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情深忆巨南一一回忆杨楼战斗(文/李玉琳)

16327 发表于2019-09-09 09:39:34

    1941年1月,鲁西军区三四三旅九团在团长何光宇、政委郭华率领下,奉命去巨南再次开辟抗日根据地。当时,我在三营十一连任指导员。

    巨南地区主要指巨(野)、菏(泽)公路以南,至万福河一带,包括巨野、嘉祥、成武、定陶、金乡、菏泽等县部分地区。它是湖西根、据地通往鲁西根据地的必经通道。1940年以前,日寇暗中操纵部分反动亲日分子,利用会道门、杆子会反对八路军,但未直接控制这一地区。九团到达该地区后,以成武大田集为中心,配合掩护地方组织积极开展工作,广泛发动群众,争取和团结抗日民主人士,帮助建立基层抗日民主政权,使这一地区很快出现了抗战的有利局面。5月1日,我们在昌邑集召开有各界人士参加的“五一”国际劳动节纪念大会。驻金乡敌人得知后,于当日下午出动日军100余人、伪军200余人,长途奔袭昌邑集。激战至黄昏,毙伤日伪军30余人,将敌击退。昌邑集战斗后,团领导决定以营为单位,到近敌区发动群众,开展工作。6月6日,我调一营三连任指导员。13日一营和团直属队(宣传队)进驻巨野南部的杨楼村。该村有100 多户,四周有一丈来高的土围墙,但没有较为牢固的寨门。我们是拂晓进入该村的。刚安排下宿营,就听说发现敌情,我们迅速召集部队,借用门板,构筑工事,布置防御事宜。一连在东北方向,我们三连在东南方向(这是敌人来的方向)。营部和二连大部作为预备队,在村中待命。战斗很快打响了,我们凭借有利地形,抗击着装备有大炮、坦克的1000多日伪强盗。直到上午10时左右,敌人未能越雷池一步。接着敌人又凭借着优势炮火,向村内和围墙连续轰击。有的围墙被炸倒炸塌,又用坦克撞开了东寨门。这时我的右小臂负伤,正在营部包扎伤口。忽听又一声炮响,营教导员路光被炸,当场牺牲。看到这种情形,我立即站起来,眼含热泪,抱着要为教导员报仇的心情,迅速返回我连前沿阵地。这里又牺牲了几位同志。不一会,敌人开始新的进攻。我们仍在瞄准敌人射击,不准其靠近寨墙,敌人坦克也只能在寨门下用机枪无目标地扫射着。一直到午后4时,把敌人再一次击退后,村内出现暂时的沉寂。同时,营部也没有再来传递命令。我带着通讯员去营部汇报情况,请求指示,转了几圈,未见一人。不意中遇到一连指导员也来营部请示问题,这时才得知营长已率领二连和营直属队向西突围,离开杨楼向西北方向转移了。我们二人及时商定下步行动:决定马上突围。除牺牲与重伤者外;一连还有13人,我连还有17人,合在一起才30人。决定一连在前,我连断后,立即向西南方向突围。正准备走时,我的左小腿下部又被敌人子弹击伤,不过还可以走路。我刚出寨墙,从沟底爬上沟崖时,敌人又打伤我的脸部,头一晕就摔到了。稍过一霎,我抬头看到先突出去的同志在我前面10多米的地方继续前进着,又鼓起勇气向前跟进。又走了30多米,左下腿上端又被敌人打伤,栽倒在地。我试了几次再也起不来了,更不能走路。只好在地上默默地躺着、等待着……。

    太阳西沉,我们抗击敌人的枪声听不到了.日伪在收拾他们的死尸和伤兵,准备回城去。这时突然有4个伪军向我走来,离我六七米时,就吆喊:  “起来!”  “起来!”这时,我闭上眼睛,装作要死的样子,没有理他们。他们慢慢走到我身边,一个伪军说:“这个人没有死。”接着又上来一个伪军,扯起我的右臂向上一翻,我顺势翻到一边去。另一个伪军说:  “没死也活不成了。”他们离我而去,就这样我又侥幸活下来了。

    天完全黑了,四周静悄悄的。全身的伤口除右小臂上包扎过外,左腿和头部伤口,都是伤后土沙蒙上的。加之从早上8点未吃过一点东西,连水也未能喝上一口。既饿,又渴又累,再加上伤口的疼痛,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不一会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我想既不能呼天,也不能叫地,还得靠自己。用左手接着地撑起屁股,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向一个隐约看到的村子前进。直到天亮,才爬到了一家人的大门口。他家一开门,我便顺势爬进大门内。那个人怕被人看见,马上关了大门。惊讶地问:  “你是…你是……”我说:  “不用怕,我是八路军。昨天打仗负了伤,借你这里躲一躲。”他停了一下说:  “我这里不安全,离鬼子炮楼不过10里,白天他们常到这里来。”又说:  “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的。我送你到一个地方,谁也找不到。”我也只好听他的安排。他马上把我抱到大车上,为防别人看见,在我身上又盖了一领席子,送出了村。走了二三里路,到了一片荫柳地内,把我抱到两行阴柳之间。放好后对我说:“这里最安全。就是有人走到你面前,你不出声,他也不会看到你的。上午我不敢来,中午给你送吃的来。”我也只得听从他的吩咐,躺在地上默默地等着。中午,他果真来了,带来几个馍馍和咸鸡蛋,还提了一壶凉开水。可惜由于脸部肿胀,张不开口,只喝了些水,用左手掐碎吃了半个馍。向他表示了谢意,就让他回家去了。忘了他的名字,是我一生的遗憾事。迷迷糊糊地捱到傍晚,炮楼的敌人不会出来了,四周有了说话的声音,来看伤员的老百姓多起来了。他们带着吃的喝的,热情地扶持伤员吃饭。我听到二位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心痛地说:“多么可怜的孩子呀!为打鬼子,离开了家,离开了爹娘。”说着就走到我面前来了。对我说:“我端了一碗糊辣汤,想叫他们喝,谁也不喝。你喝不喝?”我说:“我的右臂伤了,不能端碗。”大娘就两手端着碗,弯着腰喂我。又渴又饿的我,如获至宝,一口一口地全都喝完了。老大娘也露出了笑容。我连声说:“谢谢你老大娘,谢谢你老大娘。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你这位老大娘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中心区派人到杨楼一带,察看未曾掩埋的烈士和不能走动的重伤员。这时,有4个人抬着一张木床,上面已躺着一名重伤员;也把我抬到床上,一起送往中心区。走了10几里路后,那位重伤员就停止了呼吸,当时就埋在了路旁的地里。但是我连这位烈士的名字也不知道。天亮时我被送到了中心区,安放在老百姓家中。地上铺着麦秸草,有群众按时送饭吃,躺在那里等待着医务人员上药包扎。直到中午时分,一个医生和一名卫生员来了。当他们脱去了我的上衣和军裤,洗了脸,又洗掉全身的灰尘后,把我端详了几遍,惊奇的问道:“你是不是三连的李指导员?”我说:“怎么啦?不认得啦?我是三连的李玄(当时的名字)啊!”他们又笑笑说:“我们昨天开追悼会,还有你的名字呢!”我说:“名字上了追悼会,我人还活在这里呀!”这时,我才知道,杨楼一场恶战,我军毙伤日伪军300余名,我亦伤亡100多人,其中牺牲营教导员1人、连长2人、指导员1人,团政治部副主任孙鹏程突围后牺牲。

(姚念杰整理)199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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