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全国抗日战争开始。在宿县,共产党员孔子寿、匡亚明等人,团结进步知识分子和其他爱国人士,于8月组建了宿县抗敌救亡社,孔子寿任社长,赵一鸣等为执行委员。此后赵一鸣同志积极投入抗日救亡活动。赵一鸣家住宿县东关道口,父亲和长兄开了一个很小的饭店,以手工面条出名,享誉宿东一带。我父亲王恒赵也是救亡社执委兼蒿沟分社负责人,他们在抗战的洪流中结识,在并肩战斗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1937年冬初,县救亡社经第五战区批准改为“第五战区抗日民众总动员会安徽省宿县分会”,司令长官李宗仁亲授大印。赵一鸣受县动委会的派遣及我父亲之邀,和董畏民、孔允芝等人一起到我们家乡蒿沟、展桥一带开展抗日宣传活动,经常住我们家,有时和王恒赵等人共同外出,有时单独活动。我常见他们在我家后院写标语传单,逢集日就去蒿沟散发宣传材料等。我当时很小,很多字不认识,只见他们进进出出很忙,如逢雨天,也偶尔和沈联城等下下象棋。隆冬天气他住展桥每天早晨总是拿着毛巾到塘边破冰洗脸。
当时展桥村已有自卫长、短枪近20支,还有梭镖土炮等武器,在王恒赵、赵一鸣等号召下,组织武装“联庄会”,王恒赵因外出任务多,会长由王恒齐担任,赵一鸣任指导员,实际是赵一鸣负总责,这是初建的农民武装。春节后不久,大约是3月上旬的一个上午,这天风和日暖,农民有的开始备耕,王恒赵、赵一鸣等人经过几个月的辛勤努力,第一次在展桥村前的场地上,举行各村武装“联庄会”会操。各村队伍带着各种武器纷纷赶来,队伍有近百人,先是列队跑步,然后席地而坐,赵一鸣讲话。赵一鸣态度从容庄严,声音低沉缓慢,他讲了当时抗日战争形势和面临的严重局面,揭露日寇的许多暴行,并讲了只有动员起来拿起武器坚决抗战,中国才有出路等。赵一鸣心情激动,面色微红,战士们和展桥村民都静静地坐下来听讲,直到中午,才散会各回各村。
3月下旬形势更为紧张,南线日寇在占领南京2个多月后继续北犯,先头部队已过张八岭,向蚌埠逼近。日机也时常飞临宿县上空,轰炸城乡,展桥村西的闫家,这时也遭日机投弹,一些运盐的农民被炸伤。北线台儿庄大捷后,由于敌强我弱,再加上蒋介石集团实行片面抗战路线和单纯防御的方针,未能改变整个战局的被动局面。1938年5月中旬,第五战区国民党军队不得不向皖西、豫南方向撤退。这时展桥村王恒赵、赵一鸣、董畏民等人连续多次去宿县动委会开会,有一次为了避开敌机轰炸,选择在城北一个偏僻的村庄开,这次会议室宿县动委会在县城沦陷钱召开的最后一次会议,会议决定,各回原地积极组织武装,各自为战抗击日寇,互相协作加强联系,动委会从此就终止了活动,再没有开过会。赵一鸣、沈联城、董畏民、王恒赵等回到展桥,积极进行抗日武装的组建工作。
5月19日,宿城沦陷。麦子快成熟时,五战区部队仓皇南撤,有的四散奔逃,在广大农村丢弃了大量武装弹药、军用物资,群众从周围田野里捡了相当数量的弹药交给了各村“联庄会”。6月中旬,赵一鸣、王恒赵、董畏民、关焕章、赵承凤、王恒韩等组建起第一支宿东抗日游击大队,推举王恒赵为大队长。后来和另外两支游击队合并,组建起宿东抗日游击支队,在潘红庙村召开了成立大会,沈联城为支队长,王烽午、王恒赵分别为下属大队的大队长,赵一鸣随王恒赵的三大队活动,大多时间他仍在展桥活动。游击支队建立不久在蔡桥和日寇打了一仗,几天后又袭击三铺日伪据点。赵一鸣最初不会使用武器,通过战斗实践,对其性能逐渐掌握和熟悉,并用游击战术同日伪进行斗争。
1938年农历7月15日,日寇伙同大店伪军及土匪数百人,夜袭展桥村,幸亏当夜狂风暴雨,雷电交加,更由于展桥村民的顽强抵抗,取得了展桥保卫战的胜利。天亮后从塔桥战斗撤出在龚马赵庄休息的王恒赵、赵一鸣、董畏民等人,得悉展桥情报后,冒雨踏泥涉水,急忙赶赴展桥增援,他们到展桥时敌人已匆忙撤走。
1938年10月上旬,王恒赵、沈联城、王烽午等人奉上级指示,率游击队北上湖西地区,上升为八路军主力,游击队决定留下赵一鸣在展桥村一带继续开展抗日武装斗争,展桥部分武装仍由赵一鸣负责,赵一鸣和展桥村民朝夕相处,共同战斗,联系更为密切。11月初的一天,展桥村多数村民正吃早饭,日寇及伪军百余人,气势汹汹从大店向展桥袭来,因隔着村庄,等到发现时以快到刘庄,离展桥村只有1华里多路,情况万分紧急,根据敌情,赵一鸣当机立断,率队快速向村西北方向撤退,避开敌人锋芒。鬼子追到村北桥头向游击队射击,游击队已越过开阔地进了朱庙村,鬼子逐离开展桥,北去蒿沟方向。此次游击队未受任何损失,当夜赵一鸣率队又从牛湖回到展桥。
通过和展桥村民共同战斗,赵一鸣与展桥村民结下了深厚情谊。他态度和蔼,平易近人,和各个年龄段的人都能谈得来。他原名叫赵双起,到展桥后,由我三祖父王心泰老人为他配号“一鸣”,他欣然接受,并一直沿用至去世。他与展桥村民亲如家人,村里不少青年和儿童,他熟到能呼其名和乳名,和一些中老年妇女也能常拉家常。1941年深秋,我父亲王恒赵不幸牺牲,赵一鸣失去亲密战友异常悲痛,从此对我们全家更加关心,凡是县政府移驻附近或路过展桥时,总要到我家问寒问暖,如果碰上传统节日,还带些礼物以示慰问,我在假期,也常到县政府去玩。
1943年秋的一天,我在村北拾粪,正碰上赵一鸣带着警卫人员由西向东来,他看见我笑着说:“友铭参加劳动了,好啊!”问我读书情况,我如实相告:“没有地方升学,四年级已读两三次了。”他沉默一会说:”等有机会送你去皖东北学习。“果然在春节后不久,由宿东县政府介绍,我和几位同学去了洪泽湖畔根据地学习,从此我离开家乡,走上革命征途。中秋节前我休假回家路过县政府所在地王圩孜,住了一夜,晚上赵县长问我参加组织没有,我如实回答还没有,正在争取。不久,我返回单位学习,几个月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时还不满16周岁。1945年6月,学习结束,我拿着介绍信到宿东县报到,他见到我非常高兴,多次鼓励我积极学习,努力工作,不久我担任县联救会工作队长,有时和他驻地很近,能够经常见到,不断受到他的教诲。
1944年秋季,宿东形势相对稳定,宿东县委、县政府在蒿沟集召开各界人士代表会,成立宿东县参议会,在赵一鸣的推荐下,我的三祖父王心泰老人当选为第一届参议会副参议长。
1947年春天,时任商亳鹿柘县委书记的赵一鸣同志,面对繁重的对敌斗争任务,感到干部奇缺,他想到要找回撤退时宿东失散的干部,决定派马广玉(展桥人)会展桥找韩广大。韩是展桥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农民,抗战初期赵在展桥时与其结识,他知道韩广大身体硬朗可以担当重任。韩跟着马广玉辗转多日,到了商亳鹿柘县赵一鸣这里,赵热情接待了这位老相识,交代了具体任务。韩非常高兴,带着用暗语写的密信,打扮成要饭花子,留着银白的长胡子,身背芦席长篓一路乞讨到凤阳、嘉山、定远、淮南等地达一个月,于6月中下旬,先后找回潘友谦、宋光才、孔本秀等多人。这些干部先后到商亳鹿柘县委报到,接受新的任务。1948年5月,赵一鸣同志奉命打回宿东,这批干部又跟着先后回到宿东投入恢复地区的斗争。韩是一个孤老头,多次充当交通员往返路东路西,立下了很大功劳。解放后,赵一鸣任宿县专署第一任专员时,特安排韩广大住进浮离集县养老院,让他安度晚年,老人一直活到90多岁。赵一鸣和韩广大这一段情缘,展桥村里老年人至今还在传颂着。全国解放后,我回到宿县工作,后来在芜湖、合肥等地见到赵老时他总要问候母亲和我三祖父以及村里的熟人。他非常尊重我三祖父,他知道老人的儿子和孙子在解放战争中双双牺牲了,非常同情敬重这位多年来一直支持革命活动的老人。
1967年秋“文革“期间,他身处逆境,从北京回来抽空专程步行道宿东一些他战斗过的地方,看望当年的老朋友。在展桥村,我陪着他看望了五六位革命烈士的亲属,虽然事隔多年,他还能记得王恒韩、蒋学礼、潘友凤等烈士的名字。在看望烈士潘友凤的父亲潘东玉老人时,老人激动地拉着赵一鸣的手连说:”老县长还想着俺,太谢谢啦!”赵一鸣同志当天在展桥心情也非常激动,见了人就说:“我永远忘不了在展桥的情景,永远忘不了栈桥的乡亲。”
1978年冬,按他的要求,我给他带去了宿县下站的晒烟叶,他当众连吸两锅后说:“我不吸纸烟,看,还是宿东家乡烟叶好,够劲!”
1980年以后,他身体不好,有时住院治疗。有一次我去他家看他,他不让我走,整个半天和我促膝谈心,从他1927年入党在宿城参加地下斗争,一直谈到抗战,其中谈了和我父亲共同战斗的许多情况,有些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这次谈话他很坦率,完全忘记了我们之间年龄的差距,真正把我当成了忘年交、挚友、同志。我过去只看到他革命斗争坚定、果敢的一面,这次谈话使我看到了他心灵深处的另一面,使我对他的了解更加深入全面。
1983年10月1日,赵一鸣同志走完了他75年的人生历程。10月12日为他送行的人群中,有7人士展桥村的,都是当年在宿东时跟随他工作过的老朋友、老下级,大家深切怀念这位和展桥人民结下近50年深厚情谊的赵一鸣同志。
(王友铭,离休前任淮北市政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