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秋,日寇攻陷武汉以后,为了巩固后方,站稳脚跟,迅即调动了大批兵力,对我华北抗日军民进行疯狂的扫荡。当时,整个鲁西北抗日军民也面临着反扫荡的残酷斗争,以保卫敌后抗日根据地。
为了防止和粉碎日寇通过回民中个别坏分子利用“争教不争国”的口号,挑拨回汉关系,破坏全民抗战的阴谋,并进而把散居在临清、聊城、冠县、馆陶、朝城??等地回民组织起来,开展抗日救亡斗争。十一月间,奉山东第六专区政治部(我党鲁西特委)和省委代表张霖之同志的指示,派我前往临清,和当地同志一起筹建鲁西北回民救国会。
我刚到临清两三天,日寇就开始了向我鲁西北的大举进攻。由于当时日寇尚居优势,鲁西北的抗日中心聊城和临清相继失守,在我党影响下坚持敌后抗战的范筑先将军也壮烈牺牲了。当时我就和临清战委会的王笑一、郭少英、颜竹林、李蕴华、黑若仙、刘慧溪、王晓敬、赵鹏等三十多位同志转移到临清城北约四十公里的杨长屯,与当地地下党的柴杰臣、刘钢峰、李霖之等十多位同志汇合在一起,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活动。我们很快就武装攻占了当地一个国民党的伪区部,用夺来的枪支武装了一部分农民,有了一个立足点,并组织起一支有四、五十人枪的队伍。我们白天“学军事”,晚上学政治,宣讲抗日救亡的道理,提高部队的政治觉悟和作战能力。
日寇攻占临清后,由于日寇的兵力不足,而且它还要扫荡其它地区,我们根据情报知道了他们不久就要撤走。那样,临清城就要出现一个“真空”的局面。那时临清是鲁西北的一个重镇,是原山东第四专区的首府,对周围十个县都有很大影响,又是一个很好的粮棉产区,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都处于一个很重要的地位。我们很有必要控制这个地区,这对我们坚持抗战,发展革命力量是很有好处的。但是,我们缺乏必要的武装力量,未达到这个目的。临清一带有一些由成伙土匪改编的“抗日部队”,如吉占鳌、吴连杰等部,他们都有几千人;还有国民党专员公署的保安部队,也有上千人,他们都想乘虚进占临清,以扩大他们的地盘和势力。对此,我们在杨长屯的同志们感到十分焦急。但因我们力量太小,不能贸然进城,怕被他们吃掉。正在这个时候,鲁西北特委书记张承先同志赶来杨长屯。经过研究,派我到南宫找一二九师师部,请求刘伯承、邓小平、徐向前等师首长给予指示,最好能派一部分主力部队来支援我们。
我奉了特委的命令,和另一位同志立即骑着自行车向南宫奔去。那时已是十一月底的初冬季节,又正赶上天阴下雨。一路上,雨淋湿了衣服,被冷风一吹,都冻成了冷冰,好似穿了一件铁皮外套。心想,这真有点“寒光照铁衣”的味道了。我们心急似火烧,那顾得天冷地滑,路途坎坷,一路飞奔,赶到南宫时已经是夜间九、十点钟了。那时师部驻在南宫西南大概是叫老虎张庄的村子里。我们到师部后,立即受到了宋任穷、刘志坚、张策等同志的接待,安排我们吃了晚饭。当时只有徐向前副师长在师部。饭后我们就向他们汇报了聊城失守的一些情况,当时号称十万抗日军的范筑先部队已土崩瓦解,在鲁西一带仍旧坚持抗日的只剩下由我党领导下的一小部分武装十支队,又汇报了日寇撤出临清后,临清各种政治势力和武装力量的情况;分析了聊城、临清一带的形势,提出了请师部派一部分主力部队进驻临清,以便控制局势的要求。徐向前同志听了我们的汇报后,严肃而又热情地介绍和分析了当时全国形势,指出了冀南方面的局势也很紧张,主力部队既要全力对付日寇,又要应付国民党派到敌后的“摩擦专家”们的破坏和捣乱,兵力只能集中使用,不宜太分散。因而一方面鼓励我们要依靠群众,设法克服困难,打开局面,逐步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又要从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出发,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他果断地决定,要我们就以八路军一二九师联络处的名义,把我们刚刚发展起来的一支小游击队作为联络处的警卫武装,戴上八路”的臂章,开进临清,利用当时各派势力还不敢公开破坏“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方针,借助八路军的声威。虽然兵力少,料定他们也奈何我们不得,要大胆地闯进去。。。。。。我们听了徐向前同志的指示,得到了极大的支持和鼓舞,感到有了办法,充满了信心,急忙赶了回去。后来的实践证明,徐向前同志的分析和决策是完全正确的,是在一个不利情况下采取有利形式,巧妙而又大胆的好办法。
我赶回临清以后,立即向张承先等同志汇报了徐向前同志的指示。大家听了十分高兴,一致拥护,认为这是我们在当时兵力很小枪支很少的情况下,能够进驻临清城开展工作的好办法。而且这样做不仅有利于组织、发动鲁西北一带的抗日救亡活动,也能够更好地掩护地委机关开展地方工作。于是大家兴高彩烈地投入了各项进城的准备工作。比如勺k路”的臂章,当时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现成的,怎么办呢?就由临清妇救会的十多个女同志负责,找了些染色,按照正式的“八路”臂章的样子,一个个地加以精心地仿制和描画并缝制起来,连夜赶制了一百多个。第二天我们就带着臂章,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进了临清城。进城后,在干河北崖张八口街找了一所外逃地主的宅院,挂上了一块用白布写成的勺\路军一二九师联络处”的大牌子。这样联络处就算正式成立了。牌子挂出后,我们除留少数干部看家和一、二个战士在门口站岗外,其余的干部战士就到街上去,到群众中去,这样既可以了解情况,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又可以壮大声势,扩大影响。果然,很快就在群众中传开了。大家喜形于色,奔走相告:“八路军进城了”,“北头(指干河北崖)都住满了!"“这下可好了,那些土匪队伍再也不敢乱抢乱砸了!"城内的商人们听了也很高兴,觉得他们的财产又有保障了。于是通过商会很快就给我们送来了粮食、蔬菜和其它物资。
我们进了城,那些土顽队伍自然是心怀不满的,又恨又怕,但又无可奈何。他们想要凭借势力把我们赶出去,又怕得罪了街河西的老八路军吃不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想搞阴谋,制造混乱,以便在混乱中吃掉我们。但我们沉着应付,绝不上当。比如,有一次夜间,他们突然在联络处周围四处打枪,想引诱我们出击,然后把我们消灭。但我们隐蔽固守,严阵以待,他们又不敢正面进攻,结果只好自行散去。
联络处成立后,我们的工作是很紧张的。当时张承先同志以鲁西北地区中共代表的身份,我以八路军代表(八路军一二九师联络处主任)的身份,开展上层统战工作和公开的抗日救亡活动,利用各种场合作宣传、造舆论,以发动群众起来抗日。同时,还要经常和当地土顽部队的头子、地方政府四专署专员袁聘之等打交道,争取团结他们一道抗日。而且还要他们解决我们的给养供应等问题。在这些活动中,我们和他们表面上互相周旋,实际上针锋相对,斗争尖锐、复杂。在这期间,张承先、韩宁夫、魏开荒等地委的同志,则以联络处为掩护,联系指导着周围十个县的各项工作,经常在联络处召开各种会议,并在这里举办了党员训练班。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开展了抗日宣传,发动了群众,发展壮大了党的地下组织,加强了地方工作,同时进行了不少统战工作。
在这段期间,由于我们紧紧依靠党委和一二九师的领导,工作是比较顺利的,然而生活也是比较艰苦的。吃的是粗米黑面,时常连菜也没有。战士们穿的都是从冀南四分区要来的一些旧军装,只有张承先同志和我因为时常做统战工作,组织上给我们二人每人做了一身新军装和一件军大衣。十冬腊月,战士们睡的都是地铺草堆,张承先同志和我虽有一张床,但根本没有铺盖,只好两个人两头睡下,彼此把脚伸在对方的大衣筒子里,以免把脚冻僵。尽管如此,同志们都充满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从不叫苦。
一九三九年元旦过后不久,日寇又开始了扫荡,在冀南和鲁西北进行了多次战斗,形势相当险恶。临清城也面临着再次失陷的危险。这时特委又派我到师部请示行动方针。当时我们已经有了马匹,我就一个人单枪匹马到了河北威县的一个村庄,找到了师部。我刚刚进村,就看到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从另一个村口进来,后面还有李达同志和几位干部、警卫员。他们精神振奋,兴致勃勃,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原来,他们是刚刚去查看了陈赓同志在香城固一带缴获的日寇的几门山炮。
打过招呼后,走到屋里,我就向刘邓首长汇报了情况,请求指示。这时邓小平同志严肃而又坚定地对我说:“你们要在日寇再次占领了临清后,向津浦路附近转移,在那里开展破击活动,破坏敌人的铁路交通线,使他们不能顺利进兵,并伺机打击敌人,壮大自己。要做好友军的工作,要严格纪律,依靠群众,什么都不要怕,国民党不敢去的地方,我们共产党硬是要去??”。
这时,我提出师部是否可以再给我们补充部分枪支弹药的问题。
刘伯承同志听后,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亲切地对我说:“同志,你大概参加工作不久吧(我是一九三七年五月正式入党的,谈话时我二十岁),你应当知道我们党有一个老规矩,只有下级部队向上级发枪,没有上级向下级发枪的。”说着又大笑起来,然后继续说:“你们要想办法从敌人手里夺取,用敌人的武器来武装自己。”接着,刘伯承同志又间:“你们有多少人、枪了?”我说有七、八十人枪了。刘伯承同志说:“这就很不错了嘛!我们贺龙同志不是只有一把菜刀就闹起革命来了吗!你们已经有了七、八十人和枪,这个就不算少了啊!"
我听了感到又后悔,又惭愧,觉得很不好意思,心想真不该向上级随便伸手。
我正在想着,刘伯承同志又接着问:“毛泽东同志的《论持久战》你读过了没有呀?”我说:“读过了”。刘伯承同志说:“这就很好嘛,另外我再教给你们两句话,这就叫做‘久住一地必遭袭击,久走一路必遭埋伏’,你们要记好这两句话,在敌后打游击就会少吃亏了要学会打主动仗和有准备的仗。”
听了刘、邓首长那亲切有力、坚定热情的谈话,我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头脑清醒了,眼睛明亮了,胆子大了,劲头也足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按照刘邓二位首长的指示去做,化不利为有利,变被动为主动,克服困难积少成多,争取胜利。
这次谈话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但是至今每想起来,刘、邓首长的音容笑貌,仍然是那样的清晰感人,给人以巨大的教育和鼓舞。
在一九三九年二片间,临清再次失守的前夜,我们便将“联络处”改为“八路军武装工作团”,向津浦路方向前进,按照刘、邓首长的指示,投入了新的战斗。这时,加上干部在内,我们大约已有比两个连还要多的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