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二二九团参与九连突破碾庄圩战斗,新华社作了报道,华东野战军授予该连“突破碾庄圩模范连”称号。
黄百韬兵团团部所在地——碾庄圩,笼罩在解放军猛烈炮火的烟雾和爆炸声中。19日晚21时15分,总攻碾庄圩开始。第八纵队以57门火炮在45分钟内发射炮弹4600余发。当时针正指22时,担任突击队任务的八纵六十七团三营九连,向碾庄圩东南方直扑,秒针只周转了两圈,即迅速将第一道圩子冲破一个缺口。但圩外仍有两道水壕和圩墙,第一道水壕与第二道水壕圩墙之间,依据几所院落构筑了复杂的蛛网阵地,以一个营的兵力据守着。九连分三路突进,冒敌火力冲过50米的开阔地,向守卫敌人掷出一阵密集的手榴弹后,跳下了1米多深、7米宽的水壕,敌人的火力随即从左、右、正面拼命压来,暴雨般的手榴弹在水壕中接连爆炸,排长孙向银头部负伤,仍坚持徒涉,命令全排冲锋。突击队员在水花飞溅的水壕中,互相鼓励:“冲过水壕,突上围子就是胜利!”他们浑身透湿地扑向对岸壕沿,滑下来再翻上去。连长周延和带领九个突击队员刚翻上围墙,一个敌人便迎面冲来,一排长孙向银举起手榴弹砸烂了他的脑袋。副营长李浩指挥控制突破口时负了伤,副排长潘希宗随后带中路部队又突上来。几路突击队员们会合后,立刻向里边蛛网般的阵地打去。他们堵住了敌人的地堡、掩体和地洞,控制了纵横交错的交通沟。十班长鞠众动冲在前头,被迎面一个敌人夺住了冲锋枪的皮带,老鞠用力向后一甩,连射三发,打倒了那个敌人,随即以冲锋枪开路,顺交通沟冲上去,四五个还想来挡他的敌人,都在他的冲锋枪下倒下去了。四班长陈保义负伤了仍向全班说:“不要管我,肃清敌人去吧!”副班长孙彬即带领全班继续向前。赵墩战斗(碾庄外围)负伤迅即归队的王万远,首先穿过交通沟,占领了敌人第一所房子。二班战士张文彬和另两个战士主动配合,随即攻占了另一所。于是敌二十五军四十师的一个营,就逐个被歼在这地堡密布、壕沟交错的蛛网阵地上。勇士们凭借这一阵地,会同兄弟部队又继续向围里打去。
敌人完全没有猜想到解放军会从这河水最深的地方去攻击他们。当我们的坦克、大炮和机枪正展开猛烈火力,举行正面攻击,迫使敌人仓皇应战的时候,担任架桥任务的六班,英勇的水手首先脱下棉衣跳到河里,接着另外几个同志也一齐下水。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不断炸裂着朵朵火花和一串串发光弹,映照得河水分外明亮。他们兴奋地把浮桥向着对岸推去。
开始连接第三节浮桥时,被敌人发现了。密集的火力立即向他们打来,成排的手榴弹落在河水里,河水好像开锅似的翻腾起无数水柱和浪花,水手们就在这翻腾的河水里搏斗着。有时炮弹落在浮桥上,弹片从他们耳边、身旁呼啸过去,战士们全身都沉人在水里,弄得敌人的机枪连目标都找不到。稍停他们又浮上水面,继续把浮桥向对岸推进。
浮桥还差五六米远,不能通达对岸。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到很远的地方去才能找到浮桥,怎么办呢?战士们不顾密集交叉的弹雨泅水回来报告情况。“时间就是胜利”,战斗往往因失去一分一秒时间而遭受挫折。这时,战士们连续泅水过去,探测一下河水的深度。用冻僵的两手控制着咯咯颤抖的牙齿,吐出极其简单的语句:“水……水不深!”炮火震荡着灰暗的夜空。任务万分紧急。我们的战士“哗”的一声跳到河里,准备不用浮桥,从水里突过去,冰冷河水从勇士们的裤角、胸襟、衣领里针刺般钻进身体每个角落。对岸右侧围墙上敌人架着一挺机枪,惊慌地叫喊着:“打呀!解放军上来了!”这时,我们几名战士已经跳到围墙上,有两个战士迅即将一颗颗手榴弹投向敌人,狼狈的敌人见状立即举起双手缴了枪。
发现左侧敌人一挺重机枪拼命向河心射击,我们的战士边射击边跑边喊:“缴枪不杀!”已经迫近了敌人的隐藏洞口,敌人还在继续射击,战士迅速端起枪来射击,数个敌人倒在自己重机枪旁边。
后续部队也紧接着赶来,都奋不顾身地跳下水。河水太深了,河中心有十步远比人还深;有些小个子就被水淹没了顶,不知喝了多少冷水。陡峭的土围外边,拥挤着满身泥水的战士们。敌人集中火力向着这里射击,勇士们爬上半截围墙又滑跌下来。不知是谁紧紧地托住了孙营长的双腿,叫着:“上呀,上呀!”
爬上了同墙,潮水般涌进去。战士们有的光身赤足,有的穿着透湿的棉衣向着正炽烈燃烧着最后顽抗据点——碾庄中心冲去。
22时30分,第六十七团全部穿入外土圩,第六十四团相继跟进。在我围歼碾庄圩时,大院上敌人的一个团来增援,被八纵六十八团在碾庄圩以东歼灭大部。
20日拂晓,我沿着一条弯曲的战壕,向黄百韬司令部所在地碾庄走去。突击队的同志曾在夜里1点钟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抢涉过两道四尺多深将要结冰的圩河,夺取了敌人前沿阵地。他们的棉衣,从肩膀以下全是湿的,到现在水还不断往下流,整个交通沟的地上,被他们身上流下的水弄成一脚多深的泥泞。其中一位同志告诉我:他们突击时,因水太深,小同志过不去,一个大个子不怕寒冷冒着敌人的炮火一连把三个小同志运过去,就这样不到15分钟,他们便夺取了敌人的前沿阵地。
整个碾庄像开了锅,抓俘虏的喊声此起彼伏,一股股红色火舌、一片片白色烟幕,迎着清晨的阳光升起,炮弹仍在不断地爆炸着,成千成万的俘虏被从突破口里带出来,所有的道路都被塞得水泄不通。他们一边走一边哭诉着:“解放军呀!我们是来投降的,我们已经有五天没得东西吃啦!”路上的骡马一群一群的,都饿得不跑不叫了,许多已经被敌人割去了大腿或屁股上的肉充饥了。从庄外到街道、到院子、到每一间屋子里,一切有用的东西,从泥土至砖瓦、到木头、到桌凳、到汽车、到炮弹的纸壳子,都用来筑成了密集重叠的防炮工事。满地满墙及每个防炮洞上都是炮洞和炮弹掀起的泥土,地上散着一层钢铁碎片,许多防炮洞被炮弹打成了土坑,东场上的八门榴弹炮都被打成了麻子。在房子里,在街道上,在汽车底下,在防炮工事里,到处都是敌人的伤兵和尸体。街上到处贴着大字的纪录“捷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张是:“……邱兵团不日即可与我会歼共军……”飞机还整日在散发“告在共军中的国军官兵书”,希望他们重回国民党军去,可以“提升授奖”。可是我把其中一张递给一个刚放下武器的士兵时,他摇摇头说:“我受苦受够了,要不是当官的不让,我们早就投降过来了。”20日5时30分,黄百韬在我们部队还没有打到他司令部门口时,就偷偷由后面向东北小费庄方向正在被围歼中的几个残存据点逃跑了。兵团司令部原设在一家酒坊里,由于解放军进击围歼神速,这样的高级司令部的门口,竞未来得及筑一个岗楼,只有几块砖垒了个像厕所似的掩墙,“黄司令”的绿色发亮的吉普车,也只好丢在街上遭弹片的袭击。黄百韬的房子上被炮弹开了五个天窗,一张军用地图坠落在地上。在院子内一个盖有五尺多厚的土洞门口,丢着黄百韬一件笨重的美制大衣,旁边是他的参谋长魏翱准备焚烧而又来不及烧的一堆文件,甚至连日记及作战对策竟也丢了下来。洞里的灯仍旧点着,两张桌子上放着五部电话机,地上散乱地抛着文件和黄百韬的照片,他竟然连他的“铿字第一号”的符号,都撕下来丢在桌子上。一个药箱里添了许多药品,而最多的是“安睡宁神地阿路”。的确,“黄司令”这几天实在太需要“安睡宁神”了。八纵和友邻部队围歼了在碾庄的敌兵团部、第二十五军大部及第一O O军、四十四军残部。八纵俘敌一万余人。佩戴“纠察队”标识的同志,在收集敌人的物资。又有一个一个整齐的连队,顺着一溜工事和圩墙向残存的敌人据点前进,战士们唱着歌谣:“往北逃(黄百韬),往南逃,解放军不让你逃……”
最后残敌于21日黄昏前被压缩在小费庄小院子里,在我军发起总攻之时,敌企图乘黄昏向西逃窜,恰好全部落于我重重火网中,一时到处号声、枪声、抓俘虏声吵成一团,到22日晚战斗全部结束,黄百韬被击毙,黄百韬兵团全军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