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湾事件’’之后第182天，即1965年2月7日下午1时55分，美国推行战争升级政策，54万海空军公然对越南进行挑衅和侵略。到3月29日，美军飞机越过临时分界线，由北纬170轰炸到200，最多时日出动飞机3000多架次，再向北伸延一点，就是越南的首都河内了。形势岌岌可危，年轻的越南民主共和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在此情况下，越南劳动党领导人胡志明、黎笋先后于1965年2月和4月飞抵北京，向毛泽东和周恩来求援。党中央审时度势，从战略全局的高度，决定接受请求。经中越政府协商，双方达成秘密协议，中国出兵越南，发起援越抗美斗争。从1965年5月至1968年8月，我陆、海、空三军共出动30万大军，组成防空、工程、铁道、后勤保障等九个支队，以及大批军用民用物资，无私援助越南人民抗击侵略，高峰年份我国出兵达17万人，有1000多名中国军人牺牲在越南战场。
1966年，我在空军高射炮第五师任政治委员，下半年我们师接到了毛主席签发的中央军委“关于调高炮五师出国作战的预令”后，在动员教育、做好准备的基础上，1966年11月，师长和我以及其他领导同志率领部队进驻广西宁旺和凭祥待命，期间进一步做好了出国作战的各项战前准备。1967年4月8日毛主席再次签发军委命令，5月20日，我师按令先后分批跨过友谊关，奔赴援越抗美战场。出国时部队代号改为“中国后勤部队第三十五支队’’，支队部进驻宋化，下辖的十三团（团长朱吉洪、政委田尚诚）为六十五大队，驻宋化；十四团（团长徐作友、政委王振波）为六十六大队，驻温县；十五团（团长史德新、政委房崇晏）为六十七大队，驻谅山；配属的海军高炮一团（团长何金彪、政委汪峰）为六十八大队，驻外苏。三十八军配属的三个高炮独立营，分别暂编为十三、十四、十五团的第四营，共11000多人，共同担负河内至友谊关一线、谅山至外苏的防空作战任务。
部队在越南战场上，先后与美国海空军作战180次，以较小的代价，击落美军当时最现代化的各种飞机139架，击伤121架，生俘和击毙美国飞行员32名，拣到美机残骸27具。全支队有605名干部，3387名战士立功受勋，涌现出功臣连队37个。部队受到北京军区、广州军区、空军、我驻越南大使等上级领导机关的电报表扬达20多次。先后三次受到毛主席的赞扬或亲自签发的中央军委通令嘉奖。下面将这三次令我终生难忘的战斗片断连缀成文，一则存史资治，二则凭吊和纪念战争中牺牲的那些英雄战友。
初战大捷
越南全国属亚热带气侯，全年分雨旱两季，雨季云雾缭绕，滴雨不断，对飞机飞行不利，因而美机较少出动。但只要一晴天，美机就象蚊子嗅到血，嘤嘤嗡嗡，成群结队，外出作恶。由于越南军队防空战斗力较弱，只能伤及皮毛，因而敌人有恃无恐，气焰十分嚣张。
1967年5月31日，天空晴朗，美机出动了170余架次，对宋化、外苏、温县、谅山四个防区实施轰炸。这是一场遭遇战，美军的具体情况，我们在国内时虽然研究过，但只是感性认识，与美军直接炮口相对，这是第一次。指战员们既激动又兴奋，他们沉着稳定，斗志昂扬。敌机不知我军底细，一边低空俯冲，一边旁若无人地狂轰滥炸。近点！再近点！我高炮部队严阵以待，只等傲慢的敌机进入最佳射程，予以迎头痛击。“打！狠狠打！”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我军阵地万炮齐鸣，高昂的炮口怒吼着，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敌机群。狂妄的侵略者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晕头转向，便盲目扔下几颗炸弹，落荒而逃。一些没来得及逃窜的，当即被我击落。清点战场，我军击落敌机16架，击伤10架，活捉美国飞行员4名。我师第一次入越作战，即告大捷。电报很快传到中央军委，毛主席看了后非常高兴，连声称赞：“打得好！打得好！”并亲自签发中央军委通令，对中国后勤部队第三十五支队予以嘉奖。
这次战斗之后，为了协助部队做好善后处理和经验总结，特别是尽可能快地把毛主席的嘉奖令及时传达到每位指战员，师首长决定，师里的领导同志和机关干部分组下连队，认真做好慰问部队和鼓舞士气的工作。于是，我带上秘书谢协品和警卫员小李，乘坐北京吉普到十三团二连去，途中看到公路两旁都是炸弹坑，道路已很难通行。当车子快到达二连阵地时，发现前边公路被炸断，公路两侧弹坑旁边还有两颗没有爆炸的定时炸弹，斜插在炸起的新土中，路中仅剩下约两公尺的连接处。这种情况，就是平时汽车也很难通过，何况公路大部分已被炸断，旁边又有随时可能爆炸危险的定时炸弹，就是具有高超驾驶技术的司机，也不敢轻易通过。但是，另外无路可走，怎么办？我们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走到公路被炸的地方进行了观察测量。要想通过去，就必须冒险，加大汽车马力，快速越过去。司机小刘有些顾虑：“车快速通过，我的技术还行，就怕车过引起定时炸弹爆炸，首长安全没有保证。”我说：“争取车子快速通过，入、车安全是最理想的，实在引起定时炸弹爆炸了，那就凭运气了。好了，鼓足勇气，冲过去！”于是，我们重新把距离测准，把汽车发动起来又检查了一遍，人员坐好，加大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呼！冲过去了！车还没行稳，只听耳畔“轰”一声巨响，可能由于吉普车的震动，定时炸弹在车后十多公尺处爆炸了，好险！弹片和掀起的沙石泥土从空中降落下来，砸到车顶上，车箱当即被打穿两个洞，但所幸没有砸到人，车子发动机完好无损。我们很快到达了二连阵地，及时看望和慰问了部队。英雄炮手李金才
1967年7月5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美国海空军出动飞机13批105架次，对我宋化、外苏、温县防区发起猛烈攻击，轮番轰炸，投下了大量的重磅炸弹、气浪弹、子母弹和定时炸弹。战况惨烈，以致于支队部与前线的联系出现了暂时困难，为了及时摸清情况，战斗还没结束，我就带上随员乘坐北京吉普赶往十三团八连阵地看望部队。当我们爬到半山腰时，路旁和阵地上，敌人投下的大量子母弹，还在接连爆炸。八连的干部战士们，看到师首长爬上了阵地，非常高兴，但又担心子母弹爆炸伤到我，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自动列队，站在路两旁，用身体挡住炸弹。多好的战士啊！当时我的鼻子发酸，眼泪就要流下来，我急忙强抑制自己的激动，一面向他们招手表示谢意，一面迎着子母弹的不断爆炸，走上阵地，亲切地和战士们握手。当时，来八连帮助工作的师政治部宣传科长王其坤同志，在战斗刚刚打响时就冒着敌人密集的炸弹来到阵地上，同大家共同战斗。在掩体里，我详细询问了战斗情况，八连连长和指导员认真向我作了汇报，当谈到英雄炮手李金才的名字时，这些钢铁汉子眼里噙满泪水，哽咽道：“首长，一定要救活他啊！”
李金才同志是个山东籍战士，1947年出生，是炮四班二炮手，别看小小年纪，作战却十分勇敢。7月5日战斗中，阵地上我军高炮声、敌人炸弹和子母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乱石横飞，硝烟弥漫。不料，三枚子母弹落到炮四班掩体内，其中一枚落在了李金才同志双腿之间，此时他只须轻轻一跃，匍匐在地，是不会受到多少伤害的，但是，为了掩护战友和火炮的安全，他毅然紧并双腿，始终一动未动，让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罪恶的炸弹，身上伤口累累，双腿从膝盖以下全被炸掉。敌机仍在嘶鸣，我军炮火仍在咆哮，在这生死关头，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的他，以钢铁般的意志，双手支撑着爬到自己的炮位上，任凭鲜血渗透了军装，染红了炮盘，仍然紧握住高低机转轮，怒目圆睁，喊道：“班长，快指示目标，别让狗强盗跑掉！”战斗中他又几次昏迷，但还是一直坚持到战斗胜利结束，才被抬下阵地。说到这里，许多战士唏嘘不已，我也一任汗水和泪水在脸上流淌。李金才同志的英雄顽强，更加激发了战友们的斗志，满腔怒火伴着炮火一起射向敌机。是役，我击落敌机9架，其中3架被打得空中开花，击伤5架，7名美军飞行员跳伞逃命，被我生俘中校一名，其余多被越方俘获。然而，至今仍然让我痛心不已的是，李金才同志终因伤势过重，失血太多，经野战医院多次抢救无效而光荣牺牲，为越南人民的正义斗争献出了自己年仅20岁的生命。为此，支队党委决定，给李金才同志追记一等功，并追认为中共正式党员，同时号召全体指战员学习他这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电报很快传到了毛主席那里，毛主席很受感动，称赞“李金才同志不愧为共产主义战士。”
浴血奋战以弱胜强
1967年8月，我师接到了换防命令，谅山防区只剩两个六门制的中炮连，三个小炮连和一个高射机枪连，兵力相对薄弱。但是，13日早上，支队指挥部收到了上级的敌情通报，通报称：“今天美海空军有大批飞机出动，已经北部湾向越南北方飞去，有袭击北方的迹象，企图不明。”我们分析，敌人来势凶猛，各个防区都要充分做好打大仗、打硬仗的准备，特别是宋化和谅山两个重点防区，要更加引起重视。战事吃紧，刻不容缓。为了加强对这两个防区的支持，指挥部决定：师长、副政委和参谋长坐阵指挥所，就地对宋化防区加强指挥。鉴于谅山防区兵力不足的严峻形势，又仅距我边境18公里，战斗结果如何，其影响和意义都很深远。因此，由我和分管作战的副师长高先福同志立即赶赴谅山，协助指挥作战。我和高先福等同志同支队领导握手道别后，边向空中观察，边急驰谅山。当吉普车距离谅山约两、三华里左右时，从车窗里远远看到前方有逃难的越南老百姓。与此同时，发现车南方上空有一大机群向谅山防区上空飞来。我们立即停车，准备隐蔽在公路旁的河边草丛里，但这时敌机显然已经发现我们，追踪测好了车速和距离，随时都可能对车辆进行攻击。我们刚停车，还没来得及隐蔽，三架敌机已快速俯冲下来，轰轰隆隆接连投下十几颗炸弹，把前面不远处的公路和桥梁拦腰炸断，霎那间，火光烟雾四起，气浪、弹片和掀起的泥土沙石冲向天空，弹着点与我们停车隐蔽的地方不过几十公尺，如果我们不及时停车，继续前进，车子正好窜入炸弹群之中。好险呀！差一点就连人带车一起报销了。过后我开玩笑地说：“看来，我们几个人的命大，还不到当国际烈士，去见马克思的时候。”道路和桥梁被炸断，汽车不能通行，我们几个人爬过炸弹坑，步行赶到了谅山防区各连阵地。得知敌机刚刚发起过一次攻击，但我军准备充分，很快击退敌机。其后敌机又发动了几次攻击，我军沉着应战，使敌没有得到任何便宜。13日晚，我们连夜调动了部队，增强了防空能力，布下了天罗地网。14日上午，敌机又多批多架对谅山防区之铁路桥进行了轮番轰炸，却遭到我高炮更强有力的沉重打击。两天来敌机共出动170余架次，被我击落11架，击伤6架，生俘飞行员5名，拣到敌机残骸6具，取得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绩。毛主席看了前方战报后，再次亲自签发中央军委令，对我们进行嘉奖。
奉1967年11月8日中央军委命令，空军高射炮兵第五师，于1968年1月5日至20日胜利班师。回国后，师部率十三团、十五团进驻漳州市，十四团进驻连城机场。空军第八军和福州军区空军为高射炮兵第五师召开了隆重的庆功大会。1968年8月，高射炮兵第五师回归北京军区空军建制，担负起了保卫首都北京的光荣任务。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寿光市牛头镇人，1937年底，即跟随祖父马保三参加牛头镇抗日武装起义。战争年代，历任八支队战士、宣传员，抗大分校政治指导员，团政治处主任、政治委员。解放后，曾任空军高射炮兵第五师副政委、政委、空军第十三军、第十军政治部副主任，1982年1月离休。1967年曾参加援越抗美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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