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回民支队随军教长蔡永清(文/杨忠平 马 军)

张鲁南街de 发表于2019-08-10 12:19:07

    山东莘县张鲁镇,地处鲁西北平原的西侧,当年,英勇的回民支队曾在这一带打击日寇。曾任回民支队第二任阿訇的蔡永清,现还在这里安度幸福的晚年。战争年代,蔡老随军工作,团结干部,巩固部队,维系民族宗教情谊,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在一个金秋时节,我们怀着敬仰的心情,专程拜访了这位革命老人。

    这是个普通的农村小院,座落在张鲁街南侧,83岁高龄的蔡老,以他那回族老人特有的装束和礼节,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当我们跨进他家门槛时,他正埋头阅读“回族简史”并且作学习笔记,看到他那一行行流畅秀美的阿拉伯文字,还有那高高摆起的经书,不禁使我们肃然起敬。蔡老出身贫寒,自幼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青少年时就出入清真寺接受经堂教育,他曾就读于冠县、大名、南京、北京各清真寺,三十年代,在北京东直门外清真寺挂幛,首任临清小炉村清真寺阿訇。蔡老博学多才,对阿文、波文及伊斯兰教经典著作钻研较深。“七·七事变”时,他正在阳谷县张秋镇东寺当阿訇,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民族,自己的祖国繁荣富强啊!但是,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也踏碎了这位老人的心,在张秋镇,他目睹了侵略者烧杀奸淫的野蛮行径,特别是焚毁清真寺那一惨景,常萦绕在他的心头。1940年,日本侵略者再次侵占张秋镇,面对残暴的敌人,蔡老一气之下离开了张秋镇,返回故里。当时,张鲁集是我抗日根据地的一个回民中心区,一到家乡,他很快就投入到抗日的革命洪流。

    谈起回民支队,蔡老特别有感情。他介绍说:“抗日战争时期的八路军回民支队,是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后,在冀中地区发展成长起来的,是冀中军区野战军化最早的一个支部队。当时,回民支队司令是马本斋、政委郭陆顺,他领导回民支队转战于冀中广大战场,在那一带打了许多胜仗,回民支队和马本斋的名字,在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人民群众中广泛传颂。1942年“九·二七”大扫荡之后,回民支队由马本斋司令员率领,来到鲁西北张鲁集一带,那时张鲁集的回族乡亲喜出望外。当时,正是抗日战争艰难岁月,敌人疯狂破坏加上大旱灾,群众的生活十分困难。尽管这样,张鲁集的群众还是把可令部安排到最好的地方,想方设法让回民支队的战士和马司令员住的、吃的尽量好一点。记得在马司令员刚到张鲁集后,我们清真寺还专门设宴款待他。那一天可真热闹啊!便宴中马司令员提出了请随军阿訇的事,并告诉大家说,回民支队在冀中时就有一位阿訇,后来,在一次战斗突围时不幸牺牲了。我们当时就答应了马司令的请求,于是,张鲁集南北两寺商量后,大家一致推选要我去,就这样,我就愉快的接受了马司令员的邀请,离家随军,成了回民支队的第二任随军阿訇。蔡老接着回忆说:记得当时是1943年的早春,回民支队的司令部设在北小丈村,那天一大早,马司令员就派几位战士牵着马来接我入伍,对我们回族人民来说,这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消息像长了翅膀的小鸟,一下子就传遍了张鲁五街,乡亲们奔走相告,喜气洋洋,纷纷赶来送行,张鲁南北两清真寺特意派代表一直把我送到北小丈村,那动人场面直到今天还历历在目。到北小丈村后,马司令员又专门设便宴欢迎我。我和马司令员是同龄人,如果他还在世,也八十多岁了。当时,我已42岁,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四个子女,生活极其艰难,对于我离家从军,全家老少,又喜又怕,他们知道前任随军阿訇已死在枪林弹雨之中,怕我有个三长两短,一家老少不好办。但是,为了民族的生存,祖国的荣辱,他们把爱国、爱教、爱家溶为一体,做了我的坚强后盾。

    由于我们急于了解蔡老在回民支队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蔡老,你去回民支队的任务是什么?是不是仅仅为了照顾回族战士的风俗习惯呢?”问到这里,他笑了,笑的是那样爽朗。蔡老说:我的身分是随军阿訇,另外,还有四位师傅做宰杀事务,回民支队聘请阿訇,体现的是回族的特点,符合回族战士的要求,是党的民族政策的具体化,是统一战线的体现。正如吴玉章同志在延安马本斋司令员追悼会上所说的那样,他用马克思主义原理教育群众,又以伊斯兰教的教义发挥团结御侮的优良传统,因此,他能打许多胜仗,使回民支队成为中华民族解放战争的一支坚强力量。

    参加回民支队后,蔡老被分编在司令部。当时回民支队下属两个大队和司政机关,回族战士大约占十分之四,蔡老随军司令部活动,和当时的管理员刘克凡同志住在一起。平时蔡老照例履行宗教职责,例如在滑营战斗中,有位河北籍战士光荣牺牲,蔡老都是按伊斯兰教的教规亲手给他洗的“埋体”,包裹白布。在延安挖窑洞时,有位回族战士被塌方压在洞里,不幸牺牲了,也是蔡老亲自安葬的。在回民支队里,回汉族战士都十分尊重他,都称他为“教长”。蔡老还告诉我们,马司令员总是很关心他,经常间问他的身体、生活和工作情况。在那战争的岁月里,流动性很大,三天两天换个地方,有时刚端起饭碗发现了敌情,饭碗一丢立即行动。当时在这一带常驻的地方是马颊河两岸的村庄。后来转移到黄河两岸的濮、范、观3个县活动,生活就更艰苦了,后方供应无保证。在朝城一带活动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吃到黑豆,有时事务人员费很大劲,才能给马司令员弄到一碗面条,司令员总是设法让给有病的同志吃。冬季只能有部分战士领到棉被,其他战士领一件棉袍,每当这个时候,回汉战士互相推让。那时的战斗十分频繁,一要打鬼子,二要对付汉奸,但是不管部队多么紧张,战斗多么危险,回民支队的战士,都在时时刻刻设法保护着蔡老的安全。

    蔡老还回忆了回民支队调往延安的情况。1944年农历正月初,我们驻在濮县的一个村里,张同钰政委和董庆云副支队长找我谈话,说部队要转移,希望我能随部队转移。到什么地方去,当时是保密的,一直到我们进入太岳根据地时,大家才明白了这次调防是去延安,是去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记得我们是正月初九出发的,出发前的正月初四去后方医院看望了病中的马本斋司令员。他一再嘱咐我们,叫我们先走,他病好后就去追我们,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我与马司令员的永别。

    在奔赴延安途中,上至杨得志司令员,下到战士,都特别关照我,战士都是步行,身负四五十斤的辎重,而我和副支队长董庆云配了马匹。正月十五夜,部队通过平汉铁路封锁线,地点在磁县安阳之间。二大队在向导带领下顺利通过,而一大队和司令部跟前面的二大队却失去联系,不知什么时候,闯到敌人碉堡下面,双方交了火,当时就有战士牺牲了,二中队长刘秀武也负了伤。头一次没过去,紧接着,组织部队强过铁路线,这次还好,找到一位向导,避开敌人,一个急行军穿过了平汉铁路,迅速进入了太行山根据地。部队继续西行,大约走了一个月的时间.1日历二月十五过同浦路封锁区。这次更困难,120多华里的路程,地形十分复杂,有铁路、公路、河流,还有无人区。部队领导下达命令,每人准备4天熟食,4天生食,共计8天的给养,一再要求,无论遇到多大困难,一定要用一夜的时间,先穿过封锁区。大伙都早早做好准备,回汉战士相互照顾,太阳落山前,我们按规定走完了20里的山路。出了东山,进入平原开阔地带,这里是敌人周密部署的封锁区,幸亏有夜色掩护,下路后大家一溜小跑,无声无息的穿过了平遥铁路,紧接着又过了同浦铁路,涉汾河,一夜急行军120多里,胜利进入一个叫西山的地方。这时,汗水湿透了我们的棉袍,山风吹来,身上不住的颤抖,但战士们没有一个叫苦的,心中反而有说不出的高兴。我们从敌人鼻子底下通过却没有被发觉,大部队全部通过封锁区以后,才听到身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枪声,是掩护我们的部队和敌人交上了火。越过同浦路封锁区,直奔延安的东北方向,又历时两个月的急行军,终于翻越了吕梁山脉,到达黄河边,在陕西的佳县地段西渡黄河,进入陕北根据地,记得在米脂县的一个礼拜堂里,杨得志司令员召开了排以上的干部会议,沉痛的宣布了马本斋司令员逝世的消息。在场的人都掉下了眼泪,纷纷表示要化悲痛为力量,将革命进行到底。部队继续前进,于1944年古历三月末,到达延安以南90华里的甘泉县王庄沟驻地,历时80天的大转移,我们终于来到了陕北革命根据地,来到了党中央、毛主席的身边。

    在延安的岁月里,蔡老告诉我们:当时,党中央对回民支队十分关心。马本斋司令员逝世以后,上级任命马风舞为支队长,张同钰政委调党校学习,刘世昌任代政委。后来,回民支队改编为教导旅,归杨得志司令员领导。部队在甘泉驻下后,脱离了频繁的战斗生活,有的人去学习,有的人去开荒搞大生产,还有的去搞经济工作。无论干什么,回民支队的战士个个都是好样的,党安排到那里,就在那里战斗,兢兢业业,处处起模范作用。据蔡老回忆,当时,上级按团级待遇专门为他配备了马匹、警卫人员和相应的伙食标准,并积极支持他履行正常的宗教活动。他去延安很方便,有时还在延安清真寺住几天。延安清真寺教长叫马生福,是关中人,当时已63岁,对蔡老的到来,十分欢迎,二人常在一起研究教义教规,非常亲切。

    蔡老还回忆到:在延安接触比较多的张杰,常随他去边区政府办理公务。一天,突然接到通知,说林老(林伯渠)要接见我,于是,我没顾及修整衣帽,就匆匆赶到林老住地,林老已等候在门口,一见面,林老紧紧握住我的手,关切的询问我到延安后的生活情况,遇到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谈了半个多小时。最使我难忘的是有一次周恩来副主席对我的谈话。记得是去延安召开联合政府筹备大会那天,我和马生福阿訇等6人应邀列席会议,被安排在会场前面就座,与毛主席、周副主席等中央首长相隔一排连椅。那次会上,周副主席一气讲了3个小时。散会后,其他首长都陆续走出会场,周副主席特意来到我跟前,与我握手问好,并详细询问我的生活情况。周副主席还问我,他的讲话能否听得清楚?周副主席一再要我安心在延安生活,不要惦念家,地方政府会照顾的。周副主席还鼓励我说:象你这样的宗教人士参加到队伍里来,全国也不过几十位,你走的路很对、是进步的。周副主席的话深深记在我的心中,每当我遇到困难时,想起这番话,我就有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抗战胜利后,形势发生很大变化。记得秋天时,大批干部调离延安,当时我也随部队告别了延安,走清涧东渡黄河,住在一个叫石家寨的地方,听候分配。由于我离家已两年时间,从没有通过信,首长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提出了探家的请求,领导当即批准,并发给了我路费和一头毛驴,又经过了80天的长途跋涉,终于返回故里张鲁镇。后来,因为蒋介石挑起内战,我几经周折也没有找到部队,与自己战斗生活了多年的火热集体失去了联系。全国解放后的1954年,当有关领导得知我仍在乡间从事宗教活动时,十分高兴,极为关怀,给我寄来生活补助费,我被选为中国伊斯兰教协会委员,山东省伊斯兰教协会副主任,现在我还在莘县任政协常委呢。夕阳把一片金辉洒在这座农家小院里,不知不觉我们和蔡老已交谈了3个小时。在我们恋恋不舍的辞别蔡老之后,当年回民支队战斗生活,回汉战士共同谱写下的团结乐章仍在我们的眼前浮动,在耳边回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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