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林回忆烈士方振声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5-10-29 17:09:51
方振声同志是河南人,工人出身,在东北军某迫击炮连当过班长。一九三二年,他从救国军起义,参加了革命。
他中等身材,圆脸膛,脸上有细麻子,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眉毛,高鼻梁,连鬓胡子长得格外浓厚。他性情直爽,对人和蔼,诚恳朴实;他做事认真,爱学习,看起书来总没个够。而他的勇敢和机智,在抗联负有盛名。打起仗来,他总喜欢走在最前面;战斗前,他总喜欢亲自去侦察敌情。老百姓亲切地称他为“我们的旅长”。可是日本鬼子最怕他,称他为“飞手方振声”。
一九四O年,抗联的处境更为恶化了。方振声带着少数同志活动在桦甸一带的山林间,继续和鬼子战斗。一天,他们被数百个鬼子包围了。无数的鬼子死在他们的枪下。最后,方振声同志还是负了重伤,被鬼子捉住了。日本鬼子没有从他的身上得到任何东西,恼羞成怒,割下了他的头,高悬示众,还把他的无头身躯喂了狼狗。但是他的头颅骨被群众保存了下来,现在还在哈尔滨的烈士纪念馆里。他生前的动人故事很多,我也只能选着说两个吧。
“礼物”
是一九三七年南满远征途中的事。记得是在五月间,我们全旅行进到额穆县关地四道沟里一个大山上。这山非常高,山上的林子也很大,因此敌人不敢冒险追踪我们。我们又一次在白天得到了个休息机会。长时间的行军、战斗和饥饿,使人感觉到,能够坐一会儿是多么舒服。我正躺在草地上休息,方振声旅长的小通信员来找我,让我立即过去。我猜想,旅长一定又是找我研究一下行军路线。那时候,我们这个连,是尖兵连。当我来到旅部时,老远就看见旅长趴在地上看地图。
旅长见我来了,连头也没抬,就说:“来,德林,咱们研究研究,看今晚从哪儿走好。”我在他身边趴了下来。他用手指着已经画好了的路线,一步步地作了详细说明后,问我:“你看怎么样?”直到我在我的地图上照样把路线画好后,他才坐了起来,又问了战士们的身体情况。当我起身想回去时,他说:“等等,给你点‘礼物’。”说着,他顺手从旁边的石头上拿起一个小纸包递给我。我一听说是礼物,心里有点纳NJL。这时候,他能有什么呢!我伸手接了过来,问他:“什么东西?”“哈哈,你一看就知道了。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国货’。”
我慢慢地解开了纸包。天啊!密密麻麻一堆虱子,足足有两酒盅。我的头皮一下子麻得要命,就像有无数的虱子钻进我的头皮里那样难受。我情不自禁地咧着嘴,问他:“哎呀!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的虱子?”他笑了笑说:“这还不容易,我拿着两个袖头,在地图上只抖了几下,就是这么多。”
“哎呀!这么多虱子,怎么受得了,你怎么也不捉。”我一边说一边把小纸包丢到旁边的火堆里,立即催他把衣服脱下来。可是他却让我先脱下来,捉完我的,再捉他的。因为我再三坚持,他才先脱下那件满是补丁的小褂来。哎呀!里边密密麻麻的尽是虱子,有的还长了个小尾巴。我一看,这捉起来得什么时候捉完,就拿着小褂在火堆上抖起来。
只听火堆里“噼啪”乱响,味道难闻得很。可是那些补丁缝里的虱子,任凭你使劲抖,也还是抖不下来,只好坐下来和他一起捉。他低着头,一边捉一边说,要是老婆在,这些虱子怎么也兴旺不起来。我低声回答说:“可不是。怎么,想爱人了吗?”我们都知道,旅长对他的爱人非常好。他的爱人是个朝鲜人,对他也非常好。我们出发前,因为她快生孩子了、被留到驻依兰的五军了。“你还体会不到,这时候一个人是最好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说我怎么不惦着她呢!一个大肚子,东奔西跑,真是够受了。再说还不知道生了没有……她是个好同志,能干,也真有胆量,打仗真勇敢。她的心也不会好受啊!我在这儿,她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人想人,比什么都难受啊!”费了好一会儿工夫,在他的小褂子上,总算找不到虱子啦。我站起来,想往回走,可是他说:“哎,把你的衣服脱下来。”“不,旅长,我回去捉。”因为我坚持不肯脱下来,他才让我走了。可是他还嘱咐说:“回去可一定捉捉。这可轻松多了。”说实在的,那时候,我的身上真是痒得要命。
一筐馒头
这也是一九三七年南满远征途中的事。过了黄泥河十余天之后,部队来到漂河。据了解,这里有鬼子的开拓团和一些别的非战斗机关。旅首长经过慎重考虑后,打算找机会偷袭它一下,好解决一些穿的和粮食问题。一天夜里,天阴得很厉害,四处一片漆黑,看样子,到不了半夜就会下起雨来。
部队在有大森林的山坡下休息。在旅部休息的地方,全旅的连以上干部,都自动集拢来,等候消息和命令。来到的人们,因为见方旅长不在,都要问一句:“旅长上哪儿去了?”政委就说:“刚出去。”可是一等再等,总不见旅长回来,政委首先有些不安了,他不时地自语着:“上哪去了呢?”同志们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七嘴八舌的,乱猜起来了。后来,有人说:“依我看,他一定又是自己去侦察情况去了。”
一直踱来踱去的政委,听了这句话,连连“哼”了好几声。显然,他早已想到这点了。大家被这一番话提醒了。谁都知道,在重要情况下,方旅长总喜欢亲自出去侦察,这已经是他的“老脾气”了,因而也就成了人们的“老经验”了。有人立即建议:“马上派人去找。不然天这么黑,路又生,四处都有敌人,万一出点事儿,可怎么办。”同志们异口同声地说:“对。”有人要求政委批准他们出去找。正当人们围住政委要求任务的时候,忽然听到:“来来来,都坐下,吃馒头。”是旅长!“哎哎,别愣着,来,先吃完馒头再说。”他一边说一边手伸向筐里。
“馒头!”同志们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个“可疑的”词儿。馒头,这在当时对我们说来,简直有如龙肉一样不可得到。有好几年了,这个词儿,在我们口里没出现过。我们不仅连点馒头渣儿没有尝过,就是连个馒头影儿也没有见过。实际上,我们连梦里也没有想到过。可是,谁都看得清楚,在方旅长提着的那个小筐子里,确实有三四十个雪白的馒头。“来,一人一个。”旅长拿起馒头,就往人们的手里放。“不,不,还是给首长留着吧。”“哎,留什么,大伙吃,以后再弄。”
方旅长把馒头强放在每个人的手里。“老方,这可不行……”政委非常严肃地说。“先别急,吃完再说。”旅长仍然分送着他的馒头。在场的人每人分得一个,最后他看了看,恰好还剩下一个,便笑着说:“计划得真不错呢,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他拿起最后一个馒头,就吃了一口:“哎,真香啊,还挺热乎昵!”可是他立即抬起头来,扫视同志们一眼,说:“干吗愣着不吃?快吃,快吃,趁热乎。”然后就挨着个儿地催。他看同志们还是不吃,又说:“怎么,还是合不得吗,想给战士带回去,是不是?算了吧,拿回去,还不够沾牙的呢。还是你们吃了吧。快吃,快吃,以后弄了再给战士带回去。”
“旅长,这是从哪来的?”一个同志既严肃又亲切地问。“哎,来,一边吃,一边说。”他坐了下来,说,“你们要是不吃,我就不说。”同志们只好同时咬了一口。他笑了起来,说:“哈哈,这才对嘛。”然后就说开了:“我下了山,走上一个小山包。到山包上一看,啊!有几个地方,满地是篝火,照得半天红。不用说,小鬼子早就做开美梦了。我就悄悄地向黑暗的地方走。小鬼子是不敢到黑暗的地方去的。走了不远,隐隐约约地看见前面有一排黑糊糊的东西,当时我还没想到那是木帮工人住的大席棚。
直到我又悄悄往前走了几步,离席棚大约还有几十米远,才见从席棚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等我看准是席棚,知道里面有老乡,这当然是了解情况的好机会。我就悄悄走了进去。想不到,那里正是厨房。里边的人见我进去,就问是哪的……”“哎哎,你们只顾听啊,一边吃一边听。”
他见我们都没吃,便说了这一句,接着他又说开了,“我就和他们说:我是‘帮’上的。起初,他们好像还不大相信,说:‘帮上的?我们怎么不认识你?’我就说我是下工棚的,才来不多日子,我们十多个人,今儿晚上到现在没吃上饭呢,饿得慌,到这里来找点吃的。这回他们信了。一个工人伸手拿一个筐,就装了一筐馒头送给我。还说:‘可想着把筐送回来啊。’另一个人说:‘你就在这吃点再走吧。’可是给我拿馒头那个人说:‘你还是叫他回去吃吧,四处尽是鬼子,碰上了怎办?’我看是了解情况的机会,便马上说:‘哪来这么些鬼子?’那工人说:‘谁知道。听说这几天来了很多,十里八村的都住满了。’
我装出害怕的样子,又问了一句:‘有多少?’那人说:‘这可不知道,听人说,至少万八千的。’我又问了几句,觉得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谢了人家,装着害怕的样子走了出来。然后,又从原路回来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明白了吧。”我手里的那个馒头,一直没有合得大口咬下一块,就是一点一点放在嘴里,慢慢嚼起来。那个香啊,就不用说了。可是,我越觉得香,就越觉得非偷着留下来不可,拿回去给同志们闻一下也能解解馋的。结果,我便偷偷把缺了点儿的馒头,放到袖子里。为了这个馒头,我心里倒是真高兴。
可是,方旅长说,鬼子太多,偷袭是不行了,我心里又觉得不好受。我怀着又高兴又沉重的心情,就想回去。别的同志们也相继站了起来。“同志们,先别走,咱们开个临时党委扩大会吧。”一直没吭声的政委,见同志们要走,严肃地说。同志们又坐了下来。“同志们,大家说该怎么办?旅长要是不停止这种作法,一旦出了事儿,后悔也来不及了。旅长当侦察员的这种做法,今后必须停止。”政委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坚决。
同志们沉默了一会儿,就讨论开了。最后,政委说:“根据同志们一致的意见,我代表旅党委宣布,今后绝不允许旅长再亲自去侦察敌情。”“我向党委表示:我坚决执行党委的决定。”旅长很严肃地说。“散会吧。”旅政委高兴地说。
旅长见大家都站了起来,又笑着说:“小伙子们,可别后悔呀。这一下子,馒头可弄不到了。”说得人们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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