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担架连”的故事(文/马泮祥)

16252 发表于2019-08-30 11:36:42

“陈毅担架连”是解放战争时期寿光县支前民工组织。它跟随华东野战军转战二十六个县,行程一万七千里,历时十一个月,忍饥受饿,跋山涉水,抢救伤员,运送弹药,圆满地完成了支前任务。 

一九四七年三月,国民党反动派向我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陈毅司令员奉命指挥华东野战军同敌人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我解放区的人民群众在党的领导下,积极响应“战争不忘生产,生产不忘支前”的号召,组成运输队、担架队,开赴前线,支援战争。 
当时,我们寿光县临湖、泊东两区组成了一个一百二十三人的担架连,从寿光开赴桓台县的索镇,接受了渤海区支前委员会的整编,编为渤海子弟兵团担架队二团三连。单连桂同志任连长,张玉汉任副连长,指导员由常龙鳌同志担任,我担任副指导员。这个连的成员是两个区二十七个村的民兵骨干和县区干部组成。连下系三三编制,外有一个事务处,设有事务长一人,各排、班均设正副排、班长。每排九副担架,每副一组,设组长一人。全连党员三十八名,建立了党支部,有委员七人,常龙鳌任支书。连内设俱乐部,由委员九人组成,下设政治学习、军事学习、文化学习、民运、娱乐、经济、墙报等七个小组。 
整编后,我们连随华东野战军七纵十九师、二十师、二十一师转战于山东和苏北各地。自一九四七年三月整编后出发,至一九四八年一月完成任务胜利归来,爬遍了鲁中、鲁南的崇山峻岭,蹬过了胶东、滨海的深涧急流,冒着枪林弹雨,顶着轰炸扫射,参加了孟良崮、南麻、临朐、诸城、三合山等大小战役、战斗六十次。经过锻炼和考验,党员发展到八十四人,涌现出一等功臣三人,二等功臣二十六人,三等功臣三十四人。我们连曾荣获山东省政府颁发的“巩固模范”锦旗和华东野战军七纵二十师授予的“钢的担架队”奖旗,获得华东野战军七纵十九师授予的“陈毅担架连”称号及“陈毅担架队”锦旗。有一面锦旗上面有陈毅司令员的题词:“渤海第三连,真正是模范。学习搞得好,生活能改善。从没开小差,飞机打不散。”担架连的战斗生活使我深深地铭记心头。 
行军路上 
当时,按照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战略方针,部队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在运动中寻找战机,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就是凭两条腿与美式装备的敌人的汽车轮子赛跑。因此,跟上部队行军是我们担架连的重要任务之一。有时一连几天几夜不住脚地跑路,饿了,就把随身携带的炒米、炒面抓一把填在嘴里,一面嚼,一面跑。这些东西吃光了,就把部队分给我们的小麦、玉米拿来生嚼。我们从小生长在渤海平原,乍走崎岖不平的山路,很不习惯。开头,大家觉得年轻力壮还不大在乎,可是没过几天就弄得腰酸腿疼,脚掌上磨起血泡,走起路来疼痛钻心。唯有队员郝道淮同志能顶得住,他在家有打赤脚的习惯,进入山区后,他带的鞋子很快磨透了。他个子大,脚也大,新发的鞋子穿不上,就干脆赤脚走路。他走山路如平地,赤脚能踢开石块。谁累了,他就把谁的背包、担架拾掇到自己肩上。 
为了避开大路上的敌人,我们经常走山间的羊肠小道,一不小心就栽跟头,有时还会滑下山坡,掉进深沟。遇到陡坡峭壁,就得前面拉,后面托,或用担架杆子往上拽。可是一走上平坦的路段,就有不少同志打瞌睡,迷迷糊糊就忘了走路,后面的同志捅他一下,他才继续往前走。单连长很有办法,边走边唱起土改小调《翻身在今天》,或来一段山东大鼓《二姑娘送郎参军》。这法子挺灵验,瞌睡的都打起了精神。有时,我也弄根小竹管吹喇叭,还学几声狗叫,猫打架,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昼夜行军,很少有休息的机会。有时只在山林中或小路旁停个把小时,有的同志一停下来就靠着背包打呼噜,可是有些同志却不肯休息,他们取出自己装订的小本子和自造的蘸笔墨水,在膝盖上写起来。老解放区的夜校和识字班使我们这些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学会读书写字,进入担架连以后,多数同志仍坚持学习。党支部宣传委员还搞了个“壁报栏”,他在一块红布上贴上同志们的决心书,挑战书和学习心得等,途中休息或一到驻地就挂起来,大家就围过来观看。由于爬山越岭,鞋子很快就磨穿了底儿;过河时来不及脱鞋,鞋内灌满了沙子,不久就撑裂了鞋帮。因此,各班都有针线,人人都学会缝补鞋袜。常指导员为了让年轻的队员多休息会儿,自己就为他们补鞋。他说自己年龄大,觉比年轻人少,补鞋的手艺也比年轻人好。那些年轻人本来也不肯让指导员受累,可是一到休息时就打起呼噜来,早把补鞋的事忘了。常指导员就轻轻地从他们脚上脱下那些龇牙咧嘴的鞋,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一九四七年是个多雨的年头,入夏以后,更是霪雨连绵,山洪滚滚。我们的鞋子老是湿漉漉的,脚整天泡在水里,多数同志的脚都泡肿了,糜烂了,流脓流水。尽管走起来一瘸一拐,却还是咬紧牙关,不肯掉队。为了躲开敌机袭扰,我们多夜行昼宿。同志们脚上的泡像花生米一样密密麻麻,走起路来疼痛难忍。部队同志教我们“放泡”,用针刺破血泡,再穿进一寸长的马尾,放出水来,然后敷上白矾末,减少疼痛。当时,大家只有一个念头,坚决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保卫解放区,保卫翻身果实。 
火线救伤员 
在战斗中抢救伤员,通常分为三道火线:第一道火线是从前沿阵地把伤员抢救下来送N--百多米外的战地包扎所。这一任务一向由部队同志担任。第二道火线是由战地包扎所把伤员抬到中转站(即前方医院),中间距离不定,有时七八里,有时一二十里。第三道火线是从中转站向后方医院长途运送伤员。我们担架连是负责第二道火线的,可是这任务我们总不满足。 
一九四七年五月,我们华东野战军以五个纵队的兵力,将国民党的王牌军整编七十四师,团团包围在孟良崮一带,打响了著名的孟良崮战役。五月十五日午后,我军发起总攻。敌人的援兵急眼了,他们发动一次次强大的攻势,企图冲破我阻击部队的阵地,但都没有成功。天黑以后,敌人简直发疯了,炮弹一个劲儿地向阵地倾泻,几十架敌机从我阵地上空投下照明弹和重型炸弹。霎时,整个战场的山山岭岭搅成了一团火海。 
情况紧急。我们每一个担架队员都为部队的处境焦虑不安。大家都知道,共产党领导的英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可是,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呀!各班排都悄声地议论起来。一会儿,排长和几位班长来到我和单连长跟前,他们一致要求担任第一道火线的抢救任务,换下部队的同志们投入战斗。我和单连长带着全连同志的请战要求,找到师政治部的黄主任。黄主任再三劝阻,我和单连长坚持要求。黄主任只好和纵队首长通了电话,经纵队首长批准,才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敌人开始了新的冲锋,我和二排长刘玉汝奉命带两个班扛着十几副担架,第一批上火线抢救伤员。在一位部队同志的引导下,向着我军据守的山头阵地爬去,敌人的炮弹拖着蓝光落在我们不远的地方,敌机投下的炸弹时而在我们面前爆炸,枪弹像流星一样在夜空乱飞。我们冲上前沿阵地,部队战斗小组的同志把伤员交给我们,我们抬上就跑。可是山坡陡峭,又没有路,担架没法抬,我们只好背着伤员走。在上坡下岭或背着伤员爬的时候,伤员往往从我们背上滑下来,不但伤员受痛苦,我们行动也很不方便。刘玉汝同志想了个办法:解下裹腿,兜住伤员的屁股系在自己的腰上。大家都照他的样子做,行动起来方便多了。此后,我们又投入临朐战役。 
一天夜里,战斗非常激烈,我带着二排背着二十多名伤员下来,从前沿到包扎所的路上,必须经过一块开阔地,这块开阔地像龟盖一样隆起。在探照灯的照射下,被敌人的轻重机枪严密封锁着,密集的子弹打在石头上,乱迸火星。我们被阻在开阔地下面,十分焦急。二排长刘玉汝迂回到离开阔地较远的一块巨石背后,用树枝把褂子和军帽挑起来,左右晃动着,敌人马上把灯光和火力都转移了过去。我们乘机背着伤员穿过了开阔地。 
临朐战役后,我们抬着伤员随部队迅速转移。一天,来到一条河边,当时正是大雨之后,河里涨满了水,部队首长指挥我们和部队分批依次过河。我们将担架安置在岸边,有的给伤员喂水,有的帮伤员小便,有的折些树枝给伤员搞伪装。六班长杨寿臣看到只靠从敌人手中缴获的几只行军水壶不够用,出发前用自己的茶缸子盛上开水,以便随时给伤员喂水。快速行军,又要使缸子里的水不外溢,困难是可以想见的。队员杨森林抬的一位重伤员要小便,他怕伤员翻动身体会加重疼痛,就解下自己的茶缸去接伤员的尿。看到这种情形,其他伤员都感动得流泪了。忽然,敌机向渡口飞来。我们的防空信号急促地响起来,战士和担架队员都沉着地分散隐蔽,有的队员把担架伪装好,就地卧倒在旁边。二班长杨希成眼瞅着敌机向他的担架俯冲下来,他急忙扑在担架上,用身子把伤员掩护起来,这时一串机枪子弹贴着他的担架射进泥沙里。敌机飞走,我们四人一组,把担架平稳地举在头上开始渡河,安全地将所有伤员送到后方医院。 
渡河打先锋 
山东南部,山岭起伏,河道纵横,,大雨季节,山洪暴发,洪水夹着巨石急泻而下。我们担架连随部队转战于沂蒙山区,一天有时要过几次河。根据战略的需要,部队牵着敌人兜圈子。因此,我们的背后经常有敌人尾随,头上不时有敌机袭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行动稍有疏忽,就会造成严重损失。 
八月的一天,我们来到临朐县境的弥河边上,一连十几天大雨,河里涨满了水,急流滚滚,河水轰鸣。看来渡河的困难实在不小。当时,我们跟着师部和它的直属营,还有一个文工团。师首长拿起望远镜向对岸晾望,在想着渡河的办法,我们也在为渡河动脑筋。担架队员丁之培,从小生长在弥河下游,河水满槽时他常常来回泅渡。看到当时的情形,他想下去试试深浅,为大家开辟渡河的通路。他悄悄脱下衣服跳进急流里。大家见有人下了水,都着急地喊叫着。只见小丁脚下一滑,被水冲走了。三排长侯爱华同志带领十几名队员,顺河岸向北跑着,叫喊着。巧得很,小丁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激流紧紧地把他顶在大石头上,上不去,也下不来。侯爱华同志带领队员把胳膊挽在一起,面朝上游,双脚横着移动,渐渐靠近了大石头,把小丁救了上来。原来,小丁下水没走多远,就被水中滚动的石头撞倒了。这是小丁以往在下游泅渡所没遇到过的事。二排长刘玉汝瞅出了门道,他把单连长拉到一边研究着,单连长也有了主意,便向师首长那里走去。他同师首长谈了好一阵子,师首长点了点头。单连长兴奋地跑回来,大声喊着:“二排过来!”这时二排长刘玉汝和全排早做好了准备,听得一声令下,马上把队伍带到河边。单连长作了简单的战斗动员,刘玉汝就带队下水了。他们三个班,每班排成一行,互相挽着胳膊,面对上游双脚横着移动,集体与急流搏斗。有的同志被滚石撞得身子倾斜打着趔趄,但在两边同志的搀扶下,又挺起身子前进。二排同志像水上的铜墙铁壁,冲向对岸,又返回来,为渡河开辟了航道,岸上的人们都鼓掌欢呼。 
大队人马开始渡河。个子小的,师文工团的人员都夹在我们中间。到了水深的地方,我们挽起他们,使他们脚不着地地漂着走。我们担架连一百多同志大都过了三个来回,直到把师部的物资和文件运完,把文工团员渡完为止。师直属营的同志也用同样办法渡河。师首长一再称赞我们:“到底老解放区的民兵有勇有智。” 
飞机打不散 
一九四七年七月二十八日,我们渡过沭河,随部队到达沂源县四区大石桥村。部队后勤单位搞来一部分面粉,准备让大家饱餐一顿。正在吃饭的时候,忽然飞来两架敌机,向村里投下了十几颗炸弹。许多房屋被炸塌,树木被炸断,一会儿,有人来连部报告说,二排出事了!我们十分震惊,扔下饭碗,急忙向出事地点奔去。这是一个农村小院,已经被炸得墙倒屋塌。部队和担架连的同志正在从屋里往外抬着遇难同志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们扑过去,谁也抑制不住感情,都失声痛哭。经过仔细辨认和查对,我们担架连的郝道淮、刘兆和、马全保等九名同志牺牲,另有六名同志负伤。一起遇难的还有部队的几位同志和房东的两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六班长杨寿臣没有进屋,幸免于难。他含着眼泪述说了当时的情景:原来,同志们正围着锅台吃饭,一颗炸弹穿过屋顶落在锅里,一声爆炸,房子都坍塌了。部队首长派人送来白布,我们把战友的尸体裹好,借来门板,抬着向村外走去。在村北一个向阳的山坡上,掩埋了战友的尸体,大家流着泪向战友告别。 
常指导员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声说道:“同志们,眼泪冲不垮敌人!记下这笔血债,擦干我们的眼泪,为死难的同志们报仇啊!”“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向蒋匪帮讨还血债!”大家齐声怒吼,声涛在山间回荡。这时,上级下达了马上出发的命令。我们急忙找来一些石头,放在每个战友的墓前作好标记,立即跑步回村,整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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