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船走得不但慢，而且只能顺着河道前进。我们许多能行走的伤病员，在院部组织下，各自结合成小组上岸步行。不但减少危险性，而且行动比船灵活。孙存楼、张政和我及一位石班长四人，一起沿河岸向西行走。一天中午，曾遭到追击的敌人三次枪击。我们没有武器，无力抵抗，遭到敌人近距离突然枪击时，两次扑到水稻田中，借二、三尺高的稻杆掩护爬行。因为敌人多顺着河道追击，我们便专走稻畦有时还要转圈子，躲避敌艇。第四天中午，才走到射阳河北岸硕集，这里是旱田地区，我们虽精疲力尽，但精神上轻松多了。到河边洗去头上脸上身上的泥浆，又洗好上衣和短裤，光着脚板向北面走去，路旁都是玉米地。刚走一华里多，，迎面遇见新四军三师政治部敌工科长王央公同志，他一见我们的衣著、点头笑道：“你们胜利了。昨晚鲁艺有三十多个同学也胜利到达这里了。现在随师部行动。”他向南观察一下，又说：“两小时前，我们七旅十九团已赶到，把追到硕集那边河中的敌人打退了，击沉五只汽划子，击毙二、三十敌人。这边的地形敌人炮艇、汽划子失去作用了，遍野高粱地，主动权已操在我们手中。”
一、泰然地指挥
我们随王央公同志向东北方向走去，到两大块玉米田当中的路上，看到约一个排的兵力，端平上好刺刀的步枪，两艇机枪架在旱土墩上，掩在玉米田边，人人都精神抖抖地注视着前方。我们又前行一百多米，首先进入我们视线之内的是，三四十个身穿极不合身的各种颜色衣服，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每人脸皮虽晒得绯红，但表情文静。我心中想：这便是鲁艺同学，从盐城境内北秦庄前祠堂突围出来的了。前天清晨，太阳刚出，我们已得到消息，敌军一百多人，拂晓从早路向西出动。我们各抓了三只馒头，沿向西的一条旱道、边啃边急步前进。经过北秦庄祠堂旁，见鲁艺学生正列队唱歌。我们大声向他(她)们喊：“鬼子已经向这边出动了，你们赶快出发。”我们刚说完，几个女生齐声嘲笑道：“这是我们鲁艺的制度，你们怕，请快走吧!每我们连喊几声，他(她)们还在唱。我们只得向西急走，不到一华里，刚踏过一条独木桥，即听后面枪炮声大作。我们转身眺去，只见鬼子已到祠堂东半华里处，看见祠堂前有我们的队伍，便开始射击。鲁艺师生没有武器，纷纷逃散，祠堂附近的灌溉水渠，都被暴雨倾满，只有西面和南面大半里处渠面有独木桥可走。有些学生想渡渠逃走，因水深岸陡，不会游泳的人扑下去就沉没了，还有的中弹倒下，我们走过独木桥时，见到鲁艺教导主任邱东平从庄东奔来。孙存楼认识他，点头打下招呼。敌人看这些青年手无寸铁，便三面包抄上来，更加疯狂地向手无寸铁的学生扫射。邱东平忙站在独本桥头，手举包手枪的红绸布摇动，呼喊学生从那里过河。他只摇了几下，便被日寇射倒了。我们不由得惊叫一声：“邱东平被鬼子击中了！可惜!可惜!”我们都是空手，无法抵抗敌人。只好含泪向西急走。此刻见到只剩下这几十个学生，回想前天好些学生在鬼子弹雨中倒下或被俘，忍不住一阵心痛。
有两个挎手枪的男同志和五个女同志，分头与这几十个学生轻声谈话。又见前面十几步处有几十人，提着步枪，手握盒枪，排列在一副帆布床旁，我们走近一看，只见黄克诚师长弯腿睡在上面。四个担架员分立在担架四角，王央公同志低声告诉我们：师长近几天身体不好，泻肚子，又发疟疾，此刻南面、东西的敌人枪声仍在吼叫，我们缺乏实战经验，心中不很踏实，向前面眺去，见几十米处的玉米田边，只有几十个武装战士，端着枪向前监视。忽见后面一个骑自行车的便衣急急匆匆地驶来，他的上衣湿透了，额上汗珠向下滚，匆忙地到担架旁跳下，低头向黄师长报告：“军部在拂晓安全到达硕集西北，宿营地未定。”他喘口气，“我立即再去侦察。”他又喘口气，“约二百敌人到距离此地二里半的一个庄子转一下就走了。靠黄师长向侦察同志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当晚，我们和师部同住在一个几十户的小村子上。第二天一清早，一个穿夏季新军衣的同志，抱了四套新单军衣，四条短裤，四件白布衬衫，四双新布鞋到我们住处，和霭地说：“王科长叫送来的。开他在肩上又取下四条新毛巾，同时放在桌子上。
我们三人(孙存楼、张政、张亚冰)心中感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一阵暖流涌进胸膛，连声道谢。因为和我们同住的那位班长，已在拂晓去找他所在的部队了。所以把多出的一份衣、裤、鞋、毛巾退给那位同志。那位同志刚走，王央公同志又来了，笑笑道：“三位同志安心休息，等待鬼子“扫荡”后，有部队到淮海区去，护送你们过封锁线。他在我们住扫视一眼，“这里比较稳定，我回去告诉宣传科同志，找些书报送来给你们看。”大约过了半小时，一位同志送来几份报刊和书籍。
二、带头节约的楷模
早起洗脸刷牙，都在住地水塘边，黄克诚师长也常到塘边洗脸，有时由警卫员用木盆勺水送到他住处。我几次看他洗脸用的毛巾只有半截，刷牙用的是食盐。听他警卫员说：黄师长不肯用整条的毛巾，他说整条毛巾洗脸太浪费。因为洗脸时只用毛巾当中揩脸，两边揩不到，结果当中揩破了，四边还完好的，一条毛巾剪两块用，可以节省一半。他自己把发的毛巾剪为二块，一块自己用，另一块给别人用。他说这样可以节省一半洗脸毛巾，五千条毛巾剪两断，够一万人洗脸。我听了，心中立刻涌起钦佩之情。
当时抗日根据地的物质生活极端艰苦，华中新四军七个师的根据地，以三师战区更加艰苦，虽然如此困难，但为师首长一个人买支牙膏或牙粉还是办得到的，可是黄克诚同志当时身为新四军三师师长兼政治委员，但他坚决不准为他买。和广大干部、战士过的物质生活完全一样，吃的伙食也和大家一样。
三、毫不特殊的模范
黄师长身材不高，当时又很消瘦。我看他穿的夏季军衣，又长又肥大，两只袖子卷起二寸多，裤脚管也卷上二、三寸，一点不合身。他如叫供给部裁缝为其量尺寸缝制，是很容易办到的。领到衣服后不合身，叫人拿去改一改，也十分便当。但他没有这样做，和战士一样，发什么样便穿在身上，毫不例外。
当时，有的战士把不合身的军衣自行改做，尤其是女同志，多把太大的衣服改得很合身。太小的衣服，和领到大尺寸衣服的同志调换后改缝。可见黄师长却一点也不注意这些。因为他深知，一个领导干部，尤其是一个战区的党和军队的最高领导人，在物质生活十分艰苦的条件下，以身作则，事事做出实际样子，作干群楷模，是克服困难，度过物质难关极重要的行动。正因为主要领导干部带头，在当时食不及时，衣难温暖的物质条件下，全体干群都亲密团结，每日工作、战斗不分昼夜，许多同志献出生命，从未听说有谁叫苦过。
我们在三师师部住了近一个月，差不多天天见到黄克诚将军在室外活动，和干部战士打成一片。还见到他工作、生活、学习等等范例很多，不但令我衷心敬佩，还受到良好的深刻影响，学到很多好行动，好作风。
当时三师师部的党风非常好，影响周围村民的社会风气同样很好。和我在别处根据地看到的党风和社会风气一样地使人身心愉快稍真诚地赞颂。当时我同孙存楼、张政三人时常谈论：不论在什么条件下，一个部队、一个机关、一个部门、一个地区……只要主要负责人在各方面能身体力行，时时以身作则，比作一百次漂亮报告，比写二百篇好文章所起的作用还大得多。领导干部和党员的榜样作用，这种力量确实是无穷的。因为无数群众的眼睛在看他们、学他们。
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杰出的优秀领导人之一黄克诚将军不幸逝世了，但他的各种模范行为，直到今天仍刻在他领导下的部属心上，指导他们的言行。目前全党领导的全国各族人民，在建设现代化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强国的进程中，很值得所有的忠于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一切负责干部和党员以他作榜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到底。
一九八七年三月二十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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