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引路人
山东省原副省长张敬涛是我参加革命的启蒙长辈。1936年,我正在上学。一天,在家里见到我大哥领来一位客人,就是张敬涛。我大哥与他同在洗凡中学读书。后来他们又都是博山的短期小学教员。我大哥结婚时,他送了红绸子的贺幛。这期间,从接触中看到他的举止、谈话,使我疑惑不解。我大哥悄悄向我耳语:“你小,懂事少,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是我的知己,是我信赖的朋友,你听到的话,不要出去乱说。”“嗯,知道啦,大人事我不懂也不问,哥哥放心好了。”说完,我连蹦带跳走开了。“七七”事变后,我大哥外出参加了抗日工作,张敬涛同志也见不到了。后来知道,他参加了博山的地下党组织,那是抗日的武装。
1937年“七七”事变后我回到了老家西高庄。当时只是一个11岁的小学生,有时在家,有时在源泉姑家,有时在麻庄舅家,帮着干些零碎农活。期间,看到我父亲常常带着个小包袱白天出去晚上才回来。当时己任博山县县长的张敬涛及县里的干部也常到我家吃饭,向父亲了解博山城、八陡镇敌人动向。我家成了地下交通联络点。有时我惊奇地问父亲:“您到哪去了,干什么?来的这些人您认识吗?”父亲则严肃地呵斥:“小孩子问这个干啥?去去,走开……”当时中共博山县政府,不是驻在瓦房、小峰,就是驻在李家庄。后来我才明白,父亲来来回回是做抗日情报工作。
由于我大哥和父亲与张敬涛的特殊关系,1940年上半年有几次父亲去博山县政府找张敬涛谈事,也带着我去,认识了县各救会长谢伯望,新中国成立后他在济南军分区任政委时,我们有多次交往。经过多次接触,“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的思想逐渐在我心中牢牢地扎根了。有一次我还在县政府驻地李家庄参加了一次野地演出,剧名《小鬼》。“这个李大爷的孩子还能演戏啊!”名声便传出来了。正好,泰山地委、四支队后方宣传队向博山县要一名宣传员。这时,张敬涛县长向我父亲讲叫我去,父亲满口答应:“好!你看着行就行,叫他去锻炼锻炼,他兄弟三人参加抗日,我一个共产党员有什么说的。”1940年10月,我离开了故乡,走上了抗日前线。
父亲送我去参军
1940年,正是抗日烽火燃烧中国大地的时候,我的老家距日伪军据点仅20多里路。我当时是一个14岁的学生,八路军抗日打鬼子的情景,看在眼里,印在心上。深秋的一天,刮着凛冽的西北风,父亲递给我一个准备好的小包袱,要给我送行。与父亲并行在村庄北头小沙河岸上,我和父亲两眼相视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我先开口:“爹,你回去吧!”“噢!我走!我走!”可是,父亲还是木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问:“孩子,还有什么事?”我说:“没有了。”“那就好。”此时此刻,父亲眼里的泪水流了下来,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我心里一震,大步跨过了童年常常与伙伴一起嬉戏的小沙河,回头看时,父亲的身影隐约可见,母亲时时抹着眼睛,那情景让我终生难忘。
转眼一年过去了,我已是一名穿军装的“小八路”了,当了宣传队员。一天我正在驻地排演节目,突然部队的通讯员跑来说,有个老大爷来找我。匆匆跑去一看,原来是老父亲从150里外的老家来看我。一路上又是河又是山,多不容易啊!一年不见父亲,他老了许多,额上的皱纹深了,背弓得更厉害了。我惊喜地问老父亲:“我娘好吗?生活怎么样?”接着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当兵一年的生活,告诉他我长大了,不仅会演戏,会唱歌,而且懂事多了。父亲高兴地捋着胡子说:“部队成全人,教育人,我和你娘在家一百个放心。”说着,父亲打开了包袱,拿出一双用麻线纳底的布鞋,一双结实的白布袜子,还有几斤煮熟的地瓜干和炒的带皮的花生。最后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块二毛钱,送到我手里,说:“钱不多,是老人的心意,节约着花吧!”我接过父亲拿来的物品和一块二毛钱,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这鞋,这袜,是老母亲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缝制的,这钱,是家里卖鸡蛋得来的。我偎依在父亲身边不知说啥好,只说了一句话:“我一定好好干,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父亲满意地笑了。
28年后,我在济南军区机关工作。我父亲已是82岁高龄的人了。我多次想接他到部队来住一段,也好对父亲多些照顾。可是老人说什么也不肯,他总是乐呵呵地说:“现在日子过得好多了,身子骨还壮实,还能劳动,到城市来吃闲饭不习惯,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在济南时,父亲来过三次,老是待不住,匆匆三五天就回家了。父亲每次到我家都是带着家乡的小米煎饼、香椿芽、山果等等,我知道那都是老人对儿子的绵绵深情。
我能够14岁就参加八路军抗日队伍,是受老父亲影响。当时我的家成了抗日同志联络点,来往人住在家里睡觉、吃饭、写情报材料,我父亲作为联络员与当时博山县抗日根据地李家庄、小峰、瓦泉、夏庄等地联络,传送情报。1941年抗日战争最残酷的时期,日军在我村西高庄山顶建了炮楼,设了一个小队敌伪军据点。有人向伪军告密说,我父亲的三个儿子都是八路军。一天夜里,几个伪军到了我家把父亲抓走关进了伪军炮楼,严刑拷打,问三个儿子在哪里,并威胁说:“不把他们叫回来,你就别想活着出去!”父亲严正回答:“我哪里知道他们在哪里,抗日救国,有什么罪?”伪军头目见状气急败坏地要人把我父亲捆绑起来用皮鞭抽打,父亲口里出血晕倒了。这时伪军怕出了人命不好交代,就松了绑又关起来了。一星期过去了,博山县政府联络人员才知道父亲被抓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八路军从县大队派了一个班在敌人据点外面喊话:“小队长王兴利你听着,你们不把李同圻放出来,我们就用炸药让你们炮楼飞上天,让你们去见阎王!”真管用,第二天他们就把我父亲放出来了。
父亲当时还是博山县人大代表、村支教委员。他是我们全家人的楷模。高庄村老人讲到我父亲也都交口称赞,说他是有革命意志坚定的老人。
1973年,86岁的老父亲去世了,接到电报时我正在部队巡视工作,不能马上请假,待回到老家父亲已经安葬了。“儿子来迟了!”我跪在父亲坟前痛哭不已。父亲的深情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间。
日寇侵入了山东,投降派便挂上了免战牌。投降派逃跑了,我们便从地下站起来。徂徕山,举义旗,誓死守土我们不离开!土生土长,在农村、在民间,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是有三千八百万人民和我们血肉相连。
虽然是无中生有,但是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着我们迈步向前!
虽然是年青的党军,但是也进行过无数的血战:我们用土炮打下过飞机,击沉过兵舰,在雷神庙、魏家堡、杨家横、刘家井、五井、孙祖、大青山、青驼寺……曾用我们的热血写下了辉煌的战史。看吧!看吧!敌人正在我们面前发抖,只要我们战斗,战斗啊!不断的战斗!胜利就在我们的前头!
这首《八路军山东纵队进行曲》是山东人民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时代强音、战斗号角。
徂徕山旗帜高高飘扬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揭开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月底,北平、天津相继失守,战火很快烧到山东。日寇五师团三万多人,分两艘战船渡过黄河。12月27日,济南沦陷。
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有钱的人家除了逃走之外,都关上了大门,忙着埋东西、藏粮食。有的还受了汉奸的宣传,偷偷地做了“膏药旗”,甘当亡国奴。群众的议论多了,老年人说“老天爷要叫黎民百姓下苦海了”,成天唉声叹气,吃不下饭去;年轻人说“绝不能当亡国奴”,要成立“齐心会”打鬼子。各种议论都有。
慌乱之后,不愿当亡国奴的山东人民意识到只有团结起来,组织起来,拿起武器,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向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展开神圣的抗日民族革命战争,才有光明的出路。这就是发动抗日武装起义前夕的基本情况和背景。
中共山东省委决定,在泰安地区包括莱芜、新泰、泰安、泗水、宁阳等县发动抗日武装起义,首先一个任务就是开展组织工作,发展壮大党的力量,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抗日救国的各种力量。12月24日,省委机关撤出了泰安城,转移到篦子店。在篦子店,省委又召开了行动会议,参加的人都是起义的主要领导,其中有林浩、洪涛、景晓村、孙陶林、程照轩、马馥塘、鲁宝琪、夏天庚(夏辅仁)、武中奇、武思平等同志。会上分析了敌人占领济南、泰安后可能发生的情况,研究了我们的对策,确定了起义前的具体工作事项、起义的具体时间、军队番号、做红旗和八路军臂章等。
当时参加徂徕山起义的队伍有一百六十余人,其中有T人、农民、士兵,也有教员、学生、职员。他们穿的服装也各式各样,有穿棉袍的,有穿大褂的,有穿制服的,还有个别穿西装的。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步枪和匣子枪,有“汉阳造”,也有“老套筒”“土压五”,还有大刀、长矛等等。服装虽然不整齐,武器虽然不精良,然而,战士们精神饱满,情绪高昂,个个生龙活虎。
日寇占领泰安城以后,对铁路两侧的地区进行残酷的烧杀、抢掠、奸淫。广大群众不堪其蹂躏,扶老携幼地逃向山里。负责站岗的同志每天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从西向东涌动的难民群。逃难的群众看到我们,声泪俱下地控诉日寇的暴行。同志们听了以后,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气愤地吼叫着:“我们要下山和鬼子拼命!”有的说:“鬼子有大炮,咱们背的也不是旱烟袋!”群情激昂,纷纷要求下山杀敌。
1938年1月1日,是一个令人永生难忘的光辉的日子。就在这一天,山东省委正式宣布,“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四支队”成立,正式发动徂徕山起义,由中共山东省委直接领导的全山东人民抗日游击战争的烽火点燃了!
这一天清晨,朝霞映红了徂徕山。绣有镰刀斧头的红旗冉冉升起,红旗中间醒目地写着“游击”两个大字。“游击”两个大字,集中体现了八路军第四支队在抗日游击战争中的特点与性质,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想用什么办法打就用什么办法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日本侵略军瞧不起这支手持大刀、长矛和鸟枪的“游击”队伍,但是,就是这些勇士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为山东人民筑起了一座新的长城。
中共山东省委在大寺门前召开武装起义誓师大会。省委书记黎玉代表山东省委庄严宣布:“今天,我们隆重举行徂徕山武装起义,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四支队正式成立!”誓师大会后,第四支队对一百六十余人的起义部队进行整编,暂编为两个中队,组织官兵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大家的练兵情绪十分高涨,很快就学会了站岗、放哨、投弹、射击、刺杀,接着,又开始演练如何利用地形地物,怎样打埋伏,怎样搞袭击…
徂徕山起义的消息风驰电掣般地传开,一时山上山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来参军的,有来探亲的,有来看形势的,也有给部队送衣服、送粮食的,整个徂徕山区呈现出一派积极备战的景象。
随后,在八路军第四支队的基础上成立了八路军山东纵队。
抗日的红旗照亮了中国人民的胜利之路,杀敌的歌声振奋了人民抗击敌寇的激情。从此,山东大地,黄河怒吼,泰山劲舞,屹立着一支为民族浴血苦战的人民子弟兵。
“战争是长期的和残酷的,能够使游击队受到必要的锻炼,逐渐地变成正规部队。”这个理论指导着抗日游击队成长。第四支队与其他支队一样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经过无数次的战斗锻炼,数十次的整训,与地方民兵的配合,很快壮大成长起来,并逐步发展成正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