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中共“六大”的回忆(文/丁基实)

丁家官庄de 发表于2019-08-30 18:36:59

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于 1928 年 6 月 18 日至 7 月 11 日在莫斯科举行。我作为山东代表团团长参加了这次大会。当时蒋介石对共产党人残酷屠杀、镇压,祖国大地一片白色恐怖,在囯内简直无法找到一个可以安全开会的地方,因此经第三国际决定,党的“六大”到莫斯科召开,同时也便于第三国际了解中国共产党的情况,并进行指导。

山东代表团的产生和赴苏经过1928 年 4 月,中共山东省委接到党中央通知,要山东省委选派三人(其中团长一人、团员两人)于 4 月底到上海与中央接头,准备出发赴莫斯科参加“六大”。因当时反共力量异常嚣张,密探、特务、叛徒到处横行,山东环境也十分险恶,只能召开人数较少的省委扩大会议,讨论“六大”代表人选问题。于是由省委代理书记傳书堂(铁路工人、高密县人)在济南召开了党团联席会议。这时省委书记卢福坦已调中央工作。我记得代表团人选方案是由共青团省委书记顾作霖(上海嘉定县人)提出,经过讨论最后通过的。推选丁君羊(现名丁基实)为代表团团长,团员两人,一位是淄博矿区的里工(里工是井上作业的机器工人),一位是青年农民,分别代表山东工人、农民和青年,青年农民的名字叫王科仁,工人的名字我忘记了。记得这位青年农民代表曾参加过中央领导的镇压叛徒王福元的斗争,打死了王福元,后来他被叛徒王用章(王福元的哥哥)杀害了。我们三人代表团是在 1928 年后出发的。出发前,规定沿途我与他俩佯装成不相识样子,他俩则作为叔侄关系,有人问起,只说是因山东闹灾,生活困难,去东北找那个青年农民的“下关东”的父亲。我们到上海后,与中央负责联络的周恩来同志直接接头。周恩来向我们交待了途中应注意的事项和到达哈尔滨的接头地址,并发给了旅费。然后,我们就从上海搭乘日轮榊丸号去大连。到大连下船后,因人地生疏,我曾去看望在青岛读小学时的老师李仲刚先生。他是老同盟会员,国共合作时参加过国民党,当时他在大连日本人政府里当翻译。我去时他正好在家,他知道我是共产党员一见面,就露出十分惊慌的神色,对我说,本来应该请我吃顿饭的,但日本人已经得到情报,说最近将有大批共产党员经过大连,车站、港口检查很严。我得知这一情况后,没敢在大连耽搁,就由李先生伴送到车站买了票,三人上火车走了。在上海临行时,中央没有交待路上发生情况与中央联系的办法,又急于脱离险境,所以,没把日本人发现共产党员在大连过境的情报通知任何人。在列车上,我们发现宪警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像猎狗一样搜查旅客的行李包裹,认为有什么地方可疑,就要打开检查,想从中捞点什么,以便抓人。我们的行李非常简单,没引起他们怀疑,就安全过去了。到长春后,换乘中东路火车到达哈尔滨。在哈尔滨,我们按规定地点去接头,领到了三张去满洲里的火车票。同时,接头人还向我们交代了到满洲里下车后雇车和出国境的暗号。我们很快到了满洲里(当时是中苏边境的一个小火车站),下车后,走出站外,有几辆苏联人赶的马车在兜揽生意。我们看见一辆马车上插着两只长长的鸡毛掸子,这就是规定的暗号。我们假装上去讲价钱,立即乘上了这辆马车。赶车的苏联人赶着马车向西北方向走了二三十分钟,到了靠近中苏边界的一座小石桥。桥边上有我国边防哨兵,问我们往哪里去,我们回答说,到“广新公司”。广新公司是个煤矿,到该公司要经过此桥,这是哈尔滨接头人交待我们这样说的。马车过桥以后,向前走了 100 多米,向右一拐,过了一条无水的小浅沟,就越出了国境线。赶车人加鞭打马,向北狂奔 40 多米,对面走来一位红军边防士兵,他把我们带到一个哨所里。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岗亭,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个把钟头,并吃了一点红军士兵为我们准备的东西。随后,红军哨兵带我们向东北方向前进,走了五六里路,到了一个小火车站,换乘去莫斯科的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

当时苏联处在经济恢复时期,生活很艰苦。车上每人有一个铺位睡觉,但供应的饭食只是高粱、玉米掺在一起做的干饭。火车开始顺着原始森林前进,一路林木参天,十分壮丽。过了赤塔以后,火车沿着贝加尔湖东、南、西三边走了约一天时间。贝加尔湖盛产肥美的鱼,我们在这里第一次尝到了俄国式烘烤的熏鱼。在寂寞单调的贝尔加湖边,面对茫茫北海(贝加尔湖古称北海),不免流露眷恋祖国之情,不禁想起了汉朝的苏武——这就是当年苏武牧羊的地方啊!由于当时苏联工业刚刚恢复,严重缺煤。火车头的锅炉烧的是木柴,行驶缓慢,每小时不过走 30公里左右。从满洲里到莫斯科,单乘火车就用了约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到达莫斯科已是六月份,天气已经不冷了。为了保密,防止间谍剌探“六大”开会的情报,我们在莫斯科没有停留,就径直向莫斯科近郊秘密开会的地址——塞列布诺耶进发。这是靠近兹维尼采罗镇不远的一幢乡间别墅,也叫“银色别墅”。从莫斯科到这幢别墅,沿途都是森林,别墅就在树林里,附近还有几幢小房子。别墅是二层楼建筑,楼下餐厅可容纳七八十人开会,楼上有客厅、卧室,是一座相当古旧的别墅,一切布置并不华丽。大房间住男代表,小房间住女代表和工作人员。我记得我爱人于培真与邓颖超同志住一起。

“六大”开会情况中共中央为了开好“六大”,曾从莫斯科中山大学秘密选派部分男女学生担任大会的秘书工作,我的爱人于培真是其中之一。此外还有王兰英、李培芝、杜作祥、孟庆树、秦受云(以上是女学生)、瞿景白、胡锡奎、郑子瑜(以上是男学生)等。原在中山大学任翻译的庄东晓、潘嘉辰也在大会做翻译工作,王明原是中山大学校长米夫的翻译,在布哈林讲话时担任翻译。翻译等工作人员,包括王明在内,都不是“六大”代表。

大会正式代表六七十人,除各代表团成员外,“八七会议”以后的中央领导人,有的也参加“六大”,是正式代表。“六大”会期从1928年6月18日—7月11日,共计开了 24 天。大会由瞿秋白主持开幕,第三国际派布哈林出席指导,他经常到会,多次讲话。大会的主要议题是“国共分裂后的国内形势和今后党的任务”。布哈林在一次讲话中分析中国的革命形势说,中国革命正处在好比两个山峰的峡谷地带,是个暂时的低潮时期,但新的革命高潮不久就会到来。布哈林的意见在代表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论。以李立三、瞿秋白为主的一些人认为蒋介石的统治是不稳固的,内战不断发生,革命高潮很快就会到来;但以山西代表王仲仪(他发言很积极)为首的一些人认为蒋介石的统治会稳定一个时期,革命高潮不会很快到来,这是两种对立的意见。前者主张井冈山的武装力量,应采取向外发展的进攻战略,以期建立较大地区的割据形势,与全国各地暴动相呼应。后者主张蒋介石的军事力量还比较强大,革命高潮不会很快到来,要耐心细致地做工作,积蓄力量,以备应付革命高潮到来后的局面。我在会上代表山东代表团也发表了意见,认为照山东的形势看,要想较快地组织武装暴动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主张慢慢来的策略。除了上述主要争论以外,也有几位代表拥护陈独秀的主张。有一位代表(名字我忘记了),个子不高,三十开外,瘦瘦的,像个中小学教员或店员,长脸尖下巴,皖南、江浙一带口音,他的发言,大为陈独秀叫屈。另外一位与他观点差不多的,是云南代表王懋庭,他很崇拜陈独秀,回国后很快加入陈独秀一伙。以刘仁静为首的托洛斯基派,虽然没有能进入会场,但他们知道在莫斯科召开“六大”,跃跃欲试,想趁机散布他们的主张。在大会闭幕后紧接着召开共产国际“六大”时,刘仁静就曾混进会场,在代表中活动。“六大”选举中央委员时,布哈林强调工人成份。山东代表团推选的中央委员是周恩来、李立三、瞿秋白、苏兆徵、项英、关向应、向忠发、卢福坦等。记得广东的女代表周秀珠自己说她是个“半无产阶级”(意思是她不是完全的产业工人),引起过我的注意。后来,中央委员会选举向忠发为总书记,由于我不是中央委员,不了解其中原因。其实向忠发是长江中摇小船的工人,不是近代产业工人。

中国共青团“五大”与共产国际“六大”1928 年 7 月 11 日,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以后,紧接着于 7 月 15 日在莫斯科召开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山东代表团那位青年农民代表参加了共青团“五大”。在这次大会选出的中央委员会上,选举关向应为团中央总书记,温玉成、李子芬、顾作霖、饶漱石等为团中央委员,其他成员的名字记不清了。

我与关向应较熟,1924 年我在上海同济大学读书时,在陈为人家里认识他,1925 年关向应担任社会主义青年团山东省委书记时,我们一起工作过。他是辽宁海城一带人,个子不高,长得很清秀。他是中共“六大”代表,会上发言不多,但他与中山大学搞秘书工作的学生很熟悉,在会场内较活跃,当时大家叫他“小关”。他很能联系群众。有人说他是莫斯科劳动大学初期的学生,不符合事实。我知道他 20 岁左右时,在烟台织布厂当工人,认识陈为人,后经恽代英介绍参加了社会主义青年团。他工作能力强,办事有条理,不管多忙,都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加以处理。他个子矮小,看上去很年轻,我认为当时选择一位年轻干练的同志做团的工作,更有利于联系青年群众。共产国际第六次代表大会是 7 月 17 日在莫斯科召的,8 月上旬结束。中共出席大会的,有“六大”的中央委员向忠发、周恩来、李立三、项英、瞿秋白、关向应等和各省代表团的团长。除苏联代表团外,以中国代表团和德国代表团人数最多,各有 30 多人。参加会的各国代表团都有带翻译。中国代表团的德文翻译是武兆镐,和我在同济大学同学,所以至今还记得。共产国际“六大”德国代表团团长是台尔曼,这位德国工人领袖个儿长得很高,在 1.9 米以上,在会上讲过话。“三八”国际妇女节的创始人蔡特金也出席了大会。当时这位老人已 72 岁了,不能走路,用担架抬上主席台与到会代表见面。德国共产党早期创始人李卜克内西的儿子,也是德共代表。共产国际“六大”的主持人是布哈林。斯大林虽然也走上主席台与大家见面,但未讲话。

回国经过共产国际“六大”闭幕以后,山东代表团决定回国。回国前在莫斯科停留了约两周,游览了莫斯科市区和近郊的一些地方。那时莫斯科的街道不整洁,商店里的东西极少,我们仅在一家小的中国饭馆里吃过一次中国饭。那时苏联人对中国人的态度很友好,彼此见面,非常亲切。我们回国的路线与去时不同,走的是东线,从莫斯科经赤塔到海参崴,然后转向西南到绥芬河(旧称五站)偷越囯境,乘火车到哈尔滨。我们到了海参崴后,住在满是树林的一座旧别墅里,等了约两三个星期,不准随意外出,但在这里有中国饭菜吃。出发时间确定以后,先乘火车到绥芬河,这是一个边境小站,我们在一间小房间里住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有一位苏联向导领着我们爬山越岭,穿过莽草丛生的山林,天快亮时才越过了边界,躲在边境线的中国境内。小火车站站台前,为铺铁轨,筑起了约两三米高的路基,我们就躲在路基下边,由苏联向导到车站替我们买了车票,分给大家。等火车开行前两三分钟,大家奔出来爬上火车。我们穿着不中不西的各式服装,路警一时搞不清是哪里来的旅客,火车就要开动,只好让我们上去,无法检查留难。火车走了一整天时间,到了哈尔滨,各自找投宿住处。我这次是与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读书的爱人于培真一起回国的。我们从哈尔滨到大连,再由大连乘轮船到青岛。到青岛已是 10 月末,当时中共青岛市委书记是吴湖景,我向他介绍了“六大”的情况,即回济南向省委汇报。当时中共山东省委出了叛徒王福元、王用章兄弟俩,工作受到了极大的挫折,中央和山东省委正忙于同叛徒“二王”作斗争,以致“六大”的决议、路线在山东没有得到全面贯彻。

(摘编自《文史资料选辑》,政协上海市徐汇区委员会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供稿 张以谦、卿黎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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