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的禹王山,峭拔矗立在博山城西部的群山之中。它以不凡的气势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每与战友、同事回忆起艰苦的战争岁月,禹王山的雄姿总是清晰地在我的回忆中展现出来。那激战的情景,战友和同志们的牺牲,弥漫山谷的滚滚硝烟又闪过我的眼前…..
一九四七年上半年,莱芜战役和孟良固战役的胜利,有力地巩固和推动了淄博等地的土改运动,使土改运动很快转入了复查阶段。贫苦的农民不仅分到了田地,还分到了日用的部分财产,乡村顿时呈现出一派翻身解放的景象。但是家家户户才铺开安居乐业的摊子,好日子刚露头,七月初,因我主力部队外线出击,盘踞在济南等地的蒋匪军,又开始向我解放区进攻,逃跑的地主、劣绅也纷纷组织起还乡团从敌占区打回来,向我们反攻倒算。一时间,农村的阶级斗争又异常尖锐起来。
这段时间,我在博山县委工作。九月十六日晚上,淄川县委的交通员送来一火急情报:
大批敌人正沿张博路南下,情况紧急,请抓紧撤出博城。我县委机关已随鲁中警六团二营、县独立营等地方武装撤离淄城向西南博(山)莱(芜)、章(丘)三县交界处转移,准备跨过章莱公路,从敌人缝隙间插过去,转移到鲁中解放区。
县委同志刚看完,隐约的枪声就从城北传来。根据枪声判断,敌人已到昆仑附近,距博山城仅有二十余里了。情况紧急,县委的几个主要负责人,一面派人组织机关工作人员和其他同志迅速集合,一面沉着地研究了这次行动计划,考虑到转移的方便,决定兵分东西两路转移。
东路由县委书记李东鲁同志和县独立营刘庆祥同志带队,出城东,向我县东部山区李家庄一带行动。西路由县委副书记克林同志和我带队。我们转移的计划路线是西出博城,经姚峪口,过岭西村,翻过禹王山,从虎牢关村西崔家峪一带再回身转向东南,走乐疃、石马、沙井、盆泉、郭庄等村,绕向李家庄根据地一带与东路转移同志汇合。
拂晓时,我们刚进崔家峪村,尖兵前来报告,迎面发现国民党新五军大股人马向我们扑来。真是躲刀躲到刀刃上来了。为了避开这意外敌情带来的被动,唯一的出路就是利用战前极有限的时间,抢占禹王山这一有利地形,与敌作战相持,待天黑后再择路转移。
淄川县因斗争较为复杂,县委为防止地主还乡团杀害我村干部、土改积极分子和革命家属,派鲁中警六团二营、淄川县独立营掩护,将一千多名不能在敌区躲藏的干部、群众一同转移出来。他们经夹山,爬北大岭到虎牢关,刚耍休息,新五军一个团已分两路盯上他们这支转移的队伍,一路从桑棵、杜棵中包抄,堵截他们的去路,尾追他们身后,抢占双咀山,企图沿北大岭直上禹王山,夺取阵地优势,居高临下,把淄川转移出来的同志消灭在这里。在前无进向,后无退路的情况下,鲁中警六团的张政委立即指挥部队疾速抢占禹王山。
禹王山主峰,原是淄、博、莱三县交界处的制高点,峭拔峥嵘的山峰凸出地耸人云天,地形十分险要。紧依山峰的西部北侧有一个高峰叫水龙脖子,与横立在禹王山后腰的北大岭接连,再往北三、四里就是双咀山。禹王山的东西南三面尽是断崖陡坡,坡上长满了荆棘和没膝的杂草。峰下起伏蜿蜒的山岭和争雄似的无数峰峦都驯服地围坐在它脚下和它的襟前左右,远近星罗棋布的小山庄历历在目。上下虎牢关村就倒挂在禹王山的西麓。
我们两县转移的队伍,不约而同地抢上山峰后,就开始了战斗布署。我县委刘介民同志带领武工队与警六团二营的部分战土守禹王山主峰的北门要地水龙脖子,对付从双咀山沿北大岭来犯之敌;淄川独立营与洪山矿武工队坚守禹王山。撮挤在峰顶上的禹王庙成了临时的战地指挥部。淄川县转移出来的村干、土改积极分子、革命家属及部分不能参战的机关人员,在薛玉县长的指挥下,被带进东峪的松树林中隐蔽起来。
早上八点多钟,新五军的各路人马黄压压的从莱芜方向的山涧岭谷大小道上,纷纷向禹王山而来。新五军是为配合从济南沿胶济路东犯之敌,采取长驱直人的突袭手段,从鲁中来包抄我们,企图把淄川、博山两县的革命力量和政权及正在这一带坚持斗争的我鲁中部队一并消灭。看来一场难以想象的激战即将来临。阳光慢慢驱走了山顶上的薄雾,禹王庙露出了它几经风霜的古朴面目。我们平息住激烈运动后的喘息,透过阵地前沿的杂草间隙,观察着山下爬动的敌人。不一会,山上山下静寂下来,唯有微微的秋风轻轻地摇曳着满山遍野的杂草和山地的庄稼。这是战斗即要打响的前兆,同志们仇恨的烈火已压进了枪膛。
一阵密集的排炮打到山顶之后,接着就是炒豆般的机枪声响起,这是国民党军队打仗的老习惯。攻山的敌人在大炮和机枪的掩护下,黄压压的从西山脚蜂涌上来,但一接近山腰的陡坡,就遭到了我们火力的猛烈打击。只见当头的那些家伙惨叫着就滚下了山坡。后面的见势不妙就调转屁股向我火力薄弱的阵地南侧发起强攻,企图从这里打开他们夺取禹王山的缺口。这也是白日做梦。淄川独立营和洪山矿武工队的战士们,依靠着阵地南侧的有利地形,顽强地与云集过来的敌人战斗。敌人只好丢下星散在山野的一具具尸体而狼狈败下。第一次攻山失败了。敌人又接连几次攻山都失败了。
日近中午,激战间隙的山野又平静下来。翻滚在山谷间的硝烟,由浓渐淡。山下田里快熟的玉米,火红的高梁、黄澄澄的谷子,还有挂满绿叶的一片片大豆清晰可见,到处是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
这是翻身后的农民第一次在分到的田里种出的庄稼,这胜利的果实来的多么不易啊。它使我想起那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前夕的尖锐斗争,更激起了我杀敌的满腔怒火。
下午一点多钟,在我沉重打击之下的敌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喘息,似乎缓了过来,改变了进攻目标,将兵力集中到我阵地的西部山下,向水龙脖子发起了攻击。这些愚蠢的家伙算是看准了,只要夺取水龙脖子这一阵地,拿禹王山就易如翻掌。一个胖乎乎的敌军官挥枪呐喊:“不能失败于土八路,”并拖长了嗓门高声叫唤道:“弟兄们,上——啊——”在这家伙的催促下,敌人很快爬到了山腰。看来这些亡命之徒,不被打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是不服输的。面对着气势汹汹攻上来的敌人,我博山县武工队的同志在阵地上喊出了响亮的口号:“同志们!坚决守住阵地,要人在山在,誓死守住禹王山。”
淄川独立营的郭营长,亲临水龙脖子前沿阵地,观察着敌人的进攻情况。当他看清了敌指挥官后,举起手枪刚瞄了一下,又迅速地收回来。为了有把握地给敌人以迎头打击,他顺手拿过通讯员的马枪,照准那个肥胖的家伙的丰满前胸就是一下。那家伙挣扎着咧了咧嘴,惨叫一声,栽倒在山腰间。
攻敌失首,乱成一团。在郭营长的指挥下,战斗在水龙脖子阵地上的战士们都上好了刺刀,冲下阵地,如猛虎下山扑向敌群。一场激战开始了。就在这激战的关键时刻,我们优秀的指挥员,淄川独立营营长郭敬章同志光荣地牺牲了。
这时,夕阳依山,不幸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阵地。“消灭敌人,为郭营长报仇!”张政委愤怒的呼喊声,点燃了战士们复仇的烈火,倾刻,杀声震撼着山谷。战士们在张政委的指挥下,杀得敌人血肉横飞地连滚带爬逃下山去。我们随即趁天黑下来之际,与淄川转移的人员又兵分两路撤出战地,奔向各自转移的目的地。
禹王山一战,我以极少的兵力战胜了超我几十倍的新五军,一时威震四方。至此,地主还乡团到处袭击我地方党政机关和坚持这一带斗争的地方武装,残杀我村干、积极分子、革命家属的凶恶气焰都被镇压下去,稳定了淄川县西部、博、莱一带的乡村局势,有力地保卫了土改运动的胜利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