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在山沟扛大活出身的,有些人还没有看见过机枪。跟日本鬼子打仗时,听见“哒哒哒”一连串地响,也不知是啥家什(东西)。
有一次,鬼子机枪“哒哒哒”地把我身旁的小树一下掐断了,我寻思,好厉害,我们要有这样的武器,更够日本鬼子受的。事后,我问别的同志,才知道那是机枪,可还没看见是啥样,寻思一定像个机器。
到包米棒子可以烧着吃的时候,一天,杨师长命令我们伏击从通化出来到八道江一带去的日本鬼子。鸡叫时,曹国安政委带我们从龙爪沟出发到老米沟。天还没亮,我们就埋伏在公路的西面像簸箕形的山脚下,绕过山就是长着很深的草的老米沟。
山脚下有一块很大的地方是坟圈子,到处是小柞树、杏条和野草。游击连在右翼分散着埋伏起来。我们连在左翼离公路很近的地方隐蔽起来。这地方,不踩到身上是发现不了的。我趴好,暗暗地下了决心:这回一定要得挺机枪!我们这条大口袋,就等着日本鬼子往里钻了。
从早晨等到晌午,太阳晒得头昏,我用些草盖上脑袋,既不易发现又遮阳。刚弄完,听到了汽车的轰隆声。不一会儿,汽车从曲曲弯弯的路上开来了。汽车在爬坡时,发出像牛叫的声音。我拉了拉趴在我身旁的曹政委,两眼盯住汽车来的方向。李连长在我不远的地方,小声说:“注意,上来了。”他掏出了匣子把机头打开了。
不大会儿,第一辆上来了,我从草缝往外一看。哈!车厢里站着戴钢盔的日本鬼子,有的在指手画脚看山景,有的还笑呢!“妈的,真熊人哪!”我心里嘀咕着。第一辆车到我跟前时开快了,扬起一阵灰土。“揍吧!”我偏过头一看是曹政委压低声在说,看样子是急得不行。我也真急,这些家伙真耀武扬威惯了,到这儿游山逛景来了。我真想立刻撂倒他几个。可是不行啊,没听山头上的指挥枪响,谁也不能打呀!眼看着第一辆过去了,山头上还没有枪声。第二辆,第三辆……哈!还有小汽车,这一定是个官坐的。我真忍不住了,就想跳起来。
“砰,砰!”指挥枪响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排子枪。刚才还在得意的鬼子乱了营,汽车互相碰起来。只听李连长喊:“冲啊!”我跳起来就和大家冲上去。后面的车没有上来的,就截在下边了。我们和上来的几辆车的敌人打起来。这时鬼子放了“羊”,满公路都在打,喊叫声和枪声像开锅似的。那辆小汽车被打得一歪歪就拐弯往坡下开去。“跑不了!”谁喊着,一阵排子枪,可汽车被小岗挡住了。
我和马大个子(他的名字我忘了)扑向一辆汽车。在汽车驾驶室的棚上有一个像大螺丝一样的铁家伙,在那歪着。车厢板子上,倒着一个满身血的鬼子,半个身子在里,半个身子在外。我把那个铁家伙一把拽过来。“机关枪!”马大个子高兴得跳起来。“这就是机关枪啊?那太好了!”我回过头,两手高举着机枪蹦着向山上喊起来:“得了机枪了,得了机枪了!”这时,被我们冲乱了的敌人,已经整顿好,向我们反扑过来。后面车上的敌人,也向我们发起冲锋。小汽车又露出来,大概还在指挥。一群群敌人扑向我们。
情况是很严重的,排子枪压不住敌人了,看样子只有撤到老米沟去了。“机枪,机枪,你咋不打呢?”马大个子向我喊着,急得直跺脚。我看到手里这个“大螺丝”,真是丈二金刚一摸不到头脑,急得我也满头大汗,小白布衫都粘在身上了。我一抬头,瞅着敌人到跟前了。
我往后跑了几步赶忙喊:“来,你来打,我给你拾子弹!”马大个子抓过机枪就是一梭子。“哒哒哒……”敌人倒了一片。“哒哒哒……”鬼子愣住了。他们知道我们没机枪,却吃了机枪子弹。山上山下,排子枪和机枪响成一片。鬼子丢下几十具尸首和五辆汽车,其中还有那辆小汽车,夹着尾巴跑了。
同志们听到我们的机枪声,看到打退了鬼子,都跳起来喊:“革命胜利万岁!”“革命胜利万岁!”山,也似乎跟着我们一起嗡嗡地喊:“革命胜利万岁!”山头上的红旗展开了,曹政委也站在山上伸开两个膀子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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