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刚诞生不久,美军就把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我们还来不及医治战争给自己留下的创伤,便肩负起国际主义的光荣使命一一赴朝参战。
我所在的铁道兵部队于1950年12月跨越了鸭绿江,负责护卫和修复开往平壤的东线铁路,保证军用物资运往前线。这时,我军已取得了第一、二次战役的胜利。美军恼羞成怒,凭借着空中优势,每天动用数百架飞机对我后方狂轰滥炸,妄图切断我交通运输线。
当时我在铁道兵11团3营7连3排任排长,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非常艰巨,铁路被炸得断断续续,而我们的设备陈旧落后,同时还得对付头上敌机不分昼夜的轮番低空轰炸。我们志愿军战士毫无畏惧,硝烟还没有散尽,就投入了抢修。铁轨弯了,用土法把它扳直;没有道钉,从坏枕木上拔下;没有枕木,上山砍树;没有防空武器,就架起机枪、端起步枪对空射击,吓得敌机不敢低空逞能。但是对着铁路正中的大弹坑,我们犯难了:绕过去,既无铁轨,时间上也不允许;填平它,我们既没有挖土机、推土机,又没有石子;用铁锹挖土填平,更是不可设想。500磅的炸弹使地面形成一个直径10公尺、深4公尺的大坑,象一个养鱼塘。我们定了一个大胆的抢修方案。根据弹坑的大小,用坚实的树木钉成一个框架,把弹坑稍平整一下,搁上框架,铺上枕木,钉上铁轨,整段铁路悬在空中,支撑点在弹坑边缘上。考虑到火车的自重和冲击力,“框架铁路”高出地面几十公分。试通车时,我站在机头上给司机下达指令:“时速3公里,开车!”火车缓缓启动了,到达“空中铁轨”上,只听“轰隆竹一声,往下陷了几十公分,比地面还略低些。“继续前进!”火车顺利通过了!
美军见铁路修复得很快,就把轰炸的重点目标对准铁路大桥。离我排驻地不远,有一座长300多公尺,高10多公尺的铁路大桥。那一天上午7点多钟,敌机轰炸刚过,我排迅速赶至现场。两架钢梁被炸落,有的桥墩已断裂,桥头铁路上横着一颗500磅的定时炸弹。我当即下令:排除炸弹,先去两位同志。话音刚落,老战士孙德胜、新战士小刘挺身而出,就在他们把炸弹往公路上推的当儿,这颗罪恶的炸弹一声巨响,我们两位英勇的战士壮烈牺牲,连一点遗骨都不曾留下!
首长命令我们7连担负起抢修的任务,并调9连来援助我们,限令在午夜12点保证通车。
我排负责三项任务:运送木料、架梁、钉轨。敌机仍不断骚扰,投下不少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记得桥西地下一颗定时炸弹爆炸时,一个四川籍小战士被掀起的沙土埋得只剩一个头在外面,被拉上来后,拍拍身上的泥土,操着浓厚的四川腔,打趣说着:“啥子炸弹,纸老虎,连一根毫毛没敢动我的!”我们全体指战员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很快木料运齐了。断了的桥墩,也已经被战士们用几十公尺高的枕木垛代替了。给铁轨钉道钉的时候已是深夜了,这项工作更危险,站立在大桥边缘,挥舞铁锤,身子不能摇晃,否则随时都可能栽下去。为了防止敌机发现,不能用照明灯,只能打着手电。战士们都已累得疲惫不堪,但无人停工休息,不到半夜11点,已全部完工。我独自一人,上了大桥,手持电筒,逐个检查枕木是否有漏钉,一架B-29重型轰炸机呼啸着在头顶上盘旋投弹。我抓着枕木垛,一点一点地往下爬到干涸的桥底。敌机已经轰炸了三次,地面上硝烟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左脚右手都被炸伤了,无法站立行走,只能匍伏向前挪动。“轰”地又一颗炸弹在我近旁爆炸,太阳穴也被炸伤,一位战士把我拉进桥西山洞进行包扎。我在山洞里听到检查大桥的同志说:“飞机已离去,大桥没有被炸,12点钟完全可以通车!”我兴奋得忘却了身上的伤痛。但是,这次夜间轰炸,给我们造成了较大的伤亡,9连连长和他的通讯员都光荣牺牲了。志愿军战士们用鲜血捍卫了钢铁运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