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翻看战争年代的影集,意外看到了一张不寻常的照片。那是1947年,我任报社记者、编辑时与挑夫沙光本同志的合影。近70年过去了,照片褪色了,模糊不清了,可是,他那纯朴的笑脸,憨厚的性格,高尚的人品,却一直打动着我的心。
战争岁月里,部队昼夜行军、连续作战,交通工具十分困难,除少数马匹、骡子外,挑夫有着特殊作用。报社的挑夫是沙光本,当时他三十多岁,我们都叫他“老沙”。每天行军负重四十多斤,在山间,在森林,在泥泞道路上,汗水湿透了衣服,脚上磨起了血泡,累得腰疼腿酸,但他毫无怨言,且乐滋滋地哼着小调:“革命上前线,人民是靠山。吃苦又耐劳,愿把青春献……哎呀呀,哎呀呀!”
一次夜里急行军,部队要避开敌人做大的转移,每小时行程要15里。老沙正患感冒,发烧到39度。报社同志都不忍心让他带病负重,主动取回各人的行李,老沙说什么也不肯,他哑着嗓子发火了:“病了咋着,就不能当挑夫了?战场上要求重伤不哭,轻伤不下火线,你们小看了我老沙,是Ⅱ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们的行李捆好,与我们一样,走了一夜,拂晓前胜利到达了宿营地。可是老沙一放下挑子,就晕倒在屋子里了。卫生员急忙给他打针、吃药,他一苏醒过来就问:“大家行李都在吧?战士靠枪打仗,我挑夫靠扁担服务。我现在好多了,同志们放心。”部队休整了一白天,晚上又起程了。
还有一次,我们机关与敌人遭遇,战斗突然打响了。机关人员迅速分散,老沙却挑着笨重的行李跑不动,掉队了。黎明前我们到达了新的驻地,一看老沙不见了。报社便立即派人往回找,几个小时过去了,仍未见人影。报社同志万分焦急。
过了午时,老沙气喘吁吁地挑着行李回来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放下挑子,我们一看惊呆了:他左腿裤子被血染红了。负伤了?我们忙卷起他的裤腿看,伤口还在流血,而且伤口处开始变紫了。“快!快!叫卫生员来包扎。”
这时,老沙忍着痛沉着地讲起失散的情景:“敌人一打枪,我跟不上机关了。我向东冲时,被敌人一颗子弹打中。当时哪顾得疼,一溜小跑,闯到敌人外围,寻问着回来了……”说着,他眼睛湿润了,并歉意地说,“我掉队了,应受批评。”
此时,报社同志心情非常激动,异口同声地赞扬说:“感谢您,我们的手足兄弟,我们的患难战友。”第二天,老沙没有停下,又带着包扎的伤口行进在战斗的道路上。
战斗胜利了,机关开庆功大会,挑夫沙光本荣立三等功。报社同志给他戴上了大红花。老沙激情满怀地说:“我老沙是个穷孩子出身,在家时有什么地位!当了兵,干了挑夫,和大家平等了,从心里高兴。出了点力,还立功,自感有愧。我要使出浑身的劲,当好革命的挑夫,永远为人民谋幸福。”不久,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随军南征,参加了史无前例的淮海大决战。
近70年的时光过去了,我仍怀念着老沙。我的心中时刻思索、琢磨着一个问题:什么是人品?什么是友情?从挑夫老沙那里得到了回答:一个人地位有高有低,但关心他人、助人为乐的奉献精神才是人生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