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2月,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在通往羊角沟镇西门的大路上:走着一位农民打扮的中年人。这人车轴汉子,圆红脸膛,两道浓眉之下,一双大眼睛闪耀着智慧、幽默的光芒。他手提一只农家竹篮,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等来到镇西一里远近时,忽然放慢了脚步,演戏似的扮起。角色”来。只见他歪斜着身子,瘸拖着一条腿,一步一蹭地向西门走去……这个人,乃是我渤海军区第五军分区敌工小组的冯兰堂同志,眼下他正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半年后,轰动一时的王振国起义,便有他的一份功劳。
巧装妙扮虎穴落脚
1944年春,我清东抗日根据地迅速扩大,位于小清河人海处的日伪重要据点羊角沟镇,已成为一座“孤岛”.为拔掉日军这一顽固堡垒,我军分区首长决定,由参谋处参谋董绍亭、政治处干事杨炳军、后勤处司务长冯兰堂、直属二连指导员傅效宗4位同志,组成一个精干的敌工小组,傅效宗同志任组长。他们的任务是秘密打入羊角沟镇,侦察敌情,瓦解敌军,组织策反,作好内应工作。
深夜,万籁俱寂.官台村党支部书记杨贵轩家的茅草屋内透出微弱的灯光,敌工小组的4名同志围坐在火焰跳动的豆油灯旁,讨论潜入羊角沟镇的行动方案.
当时,羊角沟是山东省重要的渔港和码头,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此镇北面是海,东西南是一片碱滩,方圆20里以内几乎没有村庄,我侦察人员很难接近.据冯兰堂说,他有个表哥住羊角沟,但多年没有来往,不知近况如何,可以前去试试.可是,镇上的日伪军十分警惕,对出入大门的生人盘查得很严,怎样进去呢?
杨炳军说,近来,听说羊角沟刮起了一阵。胡三太爷”显灵治病的风,周围的老百姓不用说,就连日伪官兵也纷纷到庙上烧香磕头,祈求治病.我们何不装扮成求神治病的群众混进镇去,
于是,大家商定,冯兰堂化装潜入羊角沟,设法安下身来,其余3人打人镇周围盐场的工人窝棚,配合行动.当时,羊角沟粮食奇缺,组长傅效宗决定,把6斗小麦送到羊角沟西面3里的辛沟子联络点,作为冯兰堂的落脚“资本”.
次日清晨,冯兰堂乔装打扮停当,便向羊角沟镇走去,果然,通过镇西太平桥岗哨时,伪军见他一身庄户打扮,一副病态,又是求神治病的,所以只劫去了他竹篮里的15个鸡蛋,没再多大刁难,便放进镇了,
半晌时分,冯兰堂来到第五街上,打听着找到表哥的家门,然后推门而入,这时,家中只有表嫂一人.她见冯兰堂突然上门,不禁大惊失声,忙问:
“你……你不是干八路了吗?”
冯兰堂转身关上门,压低嗓音说:“嫂子,早不干了,如今身染重病,特来托嫂子求仙治病,一也好躲躲八路的眼目。”
表嫂听了,心中仍半信半疑,但又怕有碍于亲戚情面,不好怠慢,忙往屋内让座.接着,叔嫂二人便啦起家常来,
原来,冯兰堂的表哥正在伪盐警队当伙夫,表嫂支了盘磨,为伪军磨面.兰堂想,多年来日伪进行反共宣传,群众对我党我军缺乏了解,需要过细地做工作.眼下,要紧的是先安下身再说,于是,他又对表嫂说:
“嫂子,如今我已投奔你来,我先前干八路的事,你可千万别吐露出去.不然,我一人遭难事小,连累你一家受害,可不得了啊!”
表嫂听罢,沉思了一会,轻轻地点头应允.不多时,冯兰堂的表哥和他的儿子曹连堂也回来了,初见不免一惊,经表嫂介绍,大家才平静下来.不过一家人忧心忡忡,总怕惹出乱子。
那时,羊角沟镇处于我军重重包围之中,镇上粮食昂贵。冯兰堂便对表哥说:“这几年兵荒马乱,身边别无积蓄,只有6斗小麦,已托人送到了辛沟子村.明天,让连堂外甥跟我去趟,运来家,给全家口粮添添头.嫂子开磨坊也可做个本儿,打捞点钱。”
曹家一听说有6斗麦子,非常高兴,第二天,冯兰堂便同外甥连堂牵马提镰,假装外出割草,将麦子运了回来.自此以后,曹家对冯兰堂如同家人.由于伪军因找曹妻磨面,时常出入曹家,冯兰堂便有时躺在铺上装病,有时以求神为由,瘸拉着腿外出活动,侦察敌情。虽常与伪军摩肩擦踵,却始终未引起敌人的怀疑.
转眼到了3月上旬,一天中午,曹妻对冯兰堂说,她托人到辛庄子村买了几斗麦子,往回运时,被区中队卡去,你是不是想想办法给讨回来,
冯兰堂想到初来曹家时说过的话,便假意推脱.曹妻再三恳求后,他便装作很难为情的样子,在地上来回转了两圈,说:。我是从军分区跑的,地方区中队不一定了解.我们是亲戚,亲帮亲嘛,我去试试看。” 午饭后,兰堂赶往我根据地,找到区中队长武春和同志,将小麦要出,当天傍晚,把小麦运回羊角沟后,曹家摆桌备酒招待,表示感谢。
曹家见冯兰堂是一个办事痛快、很有能耐的人,更加热情相待,相互关系也更亲密了。
一次,在曹妻的央求下,冯兰堂和外甥连堂一起到我根据地的边缘杨庄买麦子.在往回运的途中,连堂问:。表叔,为什么和你一块出来买麦子就安全无事呢?”
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冯兰堂觉得连堂忠厚老实,为人正义,便想争取他为策反做点事情,他谨慎地进行了一番试探后,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并进行了一番抗日宣传,连堂见兰堂对他诚心相待,很受感动,当即宣誓似地说:。我也是中国人,应该为打鬼子出力.以后有用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冯兰堂听了,脸上泛出欣慰的笑容.他想,一个月来的工作没有白做.如今总算在虎穴中站住了脚,表哥、表嫂又与敌伪交往频繁,下一步就该放开手脚干一场了。
独具慧眼精心策反
伪盐警队有个中队长叫王振国,因与曹连堂的妹妹曹桂兰相爱,经常出入曹家,当他得知冯兰堂帮曹家买麦子的事后,便托曹连堂求冯兰堂也给他买几斗麦子,做点买卖,挣笔钱花,
冯兰堂认为这是接近敌方人员的好机会,便拐弯抹角应下来.第二天,冯兰堂便同外甥曹连堂一起,去寇家坞村给王振国买回了麦子.当晚,王振国在曹家设酒宴酬谢.饮酒间,冯兰堂采用攻心战术,故意说了些恭维的话.
王振国闻言,不但不高兴,反而唉声叹气起来.他自个儿喝了一杯酒后,忧伤地说:“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冯兰堂见此情景,便进一步借题发挥,讲述了一番国家沦亡,国人遭殃的道理.王振国一边听一边点头,并向冯投以敬佩的目光,这晚,他俩对酒攀谈,十分投机。
深夜,星光闪闪,皓月当空,送走王振国后,冯兰堂躺在铺上,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浮现着王振国在酒席上的一举一动。
冯兰堂注意到,每逢给王斟酒时,王便鞠躬似地站起来,拇指、食指蜷拢,伸出其余三指,以示敬意,他想,王振国一定是。安清道’的人,这些人注重江湖义气,并且有一帮人马,正是策反的理想目标.于是,冯兰堂决定进一步做王振国的工作。
第二天晚上,冯兰堂以回敬为由,备酒宴请王振国.席间,俩人对酌,冯兰堂谈笑风生,王振国开怀畅饮,数杯酒下肚,王振国已把冯视为知己。
这时,冯便关切地询问王的身世,王振国因已有几分醉意,便滔滔不绝地述说起来.原来,王振国是章丘县人,父亲。是个泥瓦匠,母亲常年有病,弟弟妹妹年幼,家境十分贫困.1938年国民党盐警招人,为混碗饭吃,便应征来了羊角沟镇,不料,日军占领羊角沟后,盐警队被编为伪军,五年来,在日军的淫威下,挨挤受气,与家人久断音信……说着说着,王振国的眼圈湿润了。
冯兰堂见状,同情地说:“日本帝国主义入侵我国,也使象你这样的善良中国人背井离乡,有家难归,有亲难会……”冯兰堂与王碰了一杯酒,继续说:。我看,只要中国人齐了心,就一定能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
王振国听此一语,把酒杯往桌子上猛一敦,说:。我看鬼子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的蹦达头了!”
冯兰堂看见火候到了,接着说:“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要多为自己的出路打算打算呐!”
这时,王振国默默无语,暗暗点头,冯又以试探的口气问:“时至今日,不知王队长有什么打算?”
“我也是中国人,岂能心甘情愿为日本人干事……可是,出路在哪里呢?我听说八路军官兵一致,人民拥护,真心抗日,不久的将来,一定能成大事业。”王振国毫不掩饰地说。“象你这样出身贫苦,有胆有识的,在这里虚度光阴,倒不如投奔八路这样的队伍干上一番,日后也好图个出路。”冯兰堂开导他说。
王振国感到冯兰堂处处为自己的前途着想,讲得又很在理,无限感激地说:。听表叔的一番教诲,心里亮堂多了,我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八路军,可是,我身在敌营,到哪里去找八路军呢?”
王振国话音刚落,冯兰堂站起来,严肃而又爽快地说:“振国,不瞒你说,我就是八路军派来的。”
王振国毫无思想准备,听此一说,不由大吃一惊,酒杯失手掉在地上,下意识地抖抖地站了起来,望着冯兰堂发呆.这时,冯兰堂向前一步,紧紧地握住王振国的手,热情地说:。我军的政策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败日本侵略者,建立新中国.你们中间不论谁弃暗投明,我们都表示欢迎,’接着,便劝其早下决心,共图抗日救国大业,
王振国又惊又喜,当即表示从现在起跟共产党走,跟八路军走,当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并以身担保冯兰堂在羊角沟的人身安全。
夜深了,冯兰堂将王振国送出院门,紧握着他的手说:“振国同志,大胆沉着,万无一失!”
王振国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回身,迈着坚毅的步伐,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内外配合反戈起义
1944年秋,我抗日武装力量迅速发展,日军被迫转入重点防御.8月16日凌晨,驻羊角沟的日军撤往益都,由于日军与国民党山东保安三师(张景月部)有秘密联系,当天下午,张部一团(团长孟祝三)便占领了羊角沟镇,并将镇上的全部伪军统一编人国民党部队.
当王振国得知日军撤退,孟团接防羊角沟镇的消息后,立即找到冯兰堂商议.俩人商定:通知我军,趁盂团立足未稳之际,进攻羊角沟镇,王振国率领盐警队起义作内应。
但是,由于当时我军分区主力部队远在益寿临广四边县作战,计划未能实现。
孟团进驻羊角沟镇后,人民群众继续遭殃受难,大街上,昼夜都有军队巡逻,“执法队”到处抓捕“可疑”人员。
由于孟团中有人认识冯兰堂,上级便指示冯撤离羊角沟;冯临行前嘱咐王振国做好工作,选择良机,弃暗投明,并指示他尽快把孟团的兵力部署弄清,密转我军。
冯兰堂走后,王振国冒着很大的危险,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弄清了盂团的兵力部署,并绘制了一张地图,秘密转送给我军。
9月初的一天,王振国得知孟团要到羊角沟东南十余里的丁庄子接收从道口村方面送来的大批给养,立即将这一情况派人报告军分区.我军根据这一情报,在丁庄子附近打了伏击,缴获50马车粮食,打死打伤五、六十个敌人。
丁庄子伏击战后,孟团将曹家夫妇抓去,逼问冯兰堂的去向.幸有王振国多方串联,曹家夫妇才得保释,为防变故,曹连堂父子星夜离开羊角沟镇。
10月10日早晨,孟团又派人把曹家母女抓去,这一次由孟祝三亲自审问,逼她们交代与我军的联系。
上午,王振国托保长黄焕烈、甲长刁光斗前去担保,孟部拒不接受.而到了下午3点,孟祝三却把曹桂兰一人放回来.当此紧急关头,王振国胆大心细,处变不惊。他想:孟团抓曹家母女,定有预谋,而只放桂兰回家,内必有诈!
果然不出所料,王振国从内线得知,孟祝三要在当晚10点包围盐警队,缴他的枪.他们释放曹桂兰是妄图麻痹王振国.此时,已是下午4点多种.王振国立即秘密召集起义有关人员计议,决定晚上8点30分,起义人员到西门炮楼集合,举行起义,杀出敌营,王振国并把这一决定派人向军分区首长报告。
晚饭后,王振国立即去盐警大队部,以打牌赌钱为幌子,缠住大队长等几个主要头头,掩护起义人员行动。
叮呤呤……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压倒了大队部内的吵闹声,耳机中传来了孟团司令部的命令:“今晚9点全镇戒严,所有人员一律不准外出,有重要行动。”
此时已是7点半钟,王振国的心提到了嗓眼,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但他想到冯兰堂的嘱咐,外表却异常的镇静.他跟牌友们开了几句玩笑,然后以传达盂团通知为由,大大方方地离开盐警大队部。
王振国一路飞跑赶到西门炮楼,事先联络的起义人员都已到齐,王振国数点一下,有11名小队长和班长,另外他的爱人曹桂兰也加入了起义的行列.王振国威严地扫视一下起义队伍,果断地说声:“跟我来。”便带领全部人员冲出炮楼,箭飞似地直奔西门桥头,
西门已经戒严,吊桥高吊,大门上了锁,哨兵荷枪实弹把守着。
王振国急中生智,一边带领人马往前冲,一边高喊:。快开门!快开门,追捕盐犯……’
当来到岗哨跟前,王振国一边用手电简光对准哨兵脸部晃动,一边破口大骂:。老子奉孟团长之令,追捕盐犯,为何锁门?”
哨兵见来人身着军官服装,口气又这么大,不敢得罪,忙说:。长官,这是上边的命令。”王振国令其速速开门,哨兵却推说钥匙在团部里。
这时,远处响起了哨子声和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显然,敌人已经发现他们的起义行动,转眼就会追赶过来,情况十分紧急!
力大过人的范茂荣班长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大喝一声:“这种锁还用什么钥匙!~咔嚓!”一枪托子把锁砸了开来。
哨兵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刹那间,早被王振国下了枪。
接着,起义人员打开大门,放下吊桥,冲出敌营,向西跑去。
他们刚过桥,后面便响起枪声.紧跟着,大队敌人吆喝着向西门涌来。
在王振国的指挥下,起义人员对准桥头打了几个排枪,便在夜幕掩护下向西南方向奔跑.后面的敌人遭到还击,犹豫了一下,接着又追过来。起义人员急速奔跑,后面的敌人穷追不舍。
穿过空旷的碱滩,后边又传来骑兵奔驰的马蹄声.起义人员眼看就要落入魔掌!
正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亮起三堆大火.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划破寒冷的黑夜,照红半边天空.这是我接应部队发出的信号。
敌人见到火光,恐怕前面有接应部队埋伏,不敢再继续尾追,只好调转马头回去,起义队伍欣喜若狂,他们喊着、跳着,向火光奔去,投入了我军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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