休息,金日成师长召集排以上干部布置战斗。在铺着薄雪的地上,金师长摊开了作战地图,周密地交代任务,规定信号以及运输队伍的行动路线,一条条具体、细致的计划,组成一个有条不紊的战斗方案。八团的任务是破南门入城,掩护运输队伍的行动,这是袭击辉南的主要任务,落在我们三连二排身上,这个排,在历次战斗中创立过不少战功,所以人员武器配备较强,当时就有两挺机关枪,这在整个第六师都是少有的,金师长每次都把我们当作主力使用,这一次也不例外。
会议结束后,钱团长陪着师长来了,叫我和他们对面坐着,更仔细地交代任务,最后师长着重说:“张排长,你们占领南门以后,让人直接向我报告。”“是!”我立正回答。从师长的话中,我听出了我排所负任务的艰巨、沉重。师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宏志同志,祝你胜利!”夜十时,各部队按规定路线出发。我排像一支满弦的利箭,直射向南城头。由于敌人守备的麻痹,我们接近城下了还未被发觉。于是,我与三个班长一碰头,当机立断,把强攻改为偷袭,留一个班掩护,我带两个班攀登城墙。
北风狂吼,漆黑的云头低抵掠过,天黑得可怕,两个班牵扯着手挨到墙下,幸喜城墙不高,让大个子“一号”搭了个人梯,我就攀到了垛口。我跳上去,系了一根绳子,绳子抖了几下,第一个上来的就是“一号”。我见他还不合得撂下那件破大衣,真想说他一句,无奈不能做声。十分钟以后,越城成功了。
二十多个同志全进了城,不容迟缓,我们直逼南门里的伪警察局。警察局门前的一个岗哨,正躲在门洞里打盹,被“一号”拖着脖子拖了出来。当他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吓得站立不稳了。我首先问他城门钥匙在哪儿,谁知这小子很狡猾,死也不肯说。可把大家惹火了,这紧张时刻,哪有那么多时问磨牙?“一号”从人群里钻出来,冷不防一口咬着那小子的耳朵,呜呜噜噜地说:“快交出来,不然就给你咬下来!”他疼痛不过,只得交出钥匙,我一面派人去向师长报告,一面派一个班去赶紧开城门,派另一个班去收拾警察局,还在梦中的警察局,不费半点力气就全部垮了。
金师长对这次偷袭很满意,随即跟着前去报告的班长来到南门上,这时,钱团长率领部队掩护运输队伍向城里冲去,枪声响了,沉睡着的辉南县城苏醒了,各路进攻部队的枪声、呐喊声,先后从城外响进城里。漆黑的夜里,无数火光在狂风中跳跃。在四面激烈的枪声中,我随金师长登上南城楼。他一面观察着全城,一面对我说:“你排扼守南门,掩护部队撤退,城里的部队全部走完以后,你们担任全师的后卫,记住没有?”“记住了!”我回答。
敌人察觉到了我军的意图,拼命向兵站冲来,企图截断运输队伍。紧紧掩护着运输队伍的各团,与敌人展开激烈的争夺战,枪声、手榴弹声像狂风暴雨一般。到拂晓前后,运输队伍满载着物资从南门拥出去了,八团的同志们,也边战边退出城去了,我排的火力接触了敌人。直到约莫着部队撤远了,我排三个班也终于撤退。“一号”抱着机枪边打边走,还拼命挟着那件破大衣,看起来动作很不方便,等甩开敌人以后我问他,他才说:“别看大衣破,是咱的,绝不能丢给敌人!”他再不提换大衣的事了。
部队撤至老虎轩(大山名)一带,发现敌人的增援部队从三面包围上来。枪声响了,子弹在头上呼啸着掠过,炮弹在附近连续爆炸,先头部队暂时在路侧疏散待命,我排跑步赶来,一时形成拥挤状态。金师长命令运输队伍迅速向东北方向撤退,同时向我高喊:“张宏志,带二排抢占老虎轩制高点阻击敌人!”我把手一挥喊道:“同志们,跟我来!”三十多条汉子,像松了缰的骏马,向老虎轩的顶峰冲去,后面的部队分成无数列紧跟上来。战斗打响了,追击我们的敌人被阻止在老虎轩一线,运输队伍却安全迅速地携带着辉南兵站的全部物资,向密林深处隐去。
敌人的炮火像一阵阵狂雹砸下来,树木丛生的老虎轩峰峦顿时掩埋在火与烟中,一片片枯树吐着熊熊烈焰冲上云端,同志们在烟火中抢筑工事。战斗从天亮开始,敌人反复发动了六次冲锋,都失败了,山坡上丢下一堆堆土黄色的尸体,血把泥土都染成了一片片的紫红色,到下午三点钟前后,敌人终于攻不动了,像一只疲倦了的野兽,伏在山下喘息着,窥视着山上。我们伤亡很大,安葬了烈士,送走了伤员,阵地上的兵力也不多了,加上数十个小时没有吃一点东西,更觉得心慌力乏。我心里不住琢磨:若是能让大家吃上一口饭,坚持到天黑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即便是一粒米半碗汤又能从哪里来呢?钱团长来了,命令我们趁敌疲惫,派小部出击一下正面敌人。我组织了一个班,由“一号”率领,从峡谷里摸下去。
不多时,机枪突然吼起来,手榴弹在敌群里爆炸,敌人乱了营,仓皇后退,等两翼敌人展开火力支援时,这个班已顺着峡谷回来了。这次出击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一号”他们夺来敌人准备好还没吃的一顿饭:两大锅菜,一大筐的米饭,这可真是一大功劳呀!我连忙派“一号”直接送到金师长那里,金师长为了奖励我们,分给了我们四分之一。
大家围坐着,任凭敌人火力报复,只是狼吞虎咽地吃饭。我吃了几口,突觉得心里不舒服,难往下咽,眼看着大家第二碗刚盛上,我忙说:“同志们,我们一个排能摊上这么些饭吗?”一句话把大家问愣了,“一号”把刚盛好的饭原封不动倒在桶里,说:“对,大伙匀着吃,咱不能吃独食!”说得大家把饭全倒出来,几个人抬了就走,去送兄弟连队。同志们都没吃多少,可是精神却饱满得多了。
天将黑了,部队开始陆续撤退,钱团长亲率我排掩护。敌人发动了最疯狂的进攻,大有在天黑之前夺下老虎轩的势头。不间断的冲锋,给我们很大的威胁,敌人几次冲到我们面前,都被我们打下去。最后一次冲锋时,敌人冲到了工事边沿上,恰好“一号”受了轻伤,机枪不响了,钱团长纵身跃过去,抱起机枪横扫起来,敌人开始溃退了,向山下滚去,不料,远处一排枪声,钱团长晃了两晃栽倒了,“一号”抱着他拼命喊,他再也没能答应。终于接到了撤退的命令,我们背着团长的遗体,告别了安息在这里的烈士,告别了苦守一天的焦土,离开了老虎轩。
黑夜里,我们钻过了老林,疲惫了的敌人不敢深追。第二天拂晓赶上了金师长,他见到钱团长的遗体非常悲恸。钱团长,这位优秀的朝鲜人民的儿子,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斗争贡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金师长建议火化钱团长的遗体,大家一致同意了。同志们搭好柴,将团长放在柴堆上,我们望着他,向他告别,他依然精神奕奕,魁梧的身躯裹在单薄破旧的军衣里。忽然,“一号”走过来,脱下他那件一直合不得扔的大衣,轻轻地盖在团长身上。“一号”抬起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他滚下了两颗泪珠。
一片金色的火光,像这位抗日联军的英雄的一生一样,照得天空灿烂绚丽,望着烈火,同志们都擦起了眼泪。奔袭辉南和老虎轩一战,我们二排又立了一大功。战后,第一路军政委魏拯民同志,奖励了我一块怀表,这是我终生不能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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