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泊反扫荡(文/张剑)

16273 发表于2019-09-01 14:33:00

   1942年秋,日军对清水泊根据地进行了一次空前规模的大“扫荡”(俗称“九六扫荡”).这次大“扫荡”给根据地的军民带来巨大的灾难,造成严重损失,清水泊地区的抗日斗争由此进入艰难困苦的阶段.当时,我清东地区经过日军的春夏连续大“扫荡”,抗日根据地已大大缩小了.在寿光县以牛头镇为中心的清水泊抗日根据地,只剩下方圆不过几十里,大小村庄六七十个的地方.寿光东部的九区,以榆树园子,十五闾屋子为中心的一小片根据地,也只能作为东西来往或反“扫荡”时的落脚之地.其他原来属于根据地的地方,有的成了游击区,有的已被敌人“蚕食”,我们在那里只能依靠。两面政权”的掩护,进行一些抗日活动。

    那时在清东地区的主力部队是清东独立团,团长董酉炳,政委岳拙元,副团长兼参谋主任陈一斋,政治处主任王林,我在保卫股任股长,地方武装有寿光县大队、二边大队、四边大队、寿光县公安局的政卫队和几个武工队,再便是一、五、六、七、八区区中队和三边特务队.

    在敌伪方面,日军第六混成旅团部驻在张店,益、寿、临、广、桓等县城以及羊角沟、寒亭、邢姚、大王桥、石村等,均住有日军的一个小队和两个汉奸中队.在根据地周围的投降派王尚志、秦三、张天佐、张景月、王砚田、李青山、燕守才、成建吉等均为日军前哨,不时对我根据地进行骚扰.1942年10月I5日(农历九月六日),日军对我清东根据地清水泊的大“扫荡”,是继夏季“扫荡”、“蚕食”我四边根据地后,发动的一次规模最大最残酷的“扫荡”。是敌人为了卡断我渤海与胶东抗日根据地的联系,彻底消灭我清东抗日力量,以支持太平洋战争的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

    这年的秋季灾害严重,粮食欠收。再加敌人的频繁“扫荡”和“三光政策”,我抗丑根据地处在极其艰苦的斗争阶段。“扫荡”之前我们已得到情报,并已做了反“扫荡”的准备.但几天过后,迟迟不见敌人的行动,因而渐渐产生了麻痹思想,准备反“扫荡”时用的干粮也已动用,未再补充.当农历九月五日晚上得到敌人行动的情报后,部队开始转移到寿光八区的前、后宋家庄一带.这里是根据地东南部的边沿,靠近伪张景月部.司令部带三、五连驻前、后宋家庄和中疃村,九连驻南河村,一连驻郎家营村,机关干部大部分下到连队和县区队一块行动。

    次日早晨4时左右,我听到伪张景月部防区枪声激烈,当时还以为是马成龙不顺从日军的调动而对其进行武力威胁.为了掌握敌人的动向做好战斗准备,团部令五连进入前宋家庄村前的坟地内进行警戒侦察,我跟陈一斋副团长也到了五连。不一会,侦察员报告说,前面发现敌情,团部当即决定机关和部队向东北方向转移,由五连在后掩护.前头的三连还未到孙家庄,又接九连报告说,南河以东发现敌情.这时天已放亮,团部便命令部队折回向西南郎家营方向转移.部队还没有到达郎家营,又接一连报告,西南方向发现敌情.与此同时,南面、西南先后响起激烈的枪炮声,团部当即命令九连留在孙家庄一带监视敌人,一连去西南方向牵制敌人,团部带三、五连直奔牛头镇.当部队到达牛头镇时天已近午,按原计划准备在该村开午饭,但到达牛头镇后已是三面受敌.为了摆脱敌人,部队没有吃饭休息便又向寇家坞方向快速前进,这时,地方党政干部和不少群众也跟随部队一起转移.当我们到达寇家坞南边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了,原想部队赶到寇家坞用饭休息,但我们赶到该地时,敌人也从西南面、南面和东面合围过来了.于是,团领导又决定让我跟陈副团长带五连和后勤机关及一部分地方干部群众向李家坞方向转移突围;组织股长张湘和参谋耿光武跟岳政委带司政机关、三连、九连(该连是从东面被敌压缩过来的)向寇家坞以北突围,任务明确后,部队即开始分头行动。

    我们这一路到达李家坞北面,正同西面合围过来的敌人相遇.我五连一排勇猛地冲垮了前面的伪军后即遭到后面日军强大的火力阻击,被迫折回来经李家坞东边向南迅速转移,我们到达李家坞东南约10余里处的一条东西大沟(是从寇家坞到央上的一条抗日交通沟)时部队已非常疲劳、饥渴,队形也很混乱。我们趁暂时脱离敌人追击的机会,决定稍事休息,对伤病员重新组织转移,部队再一次进行轻装。为了防备万一,我急忙从文件包内找出几发手枪子弹,压在枪梭内,然后和杨发茂一起动手挖土把文件包埋在一棵蓬蒿底下。我对杨发茂说:“我俩谁活着谁来取这文件包。”他没吭声,两眼直盯着大沟里的盐碱水.看来他实在太渴了,想去尝尝苦水的味道。可他刚一起身,又蹲下来,手扶着膝盖说:“它不听指挥了。”是的,我们转战一天,腹中无食,滴水未下,实在是口干舌燥,举步困难啊!这是眼下突围的最大困难,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沟下面的水又苦又咸,根本不能喝.杨发茂当时是青年干事,年仅十七八岁,身体健壮,性格开朗,说话诙谐,十分活跃,号称“引火冒”,从未见他有过愁眉苦脸,可今天,他被饥饿和疲劳折磨得顾不上开玩笑了。我们正想到班排中鼓动战士忍住饥渴杀敌突围时,南面的敌人又合围过来,西面的敌人离我们很近,寇家坞方向枪炮声也非常激烈.此时,陈副团长命令部队立即行动:我们沿着大沟北岸向西突围,王平指导员指挥三排作先头部队,左右两侧派出小分队牵制敌人,二排和机关人员居中,一排断后,向200多米的正面突破.我们凭借着一片未割的高粱秸作掩护向敌人发起冲锋。前面的汉奸队被我们一冲即垮.后面的日军还未来得及靠拢和展开火力,我们已冲出去,待敌人集结追击时,我们已顺利地突围了,这次突围没有造成大的伤亡。晚上8点钟左右,我们到达王家卧铺,村内逃难的群众还未回家,只有几位老人热情接待我们.他们把仅有的一点绿豆给我们煮稀饭,一整天的饥饿得到了美满的解决。饭后,我拍着杨发茂干事的腿问:。它听指挥了吧?”“行了,我们可以去取文件包了。”他又高兴地活跃起来。

    陈副团长同我们研究下一步的行动,决定休息一下后,向根据地的西南面台头一带转移,以观祭敌情,待机行动.晚Il点左右,我们把伤病员暂时安顿在老乡家中,派一个班去处理掩埋牺牲的同志,然后部队出发向清水泊地区西南角前进.在我们经央上东边时与董团长带的一连相遇(他们是下午5点左右突的围),大家心情都非常激动。于是,我们在董团长带领下一起行动.

    七日早晨4点钟,部队来到北台头村北面,在一片高粱地里隐蔽休息,派人进村了解情况。一会儿,派出去盼同志回来说:“张家庄、牛头镇、南北洋头都住有敌人,对寇家坞一带的战斗情况不清楚。”当时估计在寇家坞的战斗我们定有损失.部队继续按原定计划转移,由我带五连一个班到寇家坞了解情况,收拾战场。我带的这个班共10名同志,还带了一匹黄马,从北台头出发,向巨淀湖走去.晚秋的早晨,阴云笼罩着天空,寒气袭人,干涸的湖底芦苇和台田地里末割倒的玉米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更增加了几分寒意.尤其是看到敌人。扫荡”时烧杀抢掠留下的无数残痕,心情无比悲愤.我们走着走着,突然从芦苇丛中跑出十几个群众,其中还有人大声地呼叫着:“张股长,你们可回来了!”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马景盛.马景盛是牛头镇的老村长,共产党员,忠厚老实,是七连指导员马法冉的伯父,他跑过来亲切地同我们一一握手,并关切地问着部队的情况.然后,他又向我们述说敌人。扫荡”牛头镇的罪行,经过一阵短暂交谈后,他知道我们还没有吃饭,便让老乡们从芦苇丛中拿出仅有的10多个煮熟的玉米,说:。就这一点了,同志们垫垫饥。”看到这种场面,我们都十分感动。几个玉米包含着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无限关怀和极大的信任,给我们增添了无比的力量和战胜敌人的信心,为了执行任务,我们含泪向老乡们道谢告别,迅速地向寇家坞方向前进.

    我们距离寇家坞二三里路便发现一些牺牲的同志.于是,我一面派人到村里侦察,一面组织战士掩埋牺牲的同志.不一会儿,侦察员从村里带来两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卫生处的关茂君处长和褚方普协理员.在大劫之后战友相逢格外亲切,我们相互热情地问候着,一齐向村里走去。

    卫生所原来就住在该村,敌人“扫荡”时,他们提前带领伤病员转移,这天上午卫生所的救护人员也刚回到村里抢救伤员。我们进村后同他们一起投入紧张的救护工作,村里的许多群众不顾自家的损失和安危,也积极地帮助我们抢救伤员和掩埋烈士尸体,抢救工作一直干到深夜.拂晓前,我们唯恐敌人再来袭击,全部转移到村西南角的草丛中.一面休息,一面警惕地注视着敌人的行动.经过几天连续艰苦的战斗,战士们都非常疲劳.刚坐下不一会儿,有的战士就打起鼾声。。不要睡着”,有着丰富经验的陈班长喊了一声。他知道战士们穿着都很单薄,在这寒冷的早晨一旦睡着肯定会感冒,在这非常时期生病是很麻烦的。就在这时,营子村方向和南、北洋头一带传来零落的枪炮声,但寇家坞附近没有发现敌人的动静。天近中午时,我们又回到村里,吃过午饭后继续寻找抢救伤病员,到傍晚时分,我们同直属团三营教导员王洪漠取得联系.他带领一个连护送我们到曹、侯辛庄子,掩护我们把伤病员运到小清河北。

    农历九月九日早饭后,我们又分成3个小组,继续寻找负伤和牺牲的同志,一个组在寇家坞周围;一个组到李家坞五连突围的两个地方;一个组去寇家坞北的一片水洼地.那时,因环境恶化,时间紧迫,人力物力又不足,掩埋牺牲的同志都是采取临时性措施.掩埋前,我们从“八路军符号”上查找姓名,把高粱秸劈成两半,将姓名写在秫秸瓤上,然后合并起来用马兰草捆扎好,插在坟堆上,准备形势好转后再正式埋葬.后来因敌人连续“扫荡“,根据地被“蚕食”,标记被破坏,烈士们的遗体分不清了.

    我们在抢救伤员和掩埋烈士过程中,对我军指战员英勇杀敌、顽强战斗、壮烈牺牲的英雄事绩,有了初步的了解.据伤员和乡亲们介绍,“九、六”下午5点钟左右,岳拙元政委带领机关和三、九连向寇家坞转移突围时,正遇敌人从北面合围过来.这是敌人“扫荡”的主力部队,光日军就3000多人,火力甚猛,我军被迫撤回寇家坞.刚走到村里,南面和西面的敌人也都合围过来,部队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突围看来是非常困难,但部队还是组织了多次英勇的冲锋,歼灭大量的敌人。战斗异常激烈,从下午5点开始,一直战斗到天黑.战斗中因岳政委负伤和组织股长张湘牺牲,部队失掉统一指挥,遭受重大损失.参谋耿光武在同三、九连的干部一起组织部队突围时,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为争夺村东北角的一块坟地,与三连连长王象贞及几个排长都光荣地牺牲,三、九连在失掉指挥的情况下,被包围在村子北面与敌人进行了英勇殊死的搏斗,一直战斗到天黑,才开始零散突围,战斗结束后,敌人在村内到处搜查抢掠,下半夜才撤离该村.我们在掩埋烈士时,发现耿光武和王象贞都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身中数弹英勇牺牲在他们的身后是排长、班长和一片战士的遗体,都是向东北一个方向冲杀的姿势。

    我们不少负伤的同志,因抢救、转移不及时,也被敌人杀害.有的重伤员昏迷后,几天才苏醒过来,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和饥饿寒冷.当时医疗条件很差,饮食也无保证,高粱面和窝窝头也常常接济不上,就更不要提细粮了,但同志们不叫苦,不喊痛,毫无怨言,互相鼓励,有的同志身负重伤,还帮助其他同志.如三连副排长刘大伦腿部负重伤,还扶着拐杖照顾不能动的同志,并为同志们讲故事、唱抗日歌曲,活跃大家的情绪.二边大队特派员王邦俊在战斗中负重伤,把匣枪压藏在身子底下,因流血过多昏迷过去,第二天被救回村.当他见到我时,流着眼泪非常难过地说:“股长,我的匣枪丢了!”我看到他对武器比对自己生命还珍重的崇高革命精神,对他进行了热情地安慰和鼓励。

    这天,我们从早晨一直忙到深夜,当我们把伤病员转移到小清河北,掩埋烈士的工作大体完成后,又得到敌人合围“扫荡”寇家坞的消息.因我们对整个情况不了解,便决定卫生所留下少数同志,其他由关茂君、褚方普带领到南台头一带找董团长和陈副团长汇报工作.

    农历九月十日早5点钟左右,我们到达南台头村的东北角,准备先让褚方普进村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全部进村休息,褚方普刚到村边,就从村西北角响起了枪声.于是,我们立即向南转移.在转移中,我带的这个班和卫生所的同志失掉联系.天亮后,我们在茅坨北面与马景、宫学汤带的一区区中队相会,从他们那里了解到,董团长已经带部队转移到寿光八、九区去了,张家庄、邢家茅坨、洋头、三座楼等村都驻着敌人并天天“清剿”.这天,我们和一区中队在抗日沟里同敌人来回周旋.虽然非常疲劳,但是由于一区区中队熟悉地形,终于化险为夷。

    这天傍晚,我们进驻王家庄子村,经与马景、官学汤研究,一区区中队仍在当地坚持斗争,我带这个班到八区找部队机关。我们从王家庄子出发,经过马家庄、牛头镇以西绕到牛头镇东北十几里处.我们得知敌人在八区天天“清剿”,判断团机关难以落脚,可能已向九区转移,若由此到九区去,白天是过不去封锁沟的,故决定回到巨淀湖的芦苇中暂作隐蔽,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农历九月十一日凌晨3点左右,我们开始向巨淀湖转移时,突然刮起东北风,气温急剧下降,同志们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立刻变得冰凉.天到黎明时分,风刮得更大了,芦苇被风刮得沙沙作响,老乡们临时搭的草棚已被大风吹倒.我们经过一夜近百里的行程,都疲劳极了,决定在这里暂歇一会儿。我和陈班长到附近察看地形,并寻找有无逃难的老乡.待我俩转了一圈回来时,看到战士们都卧在草堆上睡熟,我怕同志们得感冒,想把同志们唤醒,但又觉得同志们几天几夜没休息,太疲劳了,刚睡下就把他们唤醒,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我和陈班长就找一个地方坐下来,从兜里掏出烟袋。就在这时,牛头镇方向突然响起枪声,同志们都从甜睡中惊醒,“呼啦” 一下站起来,准备战斗。

    牛头镇枪响,究竟发生什么问题,我们谁也不清楚,为谨慎起见,决定原地隐蔽,作好战斗准备,观察敌人的动向.不一会儿,沟里跑来逃难的老乡,我们从他们口中得知,六区中队长马恩才叛变投敌,正带领敌人在牛头镇抢掠财物,搜查枪支,抓捕党员和村干部.我一听马恩才叛变投敌,虽不感到意外,但立刻觉得他的叛变将对革命、对当地人民群众带来很大不幸.马恩才外号“马秃”,是牛头镇人,自幼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流氓成性,他参加我军后任过特务队长、参谋、区中队长,因屡犯错误,受过多次处分.他对牛头镇一带情况熟悉,他的叛变将使根据地的斗争变得更加艰难。

    天快中午,我们还没吃饭,战士们只好到台子地的玉米秸上找来些玉米,在沟底用火烧着,几个同志捕了些蚂蚱也放在火上烧.大家吃了,就算一顿午饭吧。由于“马秃”叛变,我们在此不能久留,便决定傍晚向八区转移。

    农历九月十二早晨,我们到达八区刘家浊北村.经与村里联系,得知陈副团长和县长马巨涛住在晋家浊北.拂晓,我们同他们会合.战后相遇格外亲切,首长们关切地问着我们的情况,我把在寇家坞收容伤员、掩埋烈士等情况都作了汇报.陈副团长听后非常满意,拍着陈班长的肩膀对我说:“有小陈这样的班长,你省心多了。”小陈原跟陈副团长当过通信员,20来岁,共产党员,看上去身体并不十分健壮,平时话也不多,但他的精力充沛,遇事沉着,爱护战士,团结同志。这几天因日夜转战,他很少休息,查岗放哨,组织救护伤员,并了解战士们的思想情绪,及时地进行思想工作,所以,在这样艰苦紧张的环境中,一个班十几个人,完成了各种任务,未发生任何问题,确实经受了一场重大的考验。

    下午,陈副团长要我们到九区去找司令部汇报这边的情况,并接受新的任务,为便于活动,他让我们都换上便衣,当晚出发,经过宅科西边敌人的封锁沟,到九区榆树园子一带找司令部。

    农历九月十三日早晨,我们到达九区十五闾屋子,正遇五连驻在这里,连部驻在孙大娘家中.孙大娘也是我的老房东,她50多岁,一儿一女,是抗日拥军模范,非常热情.她一听到我的声音便从盛里走出来,握着我的双手,用惊喜亲切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我,好一会才说:“瘦了,瘦了……可回来了……”说着,转身到屋里抠搜出两个鸡蛋,放到锅里,一边点燃柴草,一边对我说:“上次该死的鬼子来‘扫荡’,把几只鸡都给搜去了,只剩下这两个鸡蛋,就算慰劳你啦!”她说着笑了。孙大娘的鸡蛋我不知吃过几次,这次却与以往不同,她那慈母般的情怀,感动得我几乎落下泪来。

    早饭后,我向王平指导员介绍了五连一班的情况,便到十六闾屋子向董团长汇报.团部驻十六闾屋子,这里属榆树园子村,故排为十五闾、十六阊.阊长是一位活跃的青年,绰号“小闾长”是这里的行政首脑。我们到这里的供应、住房都由他统筹安排,因房屋很少,又小又窄,除暂居户冬季回家后的空房我们全住外,还有一部分同志同老乡们住在一起或住在院子中搭起的草棚里.董团长就住在一间又黑又小的屋子里,连土坑算上也不过五六平方米,这算是“优待”,警卫班、便衣班等都住在草棚里,因失散人员都陆续来到这里集中,秩序显得很乱,我向董团长汇报西边的情况和陈副团长的意见后,他让我暂回团政治处休息,准备再回西边。其实这时的团政治处并没有几个人,王林主任在敌人“扫荡”前去军区开会,“九、六”那天,他带九连一个班从小清河北回来,正遇敌人大合围,在寇家坞和李家坞之间负伤,而后又转送河北.团部各股里有的只剩下一个同志,有的一个人也没有.我们保卫股只有薛安祥和王荣山.他俩在寇家坞以北突围时被敌人冲散,王荣山和组织股的朱俊杰跟群众一起被敌人合围到双王城水库中,卧在半米多深的冷水里,把背上的公文包压在身子下面,让嘴鼻露出水面,任凭敌人从四面射击.炮火之猛使水鸭子都不能起飞,王荣山和朱俊杰同志不顾饥饿寒冷枪炮轰鸣,还抓住两只水鸭子,准备脱险后和同志们共同享受,他们在水里一直坚持到天黑,敌人撤走后,才提着水淋淋的文件包,扶着受伤的老乡,提着抓获的水鸭子,转移到十几里外的营子村,可是,衣服还未烘干,又被寇家坞撤回的敌人冲散,他与朱俊杰失掉联系。于前天只一个人来到团部.这个十五六岁的小青年是多么坚强、勇敢、无畏无惧呀!他为保护党的机密文件而不怕牺牲的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农历九月十四日,董团长把我找去,向我交待再回清水泊的任务,要我与陈副团长取得联系,继续收容失散的人员,整顿县区武装,进一步清理、安葬烈士的遗体。我受领任务后,回到政治处与同志们交谈了一下情况,当晚仍带着五连那个班向清水泊方向出发,

    农历九月十五日凌晨3点来钟,我们到了八区的杨家庄子村,这里的党群组织负责人都转移到村外,没有取上联系,于是,我们就于拂晓前来到村东北角的坟地里,一边休息,一边观察敌情.10点钟左右我们又回到村里,恰与八区的领导干部及清东独立团参谋王岳西等相遇.经交谈得知敌人在小清河南岸安设几个据点,在八区的南、北河两村也安上据点,封锁了我们的南北交通,当听说县大队副队长宋守贵叛变投敌的消息后,更感到斗争形势的严重性.为此,我们同区里的同志作了研究,请他们整顿八区区中队,就地坚持斗争,尤其要整理杨家庄子村党的组织,确保这条交通要道的畅通.为了与陈副团长及早取得联系,我便派人外出四处联络,结果也未找到陈副团长.傍晚,王南元带着八区区中从也来到这里,我们共同住宿在杨家庄子村。

    农历九月十六日,刚吃过早饭,敌人突然包围杨家庄子村,我们当即决定分头突围.我带的这个班和八区区中队从村西南角突围;王岳西带领侦察员和八区的一些同志从村西北角突围.我们冲到村外时,敌人已从东南面包围过来,以猛烈的火力向我们射击.为了冲出敌人的包围圈,我命令战士册向敌人投掷手榴弹,借着手榴弹的爆炸作掩护,冲到村西南角的抗日沟边.我没等进入抗日沟左腿负伤.陈班长手疾眼快,架着我冲到抗日沟内。我们沿沟迅速向西南转移,一气跑出四五里路才摆脱敌人追击。突围中,我们这个班除我一个人负伤外都安全脱险.但八区中队出村后,遭到敌人猛烈火力的阻击,又退回村内受到严重损失。天近中午,我们在营子村遇到卫生所的两位同志,他们给我检查伤口,进行了简单包扎。幸好伤不太严重,但再回寇家坞执行任务已是不可能了,于是,同志们当晚便用一头毛驴驮着我返回九区.在通过寿羊公路敌人的封锁沟时,毛驴过不去,便让老乡牵回,同志们扶我行进。

    农历九月十七日上午8点左右,我们回到十六闾屋子,董团长见我负伤,便要我去小清河北休息治疗.我说:“伤不太严重,可以留在河这边,一面工作,一面治疗。”他说:“形势紧张,敌人有可能对这一带进行‘扫荡’,你必须去小清河北治疗,如有机会可向军区领导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当天下午6点多钟,我被送到十六闾屋子东北约20里处的弥河口,乘上一只小渔船,驶向广北根据地.驾驶小船的是王家屋子的一位王大爷.他50多岁,是九区七里庄人,自幼在海上捕鱼,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他的大儿子参加八支队,到鲁南抗战,他在这里担任着海上交通,在航行中,我同他谈起叛徒王光大的罪恶。他说:。王光大自幼就是个软骨头,没出息,叛变投敌后干了不少坏事,但也未得好死.”他一边同我谈话,一边掌舵.我见他掌着舵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向北,不径直行驶,就问他为什么不一直行进.他说:“今天是西北风,我们逆风行船,不这样就不能前进,俗话说船驶八面风嘛。”我对他这丰富的航海经验很钦佩。

    王大爷对这段海路很熟悉,他说:。我们要从羊角沟敌人据点的东北海面上绕过去,如看到探照灯,便是敌人的巡逻艇,我们就落帆暂停,待敌人过去再行进,若被敌人发现由我应付。”我看他那样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很踏实。约在午夜时分,他指着远处的灯光对我说:“那就是羊角沟,我们已绕到北面了,你好好休息吧。”

    农历九月十八日中午,我们顺利地到达广北马家楼子村登岸.军区为了接待从小清河以南过来的人员,在这里设立了临时转运站.我和王大爷在转运站用过午饭后便分手了,我骑着一头毛驴继续向军区机关驻地王岗村行进,一个小时便到达了,我先找到军区的王输锡科长,向他说明情况.他说首长都在开会,先安排我休息,并找医务人员给我检查伤口换药.晚饭后,杨国夫司令员和刘其人政委来看我,他们亲切地询问我的伤势,然后又了解小清河南岸的敌我情况.他们边听边插话,有时也很激动,杨司令讲,清东的情况我们已基本清楚了,这次敌人对清水泊的大“扫荡”采取。铁壁合围”、“梳篦清剿”的战术,企图吃掉整个根据地,军区对此也估计不足,在鲁中茶叶口和胶东大泽山敌人也是采用的“铁壁合围”,我军都遭受到损失,清东部队没有很好地研究吸取这些教训,致使部队遭受不应有的损失.刘政委又进一步地说,主要是思想麻痹,指挥失职,清东部队若在得到敌人行动的情报后,果断地转移到寿潍地区是完全可能的……杨司令好象感到向我讲这些有点多,便说:“教训是深刻的,形势是严重的,但黎明前的黑暗是暂时的,最后胜利是我们的,你好好休息吧,清东部队的同志和伤病员在万家屋子,明天你到那里休息治疗。”说完,首长们就走了,我当夜到了万家屋子,在那里一面养伤,一面作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久,陈副团长也来到这里,把小清河南分散过来的人员和恢复健康的伤病员重新整编起来,于12月底一同回到寿潍北部,奉命与昌潍独立团合编。

(未校对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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